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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秋同样明白,却没有说话,只是神情越发不好。
朱勔看着有些空荡的牢房,用力拍了拍,道:“不用担心寂寞,你们没过堂之前,这里会来很多人的。”
‘楚家一案’牵涉的宾客就过百,由此牵累之下,加上各种暗自,江南西路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道多少人牵扯其中。
那么多人不敢来宗泽召开的大会,甚至提前逃跑的,都有这个原因。
宗泽等人之前一直克制着,极力稳住局面,争取时间,完成他们既定计划,要在江南西路站稳脚跟。
随着林希等人的陆续到来,宗泽等人地位稳固,有大军在手,更不怕一些人乱来,是以,他们将要开始动手了。
朱勔说完这些,见楚清秋油盐不进,便转身出来。
站在牢门口,他思索一阵,忽然道:“去南皇城司。”
有下属当即牵着马车过来,还有一堆衙役护卫着他。
朱勔刚刚在南皇城大门前下马车,就看到一脸苍白的李彦快步迎出来,笑呵呵的道:“朱兄弟来了,快请快请,快,准备好茶!”
朱勔先是一怔,旋即也明白过来,连忙拉住李彦,一如既往的温厚中带着一丝恭谨,道:“公公,折煞我了,我就是路过,想着多日不见公公,特意来看望公公。”
说着,朱勔手里多了一个晶莹透彻的玉镯,悄悄塞入李彦的手里。
李彦瞥了眼,心里倍感舒服,道:“朱兄弟,还是你记得我啊。”
近来李彦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先是被林希直接给关了,后面是宫里的靠山没了,整个洪州府对他都十分敌视,他已经好些天不敢出来了。
朱勔道:“公公何出此言,还有人敢对公公不敬?”
李彦欲言又止,一把拉过朱勔向里面走,道:“兄弟,进来说。”
朱勔面色不变,双眼冷意一闪,笑着随李彦进了南皇城司。
南皇城司来来回回的司卫也没了以往的狂妄,一个个来去匆匆,极少说话。
李彦将朱勔带到正厅,厅里已经摆好了酒席。
李彦拉着朱勔坐下,道:“兄弟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喝!”
朱勔见李彦颇有些丧气,有些醉酒浇愁的意思,一脸关心的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彦看了眼朱勔,似乎并不认为他是明知故问,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估计,很快就会被召回京问罪了。”
朱勔笑着摇头,道:“公公这是杞人忧天了。”
李彦一怔,突然心有希冀的看着朱勔,道:“难道,朱兄弟知道什么?”
朱勔坐直身体,看着李彦道:“公公,若是朝廷要问罪于您,那得官家同意。过去这么久还没动静,那就说明,官家没有这个意思。再怎么说,您也是出自宫内,是官家的人。不管是朝廷,还是江南西路巡抚衙门,都不能拿您怎么样?就算林相公,无非也是关押您一会儿,难不成还能喊打喊杀?这是无视君上的大罪,没人敢的。”
李彦听着有理,却还是不放心,道:“真的不会?”
朱勔见着,瞥了眼外面,凑近一点,道:“我听说,巡抚衙门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是有求公公的。”
李彦一喜,道:“真的?”
他没了靠山,又在洪州府得罪了宗泽,周文台等人,要是这些人报复他,不说在洪州府为难他,单是给他上奏,弹劾两本,就够他受的。
但宗泽等人要是有事情需要他,那说明,至少,暂时,他没事!
朱勔肯定的点头,道:“我这次来,就是有求公公的。我们巡检司隶属于刑部,权力有限,有些人是碰不得,拿不得的。公公的南皇城司不同。”
李彦登时明白了,一拍桌上,大声道:“兄弟放心,想拿谁,给我个名单,我保证给你抓来!”
朱勔满脸实诚,道:“公公,不瞒你说,这一次来,就是请你帮忙的。”
李彦一笑,道:“我猜到了,说吧,抓谁!”
