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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佩恩仍记得每一个字。当他轻声吐出,有好一会儿他再不能开口——强烈的愧疚和深切的悲伤扼住了他的喉咙。
埃德沉默了片刻,以确定他瞬间做出的判断并不只是因为对精灵的好感。
“你跟那位战士之间传递的消息……能被截取吗?”他谨慎地问。
“……不能。”佩恩回答,“费奥纳发出的消息唯有我能够收到。”
如果不能确保这一点,他又怎么敢做那种事。
“那么,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它沉了,耐瑟斯的信徒又是如何知道的?”埃德小心地理清自己的思绪,“他们甚至知道它大概的位置……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那条船上……也有他们的人……精灵。”
这样一来,那条船沉没的原因,就变得相当可疑。
佩恩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理智终于压过了自长久以来始终盘踞在心底的阴影,让他可以重新思考。
“而且,”埃德说,“如果那条船真的是因为‘受到惩罚’才沉没,我不知道耐瑟斯的信徒们花费这么大的力气,甚至雇佣海盗也要找到它,到底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他们会这么做,更有可能的是……那条船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利益通常总是最大的动力。
“……你说得对。”佩恩轻声叹息,“而我……和知道这件事的精灵,包括柯瑞尔在内,竟没有一个想到这一点。”
“这并不奇怪。”埃德讪讪地挠了挠头,“我今天才刚刚得到一个深刻的教训……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会从截然不同的角度去看……我能想到你们想不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不是精灵。”
他没有那种天生的、本能般的对诸神的敬畏,也没有对那段通往圣岛的旅程的敬畏,便也不会有确信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而生出的,过于强烈的恐惧与不安。
精灵王无声地吐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西行之船……上面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他说,“对精灵而言,最后的旅途中,最珍贵的莫过于自己的灵魂,其他的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既然船还没有被捞起来,”埃德说,“我们就还有机会……当然,如果你允许的话。”
佩恩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听懂了埃德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极短的时间里,他做出了决定。反正……事情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我们并没有合适的船。”他说,“也没有合适的人手。”
这便已经是允许。
“我……我家有船!”埃德扬起脸,因为比意料之中更快得到的信任而笑容灿烂,“我的朋友也会很愿意帮忙!请放心,该保守的秘密,他们一定一点儿也不会泄露出去!”
佩恩的心情并不轻松,却还是因为他脸上的笑容而弯了弯唇角。
“柯瑞尔会留在尼奥。”他说,“我会告诉他,你的要求,等同于我的命令。”
埃德赶紧摆了摆手:“我们已经很熟啦!我们会合作得很好的!”
“要求”和“命令”什么的,听起来也太严肃了一点。虽然柯瑞尔大概也不会因此就对他毕恭毕敬……
格里瓦尔勉强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但依旧暗潮翻涌,佩恩不得不立刻返回。在他离去之前,埃德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西行的船……从来没有返回的吗?”
佩恩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然。你是说……”
他是怀着这样惶惑派出了费奥纳,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思考过——他根本不敢想得太清楚。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灰羽号还没有抵达圣岛便已经沉没……但如果不是呢?
短暂的沉默里,他的脸再次失去了血色。如果圣岛出了什么意外,如果他们真的再也无家可归……
“……你们还有格里瓦尔。”埃德对着骤然苍白得像个鬼魂般的精灵王仓促地开口,“你们还有……这个世界。”
片刻之后,佩恩挺直了肩背。
“是的。”他轻声重复,“我们还有这个世界。”
即使再没有可归去的地方……他们还可以选择落地生根。或许会很艰难,或许会失去很多,或许他们引以为傲的天赋将逐渐消失,有一天他们将会与人类没有多少区别……可既然活着,总得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任何需要的时候,”他开口,“请立刻让我知道。”
他知道他承诺了什么。可精灵,再不能置身事外……再不能只看得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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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失踪的影舞者留下的痕迹。
墙边一架几乎永远在开花的九重葛,几片深红色的花苞被利刃削断,切口的地方甚至还没有变色——只有影舞者的短剑能快到这个地步。
可把他带到这个角落里来的并不是这个。
他在花架前站了很久,几片花苞在手指间被碾得稀烂,直等到忍无可忍,才一把扯开茂密的花藤,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是指望我看不见还是闻不到?!”
花架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动了动。
尼亚蹲在那里,抬起一张白得像死人的一样的脸,笑容却还是一如平常,有点小小的狡猾,又有点漫不经心。
“哎呀,”他说,“捉迷藏可不是这么玩的,你都忘了吗?”
伊斯的心骤然一痛。
小时候唯一会陪他玩捉迷藏的只有尼亚……也只有他能藏得连他也找不到。
可此刻蹲在他眼前的……到底还是不是尼亚?
盗贼仰头看着他,在他冷着一张脸时还能笑嘻嘻的,却在他渐渐红了眼圈时僵成石像。
“我……没杀那个精灵。”他举手发誓,“真的!”
“……我问这个了吗?!”伊斯简直想一把把他拎出来,却不敢伸手。
尼亚讪讪地揉了揉脸,手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却没有血液流出——事实上,他浑身是伤,连额头上都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弥漫在周围的血腥气融在桂花过于浓郁的甜香里,弱得几乎闻不到——但混杂其中的,某种淡淡的臭味,却是伊斯不可能错认的。
“……你回去过了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