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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作如此想,便又觉得,爱女若是他日要遭受情劫,那又何妨?那也是她应该经历的,如此转念,心中又是一宽,就着高夫人方才说的话,作诗一首:
情劫三千苦,一世泪哭人
道是离恨天,却胜千斤银
高夫人听得他在吟诗,笑道:
“你们这些文人呀,倒是矫情,便是见那花落月满,婚嫁丧娶,都要吟诗作对,以寄情怀,实则呢,那是孱弱书生空谈兵,多愁善感添余恨,倒还不如我这阁中妇人,一针一线做的都是衣服,穿的都是温暖,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高老爷不以为仵,脸带坏笑:
“哈哈,夫人可莫说书生无用,便是这大唐的王朝,要治理好天下,岂不是要些书生为它捉笔论史,寻经鉴今么?何况,若不是小生肚子里倒有一些墨水,当年老泰山只怕还未必看得上洒家。”
高夫人很快想起当年的情景,心中一甜,故作娇嗔回道:
“去去去,知道你是秦州境内,不,是整个大唐的大文豪,这可满意了吧?快出去,莫打扰我为女儿做衣裳。”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推高老爷出门,高老爷半推半就着走出门外,经方才一番夫妻对话,心头之阴霾亦是散去了不少,心情轻松,便走出高府,寻街尾诗友吟诗。
过了半月有余,高夫人如往常般在自家花园喝茶赏花,一女仆小心翼翼地走近,说道:
“夫人,徐管家方才交了一封信件,请夫人查阅。”
女仆说完,将信件双手递给高夫人。她打开,见其上是陌生的笔迹:
“见字如面,数月不见,正值春光明媚,愿携妻子儿女,到贵宅盘桓数天,以诉别后思念之情。弟:开元十六年春,江文淮奉上。”
高夫人见此字迹清秀整齐,心知自己的这个弟弟写不出如此好看的字来,定是请了人代笔,心中掠过一丝遗憾,却也为弟弟的即将到来而欢喜。
高夫人有五个弟弟,她身为长姐,虽然从小就被教为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却对五个弟弟疼爱有加,无奈五个弟弟打小就贪玩,不喜读书,都不知气跑了多少个教书先生,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江老爷只好教他们经商,没想到,这五个弟弟在经商方面天赋异禀,几乎是无师自通。只是,自己的五个儿子,都没一个能得中文星,光耀江家的门楣,这不得不说是江老爷的遗憾。
高夫人欢喜之余,心下寻思:
“四弟书信言明欲来此地玩耍,倒不如叫上其他几个弟弟一起过来,一家人也好热热闹闹,省得这高府冷冷清清。”
她主意已定,便去寻高老爷,在其书房,见他正执笔练字,轻咳一声,说道:
“老爷,四弟文淮说,过些日子要来咱们高家玩耍几天。”
“嗯,那就来,招待他们。”
“我是想,把其他几个弟弟都叫过来聚聚,好热闹热闹。”
“好呀,人多一起玩也好,反正洁容天天跟她的哥哥们玩,估计也是该换些新玩伴了。”
高夫人点点头。
“既然老爷同意,那我便不打扰老爷了。”
她说完,即出去吩咐仆人把东厢空着的五间房给清理打扫,又心里琢磨:
“这五个弟弟,皆已成家立业,若是来玩,估计是拖家带口,热闹是热闹,估计单是用五间房,恐也不够用。”
便又令仆人将西边放杂物的数间房空出来,打扫干净,之后写书一份,悉字如下:
“春日闲情,风和景美,诚邀我弟,齐来姐处,共度华年。”
后命人分别送往余下四弟处,也差人上街购买礼物,食品,以备接待之用。本是见母亲一贯清闲的小盈雪,见母亲在忙碌,甚是奇怪:
“母亲大人在忙些什么呀?”
高夫人怜爱地轻轻掐了掐她脸上嫩得出水的肌肤,温柔笑道:
“你的几个舅舅要来我们家玩哟,你高不高兴呀?”
小盈雪歪着脑袋,想了会,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舅舅呀?”
“对呀,舅舅来找你玩,好不好呀?”
小盈雪一听说有人来找她玩,高兴地直拍手掌:
“好呀,不过,舅舅可是要给我买烧饼吃的噢。”
高夫人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女儿,心情更是愉快。
“你这小馋猫呀,一天就只想着吃,快一边玩去。”
小盈雪闻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嘴巴嘟嘟地说道:
“那我还有烧饼可吃的麽?”
“有,有,有,待会就叫你爹去买烧饼给你吃。”
小盈雪听说有烧饼可吃,欢呼雀跃,拍着小手掌走开了,高夫人看着小小的身影在她面前慢慢走远,心中弥漫着一种为人母的幸福:
“惟愿我家盈雪这辈子能够开开心心地长大。”
想到几年前所作的那个梦及半月前丈夫所言老道之事,心情一黯。
“也不知道这孩子长大之后,会经历怎样的情劫。”
“哎,若是心知她此生是来受苦受累,当初又何必要将她带到人世?”
转念又一想:
“也罢,既然已经来了,一切就顺其自然罢,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吧。”
高夫人一边走在后院铺着青石砖的小路上,一边在胡思乱想。
三月初,冬雪已融,春风起拂,整个中原大地的生命像是经历了一番解封,凡胎生,卵生等等一应之物,皆趁着春天生命之气的勃发,纷纷焕发出原始的生命之力。在广阔厚实的大地上,本是因着冬的严寒而偃旗息鼓的野草,在春风吹拂下好像被放开缰绳的草原上的马,撒欢儿奔跑,一日便长三寸长,不到几天的时间,便为大地铺上了一层绿油油的新衣。在整个冬季潜藏在地底下的不知名的虫子也在野草长出绿叶的时日,悄然爬上了叶子的顶端,在一纵一跃之间,引得草尖摇动,平添了许多生气。秦州境内本是只剩树干在冬日凛冽寒风中孤独而立的小树,大树,亦开始悄悄地冒出了新芽,密密麻麻的小小尖尖的芽儿如傲然的绿色精灵,在散开着的树枝尖上俯瞰着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远远望去,苍黄之中带着春日的绿意,令人心中感叹:
“这春天的好日子,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