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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建筑风格一如长安,城中的坊市如棋盘般的星罗密布。
此刻是下午,阳光倾斜照在洛阳城中。如果你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数百骑正在城中疾驰。
“避开!”
十余骑在厉声大喊,前方的百姓赶紧避开。
“这些人去作甚?”
避开后,众人回头看去。
“弄不好就是有紧急军情。”
一个男子故作睿智的说道。
“闪开!”
又来了一队骑兵。
众人不禁愕然。
一队队骑兵按照事先的分配,冲进了一个个坊市中。
“撞门!”
一户人家的大门外,十余骑正在撞门。
呯!
门被撞开,十余骑兵大步入内。
“是何事?”
一个老人带着家人出来喝问。
“阿耶,是骑兵!”
老人看着被撞开的大门,心中一凛。
“你等所来何事?”
为首的骑兵看了一眼这些人,问道:“何道?”
老人迟疑了一下,“你等所来何事?”
他曾在长安为官,也算是德高望重。回到洛阳后,经常召集些人说是讨论学问……
骑兵向前一步,甲衣哗啦一声作响。他握住刀柄再问道:“可是何道?”
这是怎么了?
何道看着这些骑兵,只需看看他们的装备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彪悍气息,他就知晓这些是悍卒。
贾平安!
一个名字蓦地冒了出来。
贾平安不是回去了吗?
何道点点头。
那双眸子中多了厉色,“拿下!”
两个骑兵上前,何道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嘶声道:“你等是谁?为何来拿人?来人!来人呐!”
几个家仆不知死活的上前,被砍杀在边上。血腥味弥漫,何家有人蹲在那里呕吐。
何道被拖了过来,兀自叫嚣,“你等的上官是谁?老夫要弹劾他!”
军士淡淡的道:“武阳公!”
何道的身体一下就软了。
“全数带走!”
贾平安果然回来了,而且一来就悍然出手。
一队队人犯被带了回来,洛州刺史杨青苦着脸道:“武阳公,究竟是所为何事?你不说,老夫心中不安呐!”
二人在三门峡打过交道,当时打通了堵塞水道的礁石,杨青狂喜的模样贾平安依旧记忆犹新。
“谋逆!”
贾平安低声说道。
杨青的身体一颤,不敢相信的道:“谋逆?”
这是吃饱撑的?
“大唐蒸蒸日上,他们为何要谋逆?疯了?”
关键是这些鸟人谋逆,他虽然置身事外,但被牵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么多人准备谋逆,你作为刺史竟然没有察觉,这是不是渎职?
贾平安淡淡的道:“权力更替乃是天意,老实些皆大欢喜。可这些人却不甘心,准备在陛下来洛阳就食时动手。我此行就是为了此事。”
杨青苦笑:“竟然是为了这个……和长安的某个人有关联吧?”
我特么也想知道。
随即便是讯问。
“耶耶冤枉,有本事你就打死耶耶,耶耶若是皱眉就不是爹娘养的,来啊!贾平安,你来啊!”
一个人犯被绑在木柱子上,状若疯狂的嘶吼着。
“是条好汉!”
“武阳公,要不,此人缓缓?”
贾平安摇头,“我想和他说说道理。”
他伸手,包东把皮鞭递过去。
贾平安微笑走上前,猛地甩了个响鞭。
啪!
人犯浑身一颤,“我说……”
众人懵逼。
“刚才不是慷慨激昂吗?怎地突然就软了?”
“武阳公杀人无算,更是筑京观无算,那些人死后化为厉鬼,被封在了京观之中。这等人浑身的煞气,连鬼都不敢靠近,一个人犯竟然敢在他的面前拿大,这不是寻死吗?武阳公只需瞪个眼就能吓尿他。”
包东补刀:“那人尿了。”
人犯真的尿了,贾平安厌恶的回身,“问话。”
消息渐渐汇总,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他们不甘心,所以准备在陛下来洛阳时动手。不过在我看来有些可笑。”
贾平安轻蔑的道:“那三家人能集结数千人马,可陛下若是来洛阳,随行的人马能有多少?那数千人难道还能撼动他们?”
