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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清昙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地想。赤诡就蹲在她面前，静静地看。
虞喜优看着赤诡的样子，突然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或许都是错的。他想起在大殿里赤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做的事情是让清昙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让她做我想让她做的事情。她应该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而我只要保护她就好了。”虞喜优觉得自己一瞬间被看穿了似的，一直以来，他不就是一直在让清昙做他想让她做的事情吗？原来是这样，是自己在自以为是啊。
清昙抬起头，直直地撞进赤诡一弯温柔的眸光中：“姐姐。”
“嗯。”
“我要去。”
“好。”赤诡的目光有些欢喜，也有些欣慰：“姐姐的小花儿长大了，做事情有自己的主意了，真好。”
清昙撒娇地扑进赤诡怀里：“姐姐。”
赤诡不住地用手抚着她的小花儿的背，可是那素白的手指却有些颤抖，终于她的小花儿还是要离开了。她早知道有这一天，她相信她的小花儿那么优秀，不会在魔界被捂一辈子。她迟早有一天会以原本清雅高贵的姿态回到所有人的眼中，告诉他们她回来了。
清昙不知道姐姐转了这么多弯，自己思量着：“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要去做。姐姐，吸收神忆如果太多的话会自行牵引神力入体，如果我的身体承受不住了，就只能继续吸收神骨，对不对？”
“是这样的，但是神骨吸收就势必要重修神位，这样神界必定会察觉。”
“嗯，没关系。我可以先吸收一点神忆，逐渐恢复记忆，这样或许我能记起一些解决方法呢？对不对？”清昙笑起来：“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
赤诡看着面前笑得甜甜的少女，点头应一声：“好。”
“嗯，那你自己准备准备吧，要走了记得去跟姐姐说。”赤诡有些慌乱地站起来：“长老殿那边还有些事，姐姐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仓皇地离开。
清昙愣愣地看着赤诡的背影，小小声地问一句：“我说错话了吗？”
虞喜优没有直视清昙，说一句：“和清昙没关系。”也走了。
清昙更加茫然不知所措，碧千然宽慰地说：“没关系，他们只是还不能接受你要离开的事实。”
就像碧千然所说的，赤诡一万年来满心满眼想的都只有这个小姑娘，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拿给她，想护她一辈子平安。虞喜优呢？他喜欢清昙，可是又得不到，陪伴了一万年后仍然要接受清昙离开的事实。这对于两个人都是一件有些残酷的事，一时间接受不了，可是又不想清昙难过，只好逃离这个地方。
赤诡其实根本没什么要做的事，即使原本多么紧急的事情，现在也变得可有可无。她只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有什么好做的，手里拿着一卷书又放下，看看桌上没什么要拿的，又觉得每一件都要拿去。个中烦躁，在这位魔界至尊的身上似乎从未出现过。
虞喜优独自回了山洞。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木木跟他说的话。是否他真的变成了一个自私的小人？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变成了那个他最讨厌的样子？他不可抑制地想起神界的那个人，当初对母亲做的事情，对自己做的事情，不都是被自己万分唾弃鄙夷的吗？原来如今他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吗？
这个念头让虞喜优悚然一惊，随后是无处可泄的怒火和颓丧。原来自己终是不能改变，最终那个人的样子就这样重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地无力，认识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又能怎么样呢？放昙昙走吧。
