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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寿殿。
朱太妃看着赵煦头冒虚汗,脸上还有些苍白,不满的道:“病还没好,急着出去做什么,赶紧坐下,来人,拿条毯子给官家围上。”
赵煦苦笑,道:“小娘,用不着,我喝口热茶就好。那什么,开饭吧,我饿了。”
朱太妃没管赵煦说什么,还是拿过毯子给赵煦围上,没好气的道:“都是当爹的人了,该稳重一些了。”
赵煦只能陪笑,对面坐着的赵似,赵幼娥看着赵煦,都是小脸带笑。
赵煦见着笑了声,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赵煦转头看去,只见是赵佶,他一进门就扔掉书包,嚷嚷道:“娘娘,饿了”
声音戛然而止,赵佶看看赵煦,连忙将扔出去的背包捡回来,而后一本正经的站着,甚至悄悄向后退,似乎一如过往,赵煦一揍他,他就跑。
赵煦砸了砸嘴,这小混蛋还是一如既往啊,除爵对他根本没多大影响,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赵煦哼了一声,道:“你最近又捣鼓那些假画了?”
赵佶顿时鼓起脸,不服气的道:“我现在在教他们画画,我是他们的老师!”
赵煦一怔,赵佶教别人画画?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陈皮。
陈皮上前,在赵煦耳边低声道:“确实是这样。”
赵煦有些意外,笑着道:“行了,今天不揍你,过来吃饭吧。”
赵佶还是担心,有些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转了一圈,到赵似边上才坐下,依旧一脸的警惕。
赵煦懒得理他,见赵似,赵幼娥有些拘谨,心想还是朱太妃担心他们,让他们俩与他多亲近。
赵煦没有点破,隐约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朱太妃忙碌一番,将饭菜都摆上桌,坐下后,看着赵煦,忽然道:“要不要请皇后过来?”
赵煦见朱太妃这个婆婆有些小心翼翼,笑着道:“小娘,不用,平日怎么样就怎么样,怀孕多照顾一些就是,无需太过紧张。”
朱太妃哦了一声,道:“那快吃吧,吃完了记得喝药,多休息”
赵煦连连点头。
众人拿起筷子,赵煦吃了几口,不动声色看了朱太妃以及三个小家伙一眼,道:“小娘,最近武贤妃怎么样?”
朱太妃已经知道武贤妃与向太后一起害赵煦的事,心里还记着这个,脸色不愉,淡淡道:“不知道。”
赵煦见着,看向赵佶,赵似,赵幼娥三个小家伙。
赵佶只顾扒饭,抬头就双手去扒鸡腿。
赵煦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向赵似。
赵似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与九哥不怎么玩。”
赵煦嗯了一声,面色思忖。
‘皇家票号’必须要有一个把持得住的人在明面上,朱浅珍显然是不够的。他身边没有什么适合的人,赵佖倒是合适,只是他是个盲人。
“官家,”
忽然间,赵幼娥说话了,她看着赵煦,有些小声的道:“我见过九哥摸一个板认字,读书,很认真。”
“板?”
赵煦一怔,旋即就想到了印刷术,暗道:‘难道是凸版,赵佖用手摸认字?’
朱太妃将一块肉放入赵幼娥碗里,道:“吃饭不许说话。”
赵幼娥抱着碗,有些委屈的哦了一声。
赵煦见朱太妃不高兴,也就不提武贤妃那边的事,转而道:“小娘,过一阵子,我打算将赵佶,赵似送入外面的太学与武院。”
太学对应的政务学院,武院对应的军事学院。
朱太妃看了眼赵佶与赵似,有些担心的道:“他们,会不会太小了一些?”
赵煦知道朱太妃舍不得,笑着道:“每天上课,满打满算就四个时辰,早出早归的,小娘不用担心。”
朱太妃依旧放心不下,一脸商量的看着赵煦道:“不能将先生请到宫里来吗?”
赵煦呃了一声,道:“我想让他们多见识一下,总是在宫里不太好。”
朱太妃神情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脸上多了些忧愁。
赵煦见着,倒是能理解朱太妃的心情,连忙出声安抚。
饭后,赵煦与朱太妃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她宽颜不少,这才离开庆寿殿。
这时,开封府,祥符县。
祥符县是京畿路的重镇,富甲天下。
一队丈量队的人,在祥符县后院,与几个保长模样的人在争论。
三个保长,其中一个貌似七十多,须发洁白,坐在那,昏昏欲睡。
另一个是六十左右的老者,蹲在地上,一脸的不高兴。
倒是一个四十多,好像是读书人的保长,看着丈量队的队长,道:“账册不准,很多地,我们也说不清楚,时隔这么多年,哪那么容易理顺”
丈量队的队长是一个高大的武人,他压着愤怒,沉声道:“怎么就理不清?谁的地?谁在种?收成归谁,有什么说不清的?”