这个谋划在贾平安的眼中一无是处,可那些人却信誓旦旦的说若非是他把三门峡疏通了,这事儿必然能成。
这不是搞笑吗?
“其实……你不必这般谦逊。”
李姣没想到贾平安是这么谦逊的一个人,顿时生出了些好感来。
“什么意思?”
我谦逊什么?
这个时代多世家门阀,多权贵豪族。这些人家势力庞大,家中有许多隐户,以及豪奴,一旦要动手,随时都能拉起一支人马来。
比如说李勣当年投靠瓦岗,若是单骑而去,谁会看重他?
当年老李家起兵时,那些支持他们的关陇门阀喊一嗓子,顿时大军云集……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别人是藏兵于民,大唐是藏兵与权贵门阀家中。
但皇帝出行就食,除非随行的大军反水,比如说杨广就是遭遇了反水,宇文化及发动兵变,最终斩杀了皇帝。
但现在大唐军队的忠诚度却没问题,看看黄意之,能召集的人手不足一百,就像是玩笑一般。
贾平安觉得李姣是抽了。
“那些人若是趁着陛下出行的机会悍然动手,说不得能得手。”
李姣越想越觉得可怕,“他们还能派了奸细潜入进去……这里是洛阳,是他们的地头,除非陛下闭门不出,否则难免会遇到刺杀。”
这个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兵法家了。
“其实无需担心。”
贾平安不愿意领这种功。
“你不用解释了。”
李姣摆摆手,很是坚定的道:“谦逊便是谦逊,解释便太虚伪。”
她随即回去开始收集消息,判别和长孙无忌的关联。
一直到了晚上,她依旧没寻到线索。
“为何没有呢?”
李姣冷笑道:“我不信那个老贼能置身事外。他野心勃勃,残忍好杀,这样的人,竟然能漠视麾下造反?我定然是不信的。”
“可为何无人指证他?”
李姣单手托腮,一手捂胸,绝美的脸上多了恼火之色。
“我不信!”
她把那些口供再次拿出来,一一翻看,甚至还记录了不少自认为有用的线索。
哦哦哦!
公鸡打鸣了。
窗外渐渐变白。
李姣坐在那里愁容满面。
“难道就此放过那个老贼?我不甘心!”
李姣随即就去隔壁寻贾平安。
“贾平安!”
没人应。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李姣怒了,捶门。
“贾平安!”
“贾平安。”
李姣把手都捶痛了,可里面却没有动静。
她恼火的道:“和豕一般的能睡,你这样的还是大将?我看你是豕将,回头被人一刀割了……”
她突然嗅到了些味道……好像是汗味。
身后有压迫感。
李姣猛地回身。
贾平安就在她的身后,皱眉道:“你在这闹腾什么呢?”
他手中还拎着横刀,身上的单衣都湿透了。
“你去操练了?”
“废话。”
要想在沙场上活命,唯有闻鸡起舞。
“我有事寻你。”李姣心中莫名就多了安全感,甚至是有些雀跃。
“等等。”
贾平安进去,“你先回去!”
“凭什么?”
李姣冷冷的道:“我若是回去了,说不得你就会趁机跑了。”
“走不走?”
贾平安有些不耐烦了。
“不走!”
你能怎地?
贾平安从里面出来了,竟然赤果着上半身。
“啊!”
李姣尖叫了起来。
大清早的,这声尖叫惊动了李敬业等人。脚步声急促,接着十余人衣衫不整的拎着刀出现了。
呃!
武阳公赤果上半身,李姣冲着他尖叫……
包东果断回身,“都回去。”
“昨夜那女人竟然和兄长一起甩屁股……嘿嘿嘿!”