朱勔拿出一张纸递过去,道:“是原本转运司的一些人。洪州府的一些钱粮收不上来,还有一些不知道去了哪里,府尊很生气。”
李彦接过来一看,倒是没认识几个,道:“朱兄弟放心!也请转告周知府,南皇城司虽然不隶属于洪州府,但都是为朝廷办差,为官家分忧,有什么事情,我李彦当仁不让,绝不推脱。”
‘这阉货是怕了。’
朱勔心里看的分明,脸上笑呵呵的道:“公公放心,我一定一字不漏的转达。”
有了朱勔这几句话,李彦心里松开了不少,胃口大开,声音也朗俊了,道:“兄弟,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朱勔没有拒绝,举着酒杯应和着。
就在两人觥筹交错之间,南皇城司压抑许久的缇骑,突然奔赴而出,按着名单,四处抓人。
原江南西路转运使牛轩增府邸。
牛轩增是开封人,是在元祐三年担任江南西路转运使,也是在当年在这里置办了宅邸。
牛轩增倒是镇定,转运司在两年前就划归户部,而后逐步被裁撤,牛轩增或许预感到了什么,去年就果断辞官,这会儿专心享受起来。
五十不到,良田,豪宅,娇妻美妾,什么都有了,他又不求封侯拜相,为什么不急流勇退?
这会儿的牛府,与外面的风声鹤唳迥然不同,搭了高台,有数名来自苏州府的名妓在献舞献歌。
牛轩增怀里搂着两个不足十六岁的小妾,桌前摆着精细的糕点吃食,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他身旁的小妾,酥胸半露的挤在他怀里,腻声道:“二郎,外面那些当官都在托关系找门路,怎么就你不急啊?”
牛轩增摇头晃脑的吃了一口,双手没闲着在她们身上乱摸,双眼盯着台上的名妓,嘿嘿得意的笑道:“我急什么?我是无官一身轻,他们争啊抢啊,跟我没关系,我已经辞官一年了……”
“还是二郎有远见,我可看见了那些当官的,现在怕的要死,以前不少姐妹,都收拾细软,准备回老家躲了……”另一个小妾说道。她是青楼出身,很多姐妹被官场之人赎身。
牛轩增越发得意,喝了口酒,感慨的道:“我告诉你们,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那些变法派,尤其是现在的大相公回京,我就感觉不好,我立马就辞了官,看看他们,蝇营狗苟,哪有我自在……跟你们说,过几天,我带你们去苏州府,那才是天堂……”
“好啊好啊……”
一群妻妾兴奋不已,苏州府是大宋仅次于开封府繁华的地方。
牛轩增瞥了眼他们,心里嗤笑不已。他是要去玩,更是要出去躲一躲。
就在一切妻妾的声音还没落下,突然间,牛府的大门被破开,一大队紫衣人冲了进来。
“主君主君不好了……”有家丁跑的更快,急吼吼的喊叫。
牛轩增脸色大变,猛的挣脱四周的妻妾,睁大双眼,盯着冲进来的那些缇骑。
高台上的丝竹,跳舞的名妓都吓了一大跳,躲到了一旁。
牛轩增眼神慌乱,双手都抖了起来。
领头是南皇城司六队押班,他走进来,环顾一大圈,冷笑着道:“你还挺会享受啊?”
牛轩增迅速镇定下来,整理了下衣服,走过来,背着手,挺着大肚子,淡淡道:“我犯了什么事,你这样强闯我府邸?即便是皇城司,也不能这么干。新颁布的大宋律,我可是倒背如流。”
“功课倒是做的很足,”
这押班环顾一圈,道:“你为官不过十多年,置办了这么大的家业,你跟我说说,大宋律,是不是有一条,叫做:资产不清。你这怕是有数十万不清吧,该判什么罪?”
牛轩增顿时底气多了不少,抬头挺胸,沉声道:“我当年中举,全村田亩托献于我,后来,我又买了不少,以此反复,我的田亩来路可查。我这些家产,钱粮,都可以查,我没有贪渎一文钱!”
