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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先将军!”
赵括忽然开口,项先一愣,停止了继续朝韩王移动,却是笑着看向了赵括,赵括看着他,笑着说道:“您是楚国的将军,春申君之所以要您来救援韩国,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楚国是会帮助自己的盟友...以此来巩固联盟,若是联盟瓦解,您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使命?”
“您这是....”,项先看着赵括,不知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赵括看着项先,又笑着说道:“在不曾赶到韩国之前,我对楚国所提出的联盟,并不在意,只觉得这是楚国想要实现自己野心的谋略而已...可是,我在前往新郑的道路上看到了很多的尸体,他们不是饿死的,也不是病死的,他们自己杀死了自己,放弃了寻找食物,放弃了生命...这种绝望,我曾在赵国看过。”
“若是知道有盟友会来帮助自己...哪怕这援军是被围困在新郑,大概也是能救不少人的吧。”,在赵括的身上,项先能看到一种类似于荀子的模样,自己在陪同荀子前往齐国的时候,荀子看着道路上的百姓,总是说些让他难以理解的言语,眼里是一种怜悯与痛苦交加的神色,忧国忧民。
而如今的赵括,却是像极了当时的荀子,项先瞪大了双眼,呆滞的看着面前赵括。
赵括看向了韩王,韩王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也只是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波澜不惊,赵括忽然朝着他走了过去,看着赵括朝着自己逼近,韩王忽然就有些不安,他即刻下令道:“抓住他!”,周围的武士猛地举起了强弩,有武士手持短剑靠近了他,赵括无动于衷,傲然的朝着这些武士们走去。
韩国的武士惊惧的看着面前的赵括,手中的短剑都在颤抖着,赵括只是盯着上方的韩王,直接走进了韩国武士们的中间,武士们却是后退了,不敢让自己的兵器碰到赵括,就在森森弩矢的寒光下,赵括一步一步的接近韩王,韩王看到那些不敢下手的武士,大叫道:“他再靠近,那就射杀他的弟子!!”
赵括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些将强弩对准了自己弟子的武士们,他摇着头,用蹩脚的韩语感慨道:“我带领他们,为救助韩国而来,二三子都是韩国的勇士,白起肆虐在外,欺凌无辜的韩人,二三子的弓弩不敢对准白起,却要射杀我的弟子?二三子不觉得羞耻吗?”,赵括的目光就仿佛利刃,扎向了那些韩国的勇士。
“咚~~”,年轻的韩国武士愤怒的丢下了手中的强弩,忽然拔出了短剑,愤然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热血喷涌,倒地身亡。韩国武士们的脸色都有些悲痛,他们纷纷将短剑对准了自己,赵括大吃一惊,急忙叫道:“不可!不可!!”,只是,他来不及阻止,武士们便用原本对准了赵括的短剑,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武士们重重的倒在地面上,血腥味弥漫在王宫里。
王宫内的这场变故,吓到了所有人,赵括还保持着伸出手来劝阻的模样,整个人一动不动,而原先那些用强弩包围住了赵括的武士们,此刻大多都已经躺在了地面上,血水甚至是流到了赵括的脚下,是因为不愿意伤害赵括,又不能完成韩王的命令而自杀吗?还是因为赵括的质问而羞愧的自杀呢?
或许,是他们将赵括的质问当作了侮辱。
战国人,可以死,但是不能受辱。
也并不是所有的武士都如此悲凉的死去,还站着几个人,年纪并不大,可能是临时被调来守卫王宫的,他们看着周围同僚的尸体,浑身都在颤抖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做,同泽们死去了,而他们却不能继续背负着耻辱活下去,他们用短剑对准自己,却又没有胆量刺下去,害怕的哭了起来。
“将他们抓起来,别让他们自杀。”,赵括吩咐道。
听到赵括的吩咐,杨端和他们迅速上前,制服了这几个完全没有战斗力的韩国武士,赵括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韩王。项先已经完全懵逼了,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括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让这些武士们因受辱而自杀?最为震惊的是韩王,韩王瞪大了双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赵括,寡人的武士呢?
赵括踩着那些血迹,走到了韩王的面前。
赵括低下头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韩王,韩王抬起头来看着赵括,他的心里有些愤怒,他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他不喜欢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他也站起身来,想要呵斥无礼的赵括,只是,哪怕他站起身来,也要比赵括矮了一个头,还是只能仰望着面前的赵括。
“早知白起大军杀来,不想着让百姓逃进城邑,却将各地的士卒召集在新郑...让各地的防守形同虚设,我问你,若是韩国各个城池上,有几千人的防守力量,配以强弩,白起以不到一万的士卒,能杀死城内的百姓吗?”,赵括质问道,那一刻,韩王勃然大怒,他指着面前的赵括,愤怒的说道:“你怎么敢不用敬称来称呼寡人?”
“咚~~”,赵括一拳砸在了韩王的脸上,那一刻,韩王的脸上仿佛开了花,鼻血四溅,韩王惨嚎着倒了下去,赵括弯腰抓住他的脖颈,又将他提了起来。赵括的弟子们,乃至是楚国的项先,此刻都是目瞪口呆,马服君...方才殴打了韩王一拳???项先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马服君。
虽说是礼崩乐坏的时期,可是贵族之间的礼仪还是非常重要的,听说过有人弑君,可是不曾听说有人辱君,更别提是直接挥拳殴打...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仁义君子马服君吗?赵括此刻只觉得怒火中烧,看着面前这个害死了无数韩人的蠢物,闻着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眼神无比的寒冷。
韩王是真的害怕了,看着面前暴怒的年轻人,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自从父亲逝世之后,从来就没有人再敢如此对他,可是他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胆怯,他颤抖着说道:“若是天下人知道您的举动!所有人都会唾弃您,就是赵王也不能容忍您!您怎么敢对一个国家的国君如此的无礼呢?!”