李敬业的嗓门很大,李姣羞怒,突然蹲下,捂着脸哭了起来。
李敬业回头看了一眼,“兄长这是和她甩了屁股却不肯认账?啧啧!果然是无情。不过我喜欢。”
“滚!”
贾平安冲着他骂道:“大清早就特娘的想什么美事呢!滚蛋!”
李敬业呵呵一笑,边走边说道:“兄长这是恼羞成怒了,睡了便睡了,男儿大丈夫,敢作敢当……”
李姣不知晓甩屁股是何意,但睡了却是知晓的,顿时气得不行。
“贾平安,你污人清白!”
是李敬业好不好!
“大清早你就蹲在我的门前哭,别人怎么看?”
贾平安到了水缸边,说道:“赶紧避开。”
舀一瓢水,从头浇到脚,那种爽快啊!
我特么要脱外裤了,你还不走?
难道是真想自荐枕席?
可想到这女人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外加还是皇帝谋划的一部分,贾平安就觉得贼鸡儿危险。
李姣进了他的房间,贾平安脱掉外裤,痛快淋漓的冲澡。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案几,一个烛台。
案几上有几张纸。
李姣坐下来,一看却是书信,就别过脸去。
好像有一首诗……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无双、苏荷吾妻……
李姣脸红,觉得不道德,可却控制不住的看向了那两句诗。
我就看一眼,我发誓就看一眼。
——为夫在洛阳甚为想念你们……
——为夫朝思暮想,得了两句诗: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相恨不如潮有信……”李姣不禁痴了,“相思始觉海非深。”
她的母亲本是舞姬,也擅长唱歌,李姣对诗的鉴赏能力也颇为不俗。只是一看,便知晓这是名句。
压迫感又来了。
李姣回身行礼,“我一时忘形,竟然看了武阳公的书信,无礼之极……”
可你的那两句诗太出色了,让我情不自禁。
贾平安皱眉,把书信收起来,回身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问道:“有何事?”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戾气,贾平安知晓多半是因为其母的死。他此刻只想早些了事,随后回长安,从此远离这个女人。
“寻不到。”李姣茫然道:“我一夜未睡,仔细查找了那些口供,寻不到长孙无忌谋反的证据。”
长孙无忌竟然没掺和?
李治在步步紧逼,几年间就把长孙无忌一伙打散了。长孙无忌经历过当年先帝为秦王时的政治斗争,自然知晓自己的下场不妙。
他为何不动手?
若是在洛阳行动,一旦李治被刺杀,随后他便能裹挟着大外甥登基。大外甥才多大?长孙无忌摄政,只需数年,就能把格局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彻底的扭转过来。
……
长安。
长孙家。
歌声悠悠,舞姿翩翩。
一张案几,几道菜,一壶酒。
长孙无忌穿着青色的宽袍,意态闲适的欣赏着歌舞。
舞姬正在跳胡旋舞,急速的旋转着,裙摆渐渐的飞扬……直至露出大腿。
这便是极高的水准,而且也容易激发男子的雄性本能。
舞姬的脚突然别了一下,呯的一声就摔在地上。
她痛呼一声,接着就爬起来跪在地上,颤声道:“请阿郎治罪。”
长孙家传承多年,算是有来历的豪门。到了长孙无忌这一代,堪称是顶级豪门,家中规矩森严。
曾经有舞姬跳舞失误,宾客们纷纷谑笑,长孙无忌也跟着笑,可那个舞姬此后从未被人见到过。
长孙无忌举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人参酒确实是不错,饮一杯,浑身暖洋洋,对老人而言却是极好。”
歌姬依旧在颤抖,绝望的等待着发落。
外面进来了两个男仆,抓住了她的双臂。
长孙无忌缓缓吟哦,“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兴亡为何?一步之差,一念之差罢了。”
他摆摆手,“都出去!”