这押班一抬头,认真的看了牛轩增一眼,道:“看来,是真有准备啊。既然没有贪渎就好办了,两个问题:元祐七年的钱粮突然锐减近两成,去年的赋税火耗近三万贯,比往年翻了一倍。别着急说话,我让人记下。我们分了十二个队,待会儿与别处的碰一碰。哎,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牛转运使这样清廉啊……”
牛轩增神情变了,长大的嘴立马闭上。
吃上吃下,是官场的向来传统,见着人份。当年在转运司上,知情人太多了,几乎所有人都分过钱!
“走吧?”押班一脸的不屑冷笑。
牛轩增心里开始害怕,道:“你们,你们都知道了什么?”
押班直接一把扯过他衣领,冷声道:“爷爷我还有很多事情,不要耽误我时间。你要是再乱扯,我就先打你一顿!”
牛轩增不敢多说了,脸上都是慌乱。
“将他给我押走,将这里给我封起来,一个人不准走!”押班一把将牛轩增摔倒在地上,冷声喝道。
“是。”憋了太久的提起,如狼似虎的冲进去。
牛府登时一片大乱。
在另一处,一队缇骑围住了一个镖局,这里面的人,个个凶悍,正在拿着武器比划。
“莽山的人吧?”
一个押班走进来,手握着腰间佩刀,双眼警惕。
有十多个大汗,各个赤裸半身,还流着汗,刚刚正在比试。
领头的人与众人对视一眼,突然大吼,道:“冲出去!”
“抓,反抗的格杀勿论!”押班大吼,提着刀,先行冲了过去。
哪怕他是退伍的军人,可面对这些凶悍,占山为王的大盗,还是破费力气。
不过人多势众,结束的时间很短。
“押班,六个兄弟受伤,有两个比较严重。”有司卫上前禀报,神情怒恨。
这押班眼角一抽,道:“都带回去,先上一遍刑!”
“是。”
一众人,押着这些大盗回南皇城司。
还其他各处,在快如雷霆的抓人。
这一次,是真的抓人,并没有抄家,目的简单明了。
等这些缇骑陆续回来的时候,朱勔与李彦还在喝,两人脸上都是醉醺醺的,但是感情已经到位,抱着一起称兄道弟,就差烧黄纸拜把子了。
“兄弟,我跟你说,但凡我能过了这一劫,将来,我必然能在宫内站稳脚跟,陈大官你知道吧?那是官家面前最得宠的,我将来,不敢超越他,肯定能超过我干爹,那时候,兄弟,你要什么官,我就给你安排什么官……”
李彦举着酒杯,一双眼睁不开,摇摇晃晃。
朱勔满脸通红,喷着酒气,笑呵呵的道:“不瞒老弟,我是市井出身,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做个官,可是做了官,就行做更大的,我现在,嘿嘿,想做刑部尚书……”
“好,刑部尚书!好兄弟,你等着,将来我一定给你安排了!”
李彦一碰朱勔酒杯,大声说道,而后一仰而尽。
“好,我记下了!”
朱勔也是一仰而尽。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朱勔一边倒酒,一边又道:“公公,我跟你说句实话,你没事的。我曾经听过宗巡抚亲口说的,官家没有调你回去的意思,江南西路,还得倚重你的南皇城司,你想啊,南皇城司啊,到底是皇城司,没有皇城司,多少事情做不来,他们啊,有时候,还得求着你的……”
李彦尽管醉醺醺的,可心里却是十分冷静,听着越发高兴,大声道:“好兄弟!我说到做到,将来,你一定是刑部尚书!”
“我也记下了,我要是做了刑部尚书,公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搞来,言听计从,绝无二话!”朱勔拍着桌子,大声喊叫,俨然罪的不行。
李彦深深看了眼,继而哈哈大笑,道:“喝!”
朱勔身体摇晃,就好像要撑不住倒下了,还是嘟哝着嘴,道:“喝!”
两人一杯一杯,没停的喝着,嘴里都是不着边际的大话。
不多久,副指挥使进来,与李彦点头。
李彦会意,刚要与朱勔说话,就听砰的一声,朱勔趴倒在桌上,如同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兄弟,好兄弟……”李彦也睁不开,摇摇晃晃的推着朱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