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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人心对人心,哪有那么容易的深信不疑,且不说我信不信你,你又信不信我?”
李叱看向躺在床上的杨丁方,说话的语气很平缓,话里的意思也确实说不上温暖。
杨丁方在决定投降之后走出大帐抽刀自刎,被亲兵死命夺刀后,又一头撞在不远处的树上,险些没了性命。
此时李叱坐在这看着他,也只是在告诉他一声,他的队伍会被如何安排。
“你选择投降,这本就是说不出对错的事,只看是从何处来判定对错,但你身为大将军无颜苟活,我也明白。”
杨丁方侧头看了李叱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
李叱道:“你部下兵马,愿意回家的,我会发放路费,再发放一年军饷,愿意留下的,我却不能用于阵前,所以大概也会调派到远处戍边。”
“戍边?”
杨丁方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嗓音微微发颤:“宁王确定不会让我的人,去和天命王的人自相残杀?”
“你用了自相残杀这个词,我如何敢用你的人去和杨玄机阵前交手?”
李叱道:“我已经让人在你军中张贴告示,愿意留下的,只能去戍边,愿意回家的,到军需领饷银便可走了。”
李叱起身:“至于你自己,人一心求死,救不了。”
杨丁方犹豫片刻,挣扎起身:“宁王殿下,我可率军去戍边吗?”
李叱道:“你不行。”
杨丁方愣在那,刚刚在眼睛里出现的光彩,一瞬间就暗淡了下去。
李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最起码得等你伤好之后。”
杨丁方的眼睛骤然睁大,那消失的光彩瞬间就回到了眼睛里。
李叱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已经迈步离开。
出了军帐,李叱看了一眼在外边等候着的那群将军们,他们都是杨丁方的手下。
见李叱出门,他们不管是诚心还是假意,全都俯身行礼。
“我这个人比较直接,更在乎守诺。”
李叱看向他们说道:“答应我回家去,就别让我在敌人的阵营里再看到,若是再见到的话,我非但杀人,祖坟都要挖,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是草寇出身,所以要记住,草寇说灭满门就一定会灭满门。”
“答应我去戍边的也一样,如果到了边疆又觉得苦想回家,临阵退缩者,我就把人打断了四肢挂在边关城墙上,死了再挂四十九天,投胎转世都别想。”
所有人都低下头。
说完后李叱就迈步离开。
有人或许觉得既然已经投降了,宁王这待人之道似乎就显得有些凉薄。
李叱又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十五万人最终决定回家的占了绝大部分,超过十万人选择离开这回家乡去。
也许是因为那群老者在大营外的呼喊让他们没了战意没了斗志,也许是因为几年的厮杀也已让他们厌倦。
决定留下不走的都是杨丁方的亲信,心中有信念,将军在哪儿我在哪儿。
这支队伍,李叱让他们留下兵器甲胄,只带上粮食物资,从荆州出发去往西疆。
西疆那边,凉州大将军澹台器手中兵马有限,西域人又一直虎视眈眈,西域人比黑武人还不可信,他们才是真的狼子野心。
这支队伍过去之后,一可增强凉州军兵力以御外寇,二可戒备雍州那边的情况。
至于兵器甲械,李叱会
派人从冀州分拨过去,等这支队伍到了西疆再发。
杨丁方的队伍投降之后,荆州之内就再无反抗的力量。
李叱调派谢秀带他的荆州军十五万人往东南方向移动,戒备于梁州与荆州交界之处,阻挡杨玄机的蜀州援兵。
谢怀南为荆州节度使,但荆州各级主权官员,会从豫州和冀州那边调过来。
谢怀南当然知道宁王不愿意使用旧官的性格,对于李叱命令的执行极为彻底。
荆州,黄鹤城。
这里是荆州的州治所在,已有上千年历史的一座古城,极为雄俊。
黄鹤城的一侧就是吾兰江,从这可顺流而下,一路往东进入京州地界。
李叱之所以让曹猎把那几十艘大船还要送回来,正是出于走水路可以进军京州的考虑。
到了黄鹤城之后,李叱和高希宁在城中游览了几日,倒也是难得的放松。
黄鹤城中最有名的地方就是武江楼,传闻这座木楼的墙壁上,有历代文人大家留下的三千余篇诗作。
当年大楚开国皇帝曾经到过此处,观武江楼上诗作后感慨道:观武江楼上诗千句,一世不必再读书。
高希宁背着手在武江楼走动,看墙壁上留下的诗句,觉得看起来还都行,只是比我家李丢丢儿差了那么一丢丢儿。
“你要不要写两句什么?”
