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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一舞惊鸿,一声雷音,一次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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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承嗣坠入曲江之中,他展开一团血雾,笼罩住了自己,在江水中化为一团蠕动的红雾,朝着下游遁去。

    在长安城的东南角,有曲江横贯的芙蓉园。

    芙蓉园中,有玄帝命人修建,从大明宫中万花楼通往兴庆宫和芙蓉园的夹道。只要到了那里,他就能凭借自己的武卫将军的鱼符,安全回到大明宫。

    夹道是为了方便玄帝与太真妃游芙蓉园而设,布置有强大的保护禁制,更有九宫飞星挪移大阵,甚至可以让玄帝在瞬息之内,从大明宫来到兴庆宫或芙蓉园,还可以从长安城外郭新开辟的新安门直接出城。

    而新安门虽然也有强横的禁制,但终究只是因为玄帝的私心而新开设的一座城门,并没有城门神镇压。乃是长安城防,乃至整个长安大阵之中的一处破绽。

    这些隐秘,若非田承嗣已经得到了安禄山的信任,决不可得知。

    田承嗣在水中,朝着芙蓉园的方向遁去。

    此刻长安城已经开始了千秋节的庆典,沿着曲江的两岸,各坊竖起以彩灯装饰的巨大灯楼,尤其以要闹坊曲竖立的灯楼最为华丽美妙,或是白泽、鹿蜀这般的祥瑞之兽,或是五彩花树、莲花菩萨,其中以东西两市商贾所制的彩灯竹楼最为耀眼。

    一座九重宫阙,金碧辉煌,一座悬浮莲花,浮空百丈。

    朱雀大街上正有花车游街,各色花车以符箓禁法驱动,被打扮的花团锦簇,花车上有女妓在翩翩起舞。

    曲江之上,也有数座画舫,雕龙画凤,极尽奢华的花船顺着江流而下。

    其中一艘花船之上,建造了一座白玉台,台上以红绸铺地,设有十八面大鼓,数名身着飘带,袒露臂膀的女子在台上站定。为首的女子千姿百态,秀美绝伦,她低首顾盼,突然一震衣袂,轻纱飞舞,挥舞彩裳,犹如飞鸿一般掠起,盘旋在空中。

    扭腰回首,两袖挥洒。

    女子团团而转,在空中挥舞,翩如兰苕盛放,其他八名伴舞也溯空而起,修裾翩翩,坠珥流盻,蜿蜒如游龙,围绕着为首的舞女游戈。

    此时,那秀美女子低声曼唱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曲江的两岸,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喝彩声,叫好声,彻响长安。这一刻长安轰动,出门参加千秋盛宴的士子百官,都闻声而来,李泌伴随着太子也来到了曲江之畔,看着那画舫上的惊鸿一舞。

    太子李亨看着出神,李泌来到他身后之时,他犹然痴痴的注视着画舫上的舞者。

    李泌不得不提醒他道:“太子,陛下还在看着呢!”

    李亨这时候才叹息回头,他侧过头来,低声道:“梅妃欲得陛下一笑,在这曲江之上献舞,果然惊鸿一舞,霓裳失色。”

    在芙蓉园旁的紫云楼上,一位极为英武的男子点头微笑,他便是当今玄帝。

    玄帝凝视着远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舞蹈,眼神幽深,带着淡淡的痴迷。

    他身旁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冷冷一哼,玄帝闻声大笑道:“太真,你看梅妃精心为朕献上的惊鸿舞如何?”

    杨太真抬眼深深凝视了一眼,点头颌首道:“确是不错,此舞是谁所制?”

    玄帝笑道:“此舞乃是梅妃请今日名动长安的公孙大娘协力所作,玉真曾与我说,公孙大娘还有一舞名曰:西河剑器。据说可令月华倾倒,吴道子观其一舞,即兴在寺中作画,我派人去看,吓破了六个大内高手的胆子,都说那是鬼神无双的壁画。”

    “张旭看了此舞,草书大有进益,献了一卷书给我,书写的便是梅妃今日所唱之诗。”

    “作诗的,乃是得贺知章不久前盛赞,号称天上谪仙人的李太白。今晚,他也会来赴宴。此诗、书、舞、画真乃四绝……”

    旁边的高力士低声道:“陛下,吴道子那画,我也去见过,乃是书画地狱之景,劝人向善的画作,狰狞恐怖,虽然笔法绝妙,画道已入了神,但只怕与大唐的气象不符!”

    “那就是三绝!”玄帝笑道。

    “哦?”杨太真面露微笑道:“这倒是引起了妾身的好奇,真想见识一下这盛唐三绝呢!”