舞姬如蒙大赦,抬头时竟然涕泪横流,看着狼狈不堪。
“多谢阿郎宽宏大量,多谢阿郎……”
长孙冲来了。
胡须黝黑,面色白皙,哪怕是年岁不算小了,可依旧是翩翩世家子。
他神色惶急,“阿耶,大事不妙了。”
“什么不妙?”
长孙无忌淡淡问道。
长孙冲跪坐在他的对面,“贾平安护着那个贱人去了洛阳,说是在路上遭遇了截杀。皇帝大怒,令人追索贼人……”
他抬头,眼中竟然多了恐惧之色,“阿耶,东都那边……那些人在谋划之事……一旦被揭开,我家便是灭顶之灾。”
“老夫说过,那等事不能做。”
长孙无忌神色依旧平静。
“可……”长孙冲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阿耶,雉奴步步紧逼,这是要动手的征兆。若是他悍然动手,咱们家能如何?依我之见……发动那些人家,发动咱们在军中的人手……动手!”
长孙无忌双眸幽幽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是一巴掌。
啪!
长孙冲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道:“阿耶,你……”
“蠢货!”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这个大唐乃是老夫与二郎他们一同打下来的,更是一起让他兴盛了起来。若是动手,胜,随即又要清理多少人?元气大伤。若是败,皇帝也会清理不少人,同样是元气大伤。
你要知晓,大唐的将才尽皆来自于世家门阀与豪族,若是清理了这些……你让大唐如何面对外敌?难道要靠着那些蠢材去领军厮杀吗?”
长孙冲恼怒的道:“到了这等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唐,先动手了再说。说不得咱们家还能一窥那个位置呢!”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
“阿耶!”长孙冲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把父亲说动了。想到一旦发动成功后,长孙无忌能做皇帝,而自己就能成为太子,长孙冲就浑身颤栗。
“阿耶,搏一把。”长孙冲的眼眸中全是野心,“李家做的皇帝,咱们家为何做不得?”
“滚!”长孙无忌把酒壶扔了过来。
长孙冲灰溜溜的出去了。
长孙无忌喝了一杯酒,仰头看着虚空,微笑道:“二郎,你的儿子……雉奴越发的像是一个皇帝了,冷酷无情,手段高超。老夫觉着雉奴不逊于你,你可欢喜?”
“哈哈哈哈!”
室内的笑声颇为欣慰。
……
宫中。
李治在缓缓而行。
王忠良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一群内侍宫女。
李治信步而行,看到一个宫殿便兴致勃勃的解释一番来历。
皇帝今日的兴致颇高,王忠良也赶紧上去凑趣。
“陛下,当年先帝曾在此大宴群臣,席间陛下率先起舞,随后群臣跟着舞蹈,气势宏大,气势宏大呀!奴婢当时在边上伺候,只是看一眼,就差点被晃瞎了眼。”
李治问道:“为何?”
王忠良谄笑道:“先帝站在中间,被群臣围着,竟然光芒四射,奴婢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着眼花……”
“谄媚!”
李治随口道。
随后一路去了后宫。
沈丘从后面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
沈丘看了王忠良一眼。
连咱都不能听?老沈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呸!
他退后几步,随后背转身去。
李治看着前方止步的几个宫女,“何事?”
沈丘低声道:“他们到了洛阳。李姣认识的那些人竟然都跑了,李姣束手无策……”
“嗯!”
李治的眸色微冷。
“后来李姣去向武阳公求助,武阳公令骑兵盯着那三家人,也盯住了州廨……不过并无用处。”
“那些人老奸巨猾,这等手段他们哪里会怕?贾平安却是轻敌了。”
李治有些不满。
沈丘点头,刚准备告退,就见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身后竟然跟着一个百骑。
“陛下!”
李治回头。
“陛下。”那个百骑近前,喘息着说道:“武阳公突袭了一个折冲府,杀了数十人,抓了几个将领,随后冲进了洛阳城中,大肆抓捕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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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丘一怔。
一个著名的谋划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武阳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