高希宁问。
李叱侧头对她压低声音说道:“现在荆州这边恨我的人多如牛毛,我若在这武江楼上留下两句什么,怕是有人会一把火烧了这千年名迹。”
高希宁因为这句话而有些感慨,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若是真有人烧了这武江楼,廷尉府倒是很乐意呢。”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丫头,自家爷们儿若是受了气,她就会让那些让她爷们儿受气的人变成一股气。
廷尉府现在没有什么动作,若真是有人胆大妄为到因为宁王留字而烧了武江楼,那你就看着吧,廷尉府在荆州会烧起来多大的火。
“千古文人在这留下的不是风流。”
李叱看着那墙壁上的词句,沉默片刻后说道:“留下的是史记。”
就在这时候,李叱注意到在二楼拐角处有一首歪诗,词句狂傲,却没有被人遮拦或是抹掉,着实令人惊奇。
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
二三分精气,七八分狗屁,楼上楼下看词句,气得老子汗毛起,满目皆为瑕掩瑜,什么垃圾东西。
这种歪诗能在武江楼上留下,奇迹奇迹。
李叱看了看落款,只两个字,嵩明。
高希宁也被这几句打油诗吸引,越看越觉得投脾气,心说这古今文人,能有嵩明先生这般洒脱又真挚的人,怕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李叱看的有些按捺不住,刚才还说不想留字,此时却心痒难耐。
他要来毛笔,在嵩明先生这首打油诗的下边留下留着评语。
对着嘞,真解气。
高希宁噗嗤一声就又笑了。
登上武江楼最高处,可俯瞰吾兰江,那宽阔江面上百舸争流,千帆远近,看起来格外壮观。
就连余九龄的心胸之中仿佛都有一股沛然欲出的冲动,也想留下一些诗句。
憋了好一会儿,余九龄拍着栏杆说道:“远看舟船如鱼虾,好像全都没有家,大江东去啊......”
刚说了这两句,陪着李叱而来
的那些本地的乡绅中,就有人没忍住笑起来,只是没敢笑出声。
余九龄缓缓吐出一口气:“别怕别怕,宁旗如云盖天下,何处不是家?”
笑的人不笑了,不管这词句工整不工整,好像越想越有那么点意思。
李叱哈哈大笑,转身下楼:“哈哈哈哈哈.......来人,给九妹上壶酒。”
武江楼最出名的是红烧江鱼,远近闻名,可李叱他们并没有在武江楼里吃饭。
下楼到了大街上,李叱他们沿街而行,路上遇到什么小吃就顺手买一些,边吃边走。
本地陪同的那些乡绅士老们都看的难受,宁王尊贵,怎能如此随意的吃些路边的便宜东西。
就算宁王出身不尊贵,可现在已经是宁王了,应该学会尊贵才对。
他们难受,李叱不难受,所以李叱管他们难受不难受。
走到江边,看着江面上船只来往,李叱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缓缓的吐出去。
他想起来小时候,师父曾经和他说起过武江楼。
师父说,武江楼上的诗句,是天下文人墨客心中的圣地,可此时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像是这江山,那时候丢丢儿对这江山的看法,看的和现在看的,当然也不一样,武江楼不过如此,江山不过如此。
“给谢秀传令。”
李叱侧头看向余九龄:“募集大船用以运送粮草物资,从现在开始,到七月之前,务必募得大船三百艘。”
余九龄立刻点了点头:“我马上就派人去传令。”
李叱的手在江边栏杆上拍了拍:“这般可用的大江东去啊,若是不用岂不是太浪费了。”
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那些人都没能明白他这话里到底什么意思。
可是他们都听到了宁王殿下需要用大船来运送粮草物资,所以心里都有了些打算。
十几天后,豫州城。
码头,曹猎坐在躺椅上,听着面前的人把话说完,他的眼睛就已经眯了起来。
他的几十艘大船回来了,而且还是满载金银财宝粮食物资回来的。
且这几十船的东西,都是李叱给他的船费。
“你......”
曹猎问了一句:“宁王在吩咐你这些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听错了些什么?是装满几十艘船给我送来,还是说回去的时候让我装满几十艘船?”
传话的人连忙俯身道:“回公子,宁王殿下确实是这样说的,一个字都没有错。”
曹猎起身,在码头上来来回回的溜达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吩咐道:“卸船。”
岑笑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真要?”
曹猎道:“要个屁......我觉得此处有大坑,咱家主公什么时候这般大方过,他给我几十船物资我若收了,指不定以后会坑回去多少,我家大业大也经不住十倍的往回给,卸船,安排车马,全都送到府库去,请燕先生安排人查收。”
说完之后曹猎又思考了一下,一摆手:“留下一船的物资......不然我心里觉得亏得慌。”
岑笑笑噗嗤一声就笑了:“那是捡着值钱的留,还是捡着不值钱的留?有几船可都是真金白银呢。”
曹猎瞥了他一眼后说道:“捡着不是钱的留......你居然还想从宁王手里往外拿钱?”
岑笑笑忍不住又笑了:“就是想想,想想就觉得好开心。”
曹猎叹道:“你太幼稚了,我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