    玄帝大笑道:“如此盛名,朕当然不会错过,我已经去请了公孙大娘,今晚在花萼相辉楼大宴群臣之时!朕与太真共赏此舞!”

    杨太真露出一个自傲的笑容,带着几分冷意道:“那妾身还真要见识一下呢!今晚,臣妾到有心以霓裳羽衣曲,试一试她们的高下!”

    玄帝看着她微微吃醋,却依然明艳大方的面孔,不由得放声大笑。

    他侧耳欣赏起惊鸿舞的伴奏,有些遗憾的叹息道:“只可惜这惊鸿舞虽然绝妙,但乐曲就差了一些,失了一丝韵味。”

    玄帝身旁,身形胖大的安禄山谄笑道:“霓裳羽衣曲,乃是陛下亲自所做,绝妙无方,只有昔年太帝所创的秦王破阵乐才能与之相比。但配上太真妃的伴舞,可谓天下无双。这惊鸿舞,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好你个安禄山!”玄帝抚须笑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杨国忠那一套,朕喜你憨厚,就不要阿谀奉承了!”

    “我所言皆出自肺腑!”安禄山一副老实憨厚的摸样道:“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他浑身的肥肉都颤动了起来,手舞足蹈,伴随着曲江之上的舞乐,就要即兴跳起胡腾舞。

    曲江边的李亨收回看向紫云楼的目光,赞叹道:“采萍的惊鸿舞,实在不逊于霓裳羽衣……”他压低声音道:“近来杨国忠的走狗,在长安城中数次被杀,损失惨重,他谋划的某些事也频频受挫。”

    “李泌,这会是我的机会吗?”

    李泌凝重道:“太子,你不能急!”

    “大唐的太子,是万万不能急的!”

    “杨国忠视我如眼中钉,他已经急了!我难道只能被动承受他的攻奸?”李亨恨恨道。

    “他不过是依靠杨太真,李泌你说安禄山要反,杨国忠屡屡逼迫河北,安禄山若真反了!杨国忠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李泌摇头道:“杨国忠说安禄山要反,安禄山果然反了。也只会印证他的话,并不影响陛下对他的信任!”

    “他是宰相,宰相承载天下之事,若是安禄山只是小打小闹,自然无碍,若是闹大了呢?安禄山盘踞河北三镇,一旦造反,河北糜烂,甚至连洛阳都……”

    李泌震惊抬头,急忙道:“太子殿下。洛阳乃是东都,一但有失,则天下震动啊!切不可为一时之快,放纵这等……”

    “李泌,殿下可没有说什么放纵安禄山攻陷洛阳,只是杨国忠倒行逆施,自取此祸而已,殿下夙兴夜寐,就是要为大唐除去此患!”

    李亨身旁,一个阴柔的太监低声道。

    他抬起头来,如同蛇一般的眼睛,让李泌极不舒服。

    “静忠,不可对李泌无礼!”李亨不疼不痒的训斥道。

    “是我情急了!还请李待诏恕罪。”

    那太监阴冷的声音,犹如蛇爬过李泌的皮肤,让他极为厌恶。

    “采萍若是能得陛下恩宠,能分去那杨太真的圣眷,我在宫中也就有了得力的奥援。”李亨叹息道。

    李泌不得不再次劝说:“太子,请称呼梅妃封号!”

    “我与采萍相识许久……也罢!不能让陛下误会梅妃……梅妃……采萍……江采萍!”李亨一声叹息,无奈的摆摆手。

    这时候,曲江画舫之上的惊鸿舞,已经到了最高潮,十八面从太极宫中抬出来的晨鼓,骤然升起,悬浮在了半空。江采萍以袖为槌,两袖一展开,有如惊鸿展翅一般,两条飘带飘荡而起,柔美之中带着一股刚劲,犹如优雅的天鹅,起飞时奋力拍打的翅膀一样。

    击打在了晨鼓上!

    鼓声彻响长安!

    这时候,站在紫云楼上的玄帝骤然抬头,面露惊色……

    咚咚咚……

    惊鸿飞舞,晨鼓阵响,沉重雄浑的鼓声伴随着轻盈飘逸的舞蹈,那犹如飞鸿的身姿,在十八面大鼓之间穿梭,演响出一曲雄浑大气的鼓曲!

    八名飞天惊鸿的伴舞,拿起琵琶,横笛,尺八等等乐器,在天空中飞舞穿梭,衣袂飘飘,反弹琵琶,横起横笛,身姿美妙绝伦,有如天宫盛景……

    “秦王破阵乐!”玄帝面露奇光,道:“居然还能如此?”