这保长苦笑,道:“那我说着这最东头的,我查到,原本是太宗年间赐予一个侯爷的,后来几经转卖,落到了王寡妇手里,但王寡妇没有地契,孤儿寡母,是保里代种的。你们要是丈量,多了少了,算谁的?我们不反对你们丈量,总得有个说法吧?”
队长气的脸色铁青,又是侯爷又是孤儿寡母,他们这要是贸然下去丈量,说不得能被人骂死,过分一点,还能落得一顿打!
“陈知县呢?”队长不能把这三个保长怎么样,转头看向一个队员。
那队员道:“陈知县昨日就下去了,听说有个镇子闹得不像话。”
队长沉着脸,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中牟县。
中牟县一向是战略要地,民风彪悍。
一座桥上,一群人将丈量队给拦住了。
这些人手里拿着木棒,锄头,铁锹等等,领头的人一脸不屑的看着丈量队的十几人,冷笑道:“本保最近闹贼匪,进出要严格排查,将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放下。”
一个队员忍不住了,怒声道:“第一次,你说修桥不让过,第二次你说地里在捉虫,第三次,你说要知县的官引,现在你又说什么贼匪,是不是就是不想让我们去丈量!”
领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轻佻一笑,道:“你们说对了,我就是不让你们过?怎么样,打我啊?我告诉你,我没有功名,打我也没事,打吧?”
那队员当即大怒,要冲过去,倒是队长沉稳,拉住了他,盯着轻佻年轻人,说道:“你想我们打你,然后你们趁机将事情闹大?”
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那就好办了。你看,我给你们借口都找好了,这条河过不去。我们呢,也能回去交差,两不耽误,怎么样?”
丈量队的队长脸色冷漠,道:“这是朝廷的任务,刘知县签了军令状的,你们挡着我们,就不怕刘知县发怒,怪罪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你们都是武人,不懂。刘知县即便要发怒,也得忍着,不然,今年夏粮,他可就收不上去了”
丈量队的队长都是精挑细选,不是鲁莽的人,见着年轻人有恃无恐,心里虽然愤怒,却知道不能硬闯,直接拉着人,转身就走。
年轻人看着他的背影,顿时哈哈大笑。
他身边的二十多人,笑声更大,在桥上回荡不休。
丈量队都是军阵退下来的,听着怒气难忍,就要冲回去,还是被队长给严厉喝止了。
太康县。
一队丈量队,拿着册子,手里还有一大堆工具,看着眼前的天地,一个个神情发愣。
按照当地人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一处荒丘,光秃秃的,根本不是田亩!
那领路人,看着丈量队的队长,低声道:“按照县里的账册,这里是有一顷地的。”
丈量队的队长嘴角抽了下,他知道地方上多龌龊,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人,一片荒地,也登记成一顷地!
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猫腻,他想不透,但肯定不能真的去丈量一片荒丘。
队长拧眉,道:“这里不用丈量,我们要去丈量实际的田亩。”
领路人瞥了眼四周,道:“保里的地是不少,但你们真要去了,首先得挨一顿打。不是我吓唬你们,这里的地,不少都是开封城里达官贵人的,根本不按亩算,你真要去丈量清楚了,后面有人饶不了你们。”
他见着这些武人不屑,道:“另外,挨一顿打是好的,就算将你们找个地方埋了,官府想查都查不到。哪怕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不敢继续查。”
一个队员冷哼一声,道:“我不信,带我们去第二块地!”
领路人见着没敢再说,轻轻歪头。
一群丈量队看去,只见他们不远处的来路,有二十多个壮汉,手持棍棒,神色凶厉的盯着他们这群人。
丈量队的人,顿时满脸大怒,却又不能真的做什么。
他们被堵在了这片荒丘!
第二天下午,青瓦房。
少有发怒的蔡卞,将手里的一道道奏本摔在地上,怒气冲天的道:“在大户家喝酒,一醉三天三夜!强闯寡妇院,被捉奸在床!与当地百姓互殴,打死三人!三队失踪,两队进不去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偶尔一两件,还能是巧合,这么多事情同时发生,鬼都知道有鬼了!
章惇脸角铁青,双眸一片厉色,牙齿磨的咯咯响。
他知道这件事困难,却没想到,只是小小的开封府就这般困难!
想起熙宁初,他顿时明白,当初丈量出的数据,怕是不知道有多大的水分!
蔡卞看着章惇,直接怒声道:“命刑部,御史台介入,但凡发现有人恶意针对丈量队,一律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