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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臣们十分担心,担心他们卷入朝廷的党争旋涡。
这么多年,哪怕他们在外面也时常被牵累,躲不开,而今要陷入进去,谁人能安心?
不提‘旧党’当年清洗‘新党’的诸多‘案’,近两年同样发生了令他们恐惧的事情。
这开封城里,近两年不知道死了多少权贵大臣,他们看似有兵权,有大功,清算的实话,又能算个什么!
章惇回了府邸,还没坐安稳,李清臣就来了。
两人对坐在凉亭内,静静的喝着酒。
‘军改’是一个导火索,将一直被掩藏着的‘矛盾’给激发了出来。
李清臣能猜到章惇心里的一些想法,木然着脸,道:“大相公,官家已经决定,派王相公去江南西路了。”
章惇点头,一向严肃的表情,仿佛变成了严峻,语气古井无波的道:“我知道。”
李清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都是经历神宗朝的人,与神宗皇帝有过多年的接触。
神宗皇帝是那种能听进谏言的人,有锐气并不固执,懂得妥协。
但当今官家,他们渐渐发觉,看似温和的外表,藏着‘独断’的内心,认定的事情,朝廷这些重臣,包括章惇都难以改变。
‘军改’的僵局,就是因为这位官家的毫不妥协,丝毫不改酿成的。
李清臣见章惇惜字如金,作为亲密盟友,没有过多顾忌,道:“大相公,我担心,官家在考虑重新平衡朝局,王相公,并不是苏相公。”
章惇抬头看了李清臣一眼,目有厉色,旋即又深邃不可见。
他是断然不允许‘旧党’再次掌控朝堂,王存是因为‘改弦易辙’,他才容忍,但也只能偏居一隅,不能沾惹太多,王存若是想要‘出格’,他必然不会再容忍!
李清臣的话,章惇考虑过,他难以断定。
宫里那位年轻的官家,行事方式,性格脾气,以及偶尔展现的狠辣都令他们捉摸不透。
章惇是一个天不怕点不怕的人,在神宗朝,除了王安石之外,不提吕大防,吕公著这些人,哪怕是司马光,甚至是神宗皇帝,他能当面直喷,是那种无所顾忌,直抒胸臆的怒喝叫骂!
可是,面对这位年轻官家,章惇竟然从来没有过!
是的,从章惇回京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与赵煦正面冲突过,哪怕是赵煦否决了章惇心心念念的‘全面复起新法’,章惇都按耐住了。
李清臣没有再说话,他们这个层次,问题点一次就够了。
章惇静静的坐着,偶尔喝口酒,直到下人来换酒菜,他才开口,道:“王存应该会改变主意,他扛不住官家的压力。其次是蔡卞,他可能会犹豫。章楶与我只要态度坚定,这样的情况,官家不会硬来。”
李清臣还是忧色,道:“‘军改’事关国本,不可不谨慎。下官忧心的也不是眼前。”
章惇又喝了口酒,习惯会竖起的眉头,这一次反而皱起,淡淡道:“如果真到了不得已,我会辞官,你来接替我。”
李清臣神色立变,惊道:“大相公,到了这种地步吗?”
之前,官家与‘新党’还你侬我侬,官家与章惇还有着外人没有的‘默契’,怎么就突然到了这种地步?
“不得已的地步。”章惇淡淡解释,丝毫不像到了辞官境地的人。
李清臣见着,暗自佩服,暗道:凡遇大事要静气。
他暗自兮了口气,冷静的思考,凑近一点低声道:“大相公,我在担心官家。”
章惇道:“只要章楶不改变主意,其他都是小问题。”
很显然,王存根本不在章惇眼里。
李清臣想想也是,章楶不止是枢密使,还有两次不世大功在身,以官家重赏‘武勋’的态度,断然不会为难章楶。
只要章楶不松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他们坚定的相信着章楶的时候,赵煦也来到了与青瓦房对称的机要房。
章楶在灯光下,正在写着什么,忽然听到窗外一阵脚步声,当即放下笔,来到门前,不等赵煦来到,就抬手而立。
赵煦手里提着一合饺子,一见章楶,不等他行礼,就笑呵呵的道:“无需多礼,圣人包了饺子,给太妃那边送了些,她又说章卿家辛苦,让朕给章卿家带了一点。”
章楶看着赵煦进来,还是行了礼,看着赵煦打开热气腾腾的饺子,笑着说道:“劳烦娘娘还惦记臣,愧不敢当。”
赵煦已经坐下,拿出里面的酱料,道:“没外人,坐下吧吃吧,随便一些,跟往常一样。”
章楶谨慎的坐下,没有以往的放松,他哪里不清楚赵煦大晚上亲自来的目的。
但他有底线,内心已经决定,‘垂拱殿的军改大略’必须要大幅缩减!
赵煦蘸着酱料,吃着饺子,笑着说道:“以往吧,朕与圣人过的是小心翼翼,步步谨慎,也就这两年舒服了一些。没外人,朕就说些不敬的话,祖母虽然对我……不过啊,选皇后这件事,朕很赞同。‘孟氏端庄得体,大气雍容,宜正位中宫’,朕深为赞同。朕那次突发病疾,圣人不顾自身,坐镇青瓦房,压住局势,临危不乱,不急不躁,朕都佩服,祖母,没选错人。”
章楶本来已经夹了一个饺子,慢慢的又放了回去。
孟皇后的身份太过敏感,一举一动牵涉朝局,牵扯‘新旧’两党的争斗。
现在,官家提及孟皇后,外加王存晋位副相,钦派去江南西路,似乎预示着什么。
赵煦也不管章楶沉默,道:“朕知道,章卿家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但有些话,朕要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朕定下的铁律,圣人也做了承诺。而今,圣人产子在即,朕希望和睦一些,对朕,对圣人,要有起码的尊重。”
章楶越发不安,这些话,年轻官家之前可从未说过。
哪怕不参与复杂难言,诡异多变的朝局,章楶还是阵阵不安。
赵煦慢慢吃着饺子,仿佛刚才的话没说过,笑着说道:“朕听说,在京里的几位总共,经略,突然病了,想要回去?”
章楶这才倾身,道:“是的官家。他们多在边疆,不适应汴京里的气候,饭菜。”
赵煦吃完一个饺子,道:“说说卿家内心真实想法,朕要听真话。”
章楶知道,这些理由都是官面上的,真实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无非是害怕,明哲保身,想要避祸了。
章楶沉吟再三,道:“官家,‘军改’事关国本,乃千秋大计,臣认为,须要谨慎小心,一步步来。我朝军制已有百年,去年以来的裁军已影响重大,臣请徐徐图之,对大略进行修改。”
“千年大计?”
赵煦放下筷子,看着章楶,神色严正,道:“一千年?那算算是秦汉的时候了,不说始皇帝的野心了,单说历朝历代,考虑的搜是千年大计,但事到如今,哪有什么千年大计?太祖立国不过百年,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朕不要什么千年大计,朕只看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