    “那琵琶声……”玄帝侧耳倾听,激动不已:“主旋律确是一首闻所未闻的曲子,大气磅礴,犹如将军破阵!这是什么曲?”

    身旁的高力士低声道:“这是李龟年近日的新作——将军令!”

    “好一个李龟年!”玄帝赞叹道。

    当鼓声彻响长安的时候,以配合惊鸿舞之名,动用的各街鼓楼,同时敲响了细密的鼓声应合,轰隆隆如冬雷震响。

    田承嗣在曲江之中,化为的那一团无形无质,不受一切禁制拘束的血雾骤然一震,继而破碎,显露出田承嗣狼狈的身形来,田承嗣吐出一口鲜血,在曲江之中绝望挣扎,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曲江池畔的紫云楼。

    仿佛已经能看到安禄山那胖大的身躯,还有那帝国之中,至高无上,手握倾天权势,令天下臣服的玄帝,明黄色的衣袍。

    但他的经脉已经寸寸断裂。

    是那长安之中掀起轰隆隆的鼓阵雷声,将他所有的魔法破去,将他的护身血雾生生震碎。

    梨园曲江之畔,李龟年弹奏琵琶,为鼓声定音。

    钱晨一袭白衣,席地而坐,盘踞如莲花的双腿之上,横放着一张古朴的焦尾琴,焦痕斑驳之间,七弦齐奏,融汇那长安街鼓大阵,发出彻响天地,刚正乾阳的雷声。

    太上真言,伏魔雷音。

    这一刻随着琴弦弹奏,那无音神雷化为希夷,笼罩长安,无形无色的雷光跃动,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坊市曲巷之间穿梭,修为低微的修士和普通民众毫无察觉。

    但那一位位鬼神,钟馗府君、文武判官、乃至长安数十位正神,皆神情肃穆,感受着擦肩而过的雷光中,无形的大恐怖。

    他们开始出手,为长安城中这一刻开始行动起来的重重魅影,遮掩行迹。

    希夷神雷恐怖无比的雷光消弭在长安城中,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消息。

    听闻那鼓声振奋,长安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加热闹了,欢呼声掀起一片,人群往曲江两岸涌去,都想看一看那震惊长安的惊鸿舞。

    在安禄山宅邸之中安置完毕,正准备去寻找他们先行一步的同僚的卢龙军军汉们,穿梭在花街之上,突然听闻这鼓声,全身一震,体内的真气溃散开来,神魂之重掀起无边雷音,瞬间将他们麻木。

    他们身旁有赏阅花灯的普通百姓,高声叫卖的商贩,楼上娇声呼喊的女妓,穿梭在人群之中乞讨的孩童,吟诗作对的文人士子……

    花楼之上垂下红菱,套在正下方的一位卢龙军军汉脖颈上,红菱猛然一锁,将其绞杀。

    跑过卢龙军军汉身边的乞儿们,突然好像躲避不及,一头撞到了几位魔修军士的身上,三四把匕首同时捅入他们的小腹,在气海的位置上一搅。

    卖羊肉的摊贩,一刀砍下来两人的脑袋,用旁边的羊皮一蒙,就把两具尸体变化为了死羊,吊在了旁边的架子上,开始开膛破肚。

    表演把戏的艺人,口吐火焰,化为火龙在人群之中穿梭,一口吞下了卢龙军的数人,焚烧为灰烬,火龙回首惊得旁边的市民连连惊呼,却没有伤着半点。

    吟唱诗歌的士子提笔在旁边的白墙上作画,画毕之时,几个骑着马,面目栩栩如生,惊恐万分的军汉印在了墙上,神态一如生前,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一群武侯突然闯入了一处阴暗的曲巷内,踹开大门,里面一些流里流气,面目强横,身上刺青狰狞的汉子正围绕在一人身边,大声呼喊着:“老大,你怎么了老大!”

    看到有人闯进来,皆惊慌回顾。

    待到他们看清了来人的身份,才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几位官爷,咱们是相爷的人,向来遵守法度,孝敬不断,都是自己人啊!”

    “除魔务尽!”来人一声低哑的嘶吼,举刀便下狠手砍杀。

    “杀!”

    瞬时间,刀光抡舞,掀起一片血光。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老大杨三郎面目狰狞,挣扎的怒吼道:“你们是谁?”

    没有回答,他的头颅就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一张画着密文的符箓燃烧,丝丝阴火点燃了这座小院的许多冤魂戾鬼,但这阴火和魂魄都没有存在多久,就被那鼓声彻底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