虞喜优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清昙是他唯一想要得到的光，过往的自己葬身黑暗，也明白自己干净不了。他只期盼着有一天清昙回头冲他一笑，就可以偷得片刻的光明，就像沉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许多年后，从海面上投来的一束光，明明知道是虚无，但就是有力量把人拖出深渊。有时他会贪心，想要这束光只照耀自己一个人，企图独占他。有时他会清醒，想起这束光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
然而现在，这束光要离开了。他甚至不能在绝望的、要窒息的深夜贪图一丝光明。虞喜优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不配被称作父亲的人，还有过往经历的种种，最终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光了。
“木木，你陪着昙昙去吧，记得保护她的安全。”掐诀传讯给木木，虞喜优重重地砸下了自己的手，这些美好注定不能属于自己。
他甚至不敢陪清昙一起，他怕自己再次变成那个讨厌的模样，不择手段，甚至会伤到清昙。远远地看了眼罗幕殿，他知道最近妖界事端常起，赤诡也甚是烦恼。不如帮帮她吧，毕竟是真心对清昙好的。
清昙决定了要离开，可是现在大家都没意见了，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却磨磨蹭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有什么东西没带。
百蛇谷的清晨总是多雾，有些地方还有毒瘴，清昙却不惧，自顾向深处疾行。从有记忆开始谷幽爷爷就在自己身上种了护身真符，有他的蛇气庇护，这些毒物向来不敢靠近。
谷底深处，几株青藤攀壁而生，枝粗叶茂，清晨的几缕阳光透过枝叶斜斜的照下来。谷幽独自盘膝坐在荫凉下，闭目静思。
“谷幽爷爷！谷幽爷爷！”少女的声音总是欢快而有活力的，谷幽苍老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小清昙来了，找爷爷什么事情啊？”
“谷幽爷爷，清昙给你带了这个！”清昙从腰带中拿出一块玉佩：“这个是人界的寒玉，自生寒气，常年温凉，爷爷，你贴身佩戴，姐姐说这个有助于爷爷修行。”
谷幽的老脸上连皱纹都舒展开来：“嗯，我们清昙丫头真懂事，一有好东西就记得给爷爷。”
“爷爷，还有就是我要走了。”清昙趴在谷幽的腿上，依偎着他的膝盖：“姐姐答应让我出去找寻记忆，恢复原本的身份。”
谷幽愣了片刻：“哦，哦，好啊。清昙丫头最聪慧又机灵，爷爷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爷爷，你认识以前的我吗？”
谷幽笑着抚摸着膝上少女的头：“爷爷不认识。那年尊上带你来百蛇谷，说你需要封印体内神力，叫爷爷帮忙。当时爷爷就看着啊，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叫神尊折磨成这样。后来你渐渐好些了，不是往爷爷头上插花，就是给爷爷做糕点。爷爷活了许多年了，却似乎一直过着毫无色彩的生活，你的到来让爷爷感觉到，爷爷真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记挂着爷爷呢。”
清昙的头枕在手上，静静地听老人说。
“丫头啊，爷爷也在外面游历过，名山大川，风土人情，世俗情谊，恶鬼当道，爷爷都看过，都经历过。你是个单纯的孩子，出去了，记得保护好自己，遇人遇事都留个心眼，不要傻乎乎地遇见个面相和善的，就把身家都交代出去。若是真的在外面受欺负了，记得爷爷给过你什么吗？”谷幽抬起小丫头的头：“记得吗？”
“记得。”清昙从脖子处扯出一片蛇鳞：“爷爷的腹鳞，若是遇到危险用本源之火点燃，护自己片刻无虞。而爷爷不管身在何处，都会立刻赶到救清昙的。”
“好丫头，记得不错。”谷幽眼睛有些红：“出了魔界，爷爷并不能随时用本体赶到，若真是有危险，爷爷会用分身为你阻挡片刻，到时候一定要记得赶紧逃走，爷爷的分身会为你撑到最后一刻。”
“爷爷”清昙眼睛湿湿的，她知道谷幽一辈子无儿无女，视自己如己出，如今听得这话，心里又是离家的忐忑，又是前路的艰险，又是爷爷的牵挂，酸涩难当。
谷幽也不好受，他不能陪着丫头一起去冒险，只能尽全力给她保命的手段，眼睛也是红的，就要落下泪来，当下一回头把清昙推起来：“乖丫头，去吧，去吧。”
随即闭目，不再睁开眼睛，腮边已经悄悄流下一道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