赵括依旧平静,只是看着面前的韩王,冷冷的质问道:“我从来不就不在意我的名声,我也不管天下人是如何看待我的,更不在乎后来人会如何谈论我,只是,像你这样无德的君王,后来人一定会嗤笑你!”,韩王忽然就感觉浑身发凉,他压低了声音,辩解道:“寡人..寡人不是无德的君主...”
赵括抓住韩王,将他按在了座位上,自己也坐在了他的身边,这才看向了下方的众人,看着惊讶的弟子们,赵括认真的说道:“孟子说:国君将臣子当作手足一样看待,那臣就该真诚的对待国君;国君当臣子当作犬马那样看待,那大臣就把国君当作一般人来看待;国君如果将大臣看的微不足道,那大臣就可以将国君当作仇敌那样对待。”
“可是我并不是韩王的大臣,我所要告诉你们的,是对待他人的态度,对于善良仁义的好人,我希望二三子能不顾他们的身份卑微,真诚的去对待他们,而对于残暴狡诈的恶人,我希望二三子也能不顾他有多高的地位,都能像对待敌人那样去对待他们。以仁义来对待善良的人,以佩戴的短剑来对待无德的恶人。”
“我从不轻视土地里耕耘的农夫,若是一个整日遍体泥泞的农夫做了一件善事,那他就比这样身居高位却飱害百姓的国君要值得去尊敬,若是一个匠人,可以抚养孤寡,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拿来救济他人,这样的人,我也能将他当作国君那样的尊敬。有的人生而为君,有的人却长与耕地里,这是人所不能决定的。”
“可是我们可以决定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一个出身卑微的人,也能通过自己的举动来成为圣人,通过学习来增加自己的才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正直善良,能够不屈从与残暴的敌人,这就是荀子所说的人人都可以成圣...”
弟子们认真的听着赵括的言语,就是项先,也是摆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言语,他一直都是持着楚国的血统论,对于荀子所说的人人可以成圣的说法,是非常鄙夷的,可是此刻,在看到了韩王的那些举动,又看着那些倒在血泊里的武士,他的心里却出现了一丝动摇,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敢再反驳这套说辞了!
这些来找赵括的弟子们,本来是来向他学习战事,学习律法的,可是,此刻听着赵括的教导,他们似乎都将自己的心思抛在了脑后,只是认真的听着,杨端和拿起笔想要记录,虽然秦王派他来是为了记录律法,而不是这些道德说教,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记下来,不必送回秦国,留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看着赵括忽然开始讲学,韩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些弟子们,只觉得是奇耻大辱!自己堂堂一个国君,在王宫里被殴打,就这样的小人,还有这么多人想要跟他学习道德?是要学习怎么犯上殴君吗?!
“因为恶人的地位高,就不敢劝阻,不敢阻止,不敢惩罚,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是正直的人呢?不通过律法的途径,冒然杀死这样的恶人,这也是不对的,我所说的律法,就是能限制所有人,让像韩王这样的君主,也不能随意的损害到国家,有一个国家,连续数代都是明君,只要出了一代暴君,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肆意修改律法,逼迫百姓,数代明君的努力都将白费。”
“律法的作用,就是这样,他是统治者来统治的工具,可我说的统治者并不是国家的君主,一个国家内所有遭受到国家恩惠的人,是这个国家部分内的人,都是统治者,而律法的好坏,是要看他对统治者的帮助,国家的意志并不是君王的意志,商鞅的律法难道只对君王有利吗?”
“看申不害的学说与商鞅的学说,申不害的学说服务于君王,将君王视为变法的中心,将君王视为国家的意志,而商鞅的学说却是对整个秦国有利,将整个秦国,当作是国家的统治者,故而申不害的学说让韩国愈发的疲弱,商鞅的学说却让秦国愈发的强大,这就是天下人对统治者的误解了。”
“君王只是这种国家意志的主导者,若是君王看不到这一点,而是将自己当作国家,肆意妄为,制定对国家无益只对君王有利的制度,那这就是国家衰弱的开始了。”
韩非抬起头来,眼里燃烧着火花,迅速的记录着赵括的言语。赵括的弟子们并不是都能听懂赵括的理论,可是赵括拿出韩国与秦国对比之后,他们看了看那位鼻青脸肿的韩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老师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韩非的心里却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一切的制度,律法,都该服务于国家,服务于国家内的百姓,而不是君王。
韩非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很多,原先所迟疑的,所纠缠他的,消逝的无影无踪,韩非记录完,朝着赵括的方向俯身长拜,其余弟子的感触或许并没有这么多,可是看到韩非都在行礼拜见,他们也急忙跟着韩非行礼。赵括看向了一旁的韩王,对他说道:“我知道,您有办法与白起联系,请您派人告诉白起...”
“告诉他,我已经被您挟持,若是白起不离开韩国,您就要杀死我。”
韩王惊惧的看着他,说道:“寡人没有与白起联系的办法...”
赵括举起了拳头。
“寡人这就照办!”,韩王吓得大叫了起来,赵括这才放下了拳头。他看着王宫内的那些尸体,长叹了一声,对韩非说道:“将他们带出去安葬吧...我没有想到,我的一句话可以逼死他们...”,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韩王,说道:“您想要跟我学习治理国家的办法?”
韩王惊惧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您不要推辞,我还是觉得该跟你商谈治理国家的办法,您先前的办法是错误的。”
赧王下五十七年,正月,白起攻韩,利。子发卒佐韩,然欲擒。殴王一拳,曰“无德”。———《马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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