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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不知道蔡攸在这道公本里写了什么,站起来,剑眉抖了两下,道:“陛下,还有些麻烦。”
章惇处理不了的麻烦,那自然是真的麻烦。
“官家,燕王殿下求见。”章惇话音一落,忽然门外有黄门快步过来禀报道。
赵煦哼了一声,道:“他来的正好!”
心里推敲片刻,赵煦看着章惇道:“确实是差不多了,不能再被这些事情绊住手脚。你说吧。”
章惇当即抬手道:“陛下,第一,调动开封城四周军队以及章楶带来的军队,驻扎西,南,北三京,拱卫东京。第二,下旨,命三法司彻查王安礼案,限期查清。第三,下旨,废除三衙,彻底完成朝廷改制”
赵煦听着,直接道:“准。政事堂拟旨,送到垂拱殿盖印。”
章惇抬手,沉声道:“臣这就回去召集京中百官,在政事堂开会。”
赵煦吸了口气,道:“好,麻烦的事,朕来做。你们去做你们的。”
“臣告退。”章惇道。
韩宗道在一旁看着,直觉头皮发麻,身体发冷。
不提这对君臣具体要做什么,单说这几道旨意,就足够京城震动,天下惶然的了。
他有着极其强烈的不安,‘新党’可能要借着这件事,对‘旧党’进行全面的清算了!
蔡攸则微低着头,眼底兴奋的有些血红。
三人相继离开了赵煦的书房,出了门,看到燕王赵颢站在一旁,根本没有理会,大步离开。
赵颢见着三人的表情,心里莫名一咯噔,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转头看向赵煦的舒服,侧耳仔细的听着。
不多久,赵煦书房就一大堆人进进出出,陈皮,童贯,楚攸,刘横,胡中唯等等。
宫里的卫戍在飞速的调整,一队队穿着重甲的禁卫来来往往,不止是各殿各门,四处的巡逻也在密集起来。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慈宁殿,周和站在门外院子,面色微微发白,看着福宁殿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高太后在众宫女搀扶下出来,看着院子里站了一队禁卫,皱着眉,喝道:“周和,怎么回事?”
周和心里一冷,连忙转过头,来到近前低声道:“娘娘,小人问过了,说是慈宁殿里,除了娘娘,任何人不得进出。”
高太后皱眉,她可以随意出入?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
仁明殿,孟美人站在屋檐下,看着禁卫来来去去,轻轻咬着嘴唇。
她身旁的宫女面色有些惧色,道:“娘娘,宫里这是怎么了?”
孟美人蹙着眉他,心里也是不安,绷着脸道:“传令宫里不得乱动,任何人不得出入。还有算了。”
宫女等着‘还有’,见孟美人不说了,连忙应声,慌乱的出去安排。
这时,机要房内,一道道命令出来,通过枢密院后,迅速出宫,传向各处,全部是调整军队部署的。
六部七寺的官员都被叫到了宫里,或坐或站的充斥在政事堂的大堂内。
苏颂坐在主位,两手分别是章惇,蔡卞,韩宗道,林希等人,一个个面色肃然,如临大敌。
苏颂面无表情,几乎所有决断都是章惇在做,在场的,有一半是章惇所举荐,加上事先沟通过,一道道草拟诏书,政令飞快的形成。
福宁殿,赵煦的书房内。
做出一系列部署后,赵煦看着窗外,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道:“胡中唯,出宫。”
胡中唯大声应着,身后是一百个重甲禁卫。
赵煦出了门,刚要走,忽然间赵似穿着一身轻甲,腰间握着一把长剑,脚步不那么稳健的大步走过来,小脸肃色道:“官家,我来保护你。”
赵煦一怔,看着他的模样,笑着道:“你要保护我?”
赵似绷着小脸,重重点头,道:“是!”
赵煦看着他,心里高兴又欣慰,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好,跟我一起走!”
小家伙立刻握着剑,站到了赵煦身侧。
两人刚要走,禁卫身后的赵颢连连咳嗽的走出来,虚弱的道:“官家。”
赵煦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扔出蔡攸的那道奏本,道:“胡中唯,让人看着他,除了祖母,不准任何人带走他。”
胡中唯应着,一挥手,当即有四个禁卫过来围住赵颢。
赵颢本就心惊胆战,见到这副架势,心里更慌,连忙从地上捡起公本,打开看去,只是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白绢不自觉落地,脸色更加苍白,噗通一声跪地,急声道:“官家,这些是捏造的”
他没说完,迎着赵煦冷漠的目光,浑身剧烈一颤,缩着脖子,一个字说不出。
赵煦没有再看他,大步出宫。
政事堂里的人都看到赵煦出宫,却没人说什么,继续着他们的大会。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需要做足准备。
赵煦出宫,坐着马车,直奔杨绘府邸。
宫外的皇城,禁卫正在调动,四处都是巡逻的禁卫,简直像是在戒严。
无数人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这时,王存已经在杨绘府邸,两人听着外面的动静,站到了屋檐下。
王存是一个稍微矮小的老者,头发却没有白多少,站在杨绘身旁,看着门外来来去去的禁卫,两人皆是木然着脸,心头沉重。
杨绘惊疑不定,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存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刚才韩宗道进宫了。”
杨绘拧眉,道:“即便韩宗道告御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官家最多惩戒我,这是要干什么?”
王存神色凝重,道:“京里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
杨绘感觉呼吸有些困难,道:“我感觉要出事情。”
突然间,门外响起了与之前大不一样的禁卫的密集脚步声,仿佛有一大队人马开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面露不安与警惕。
“主君,官官家来了!”一个门卫急匆匆跑过来,舌头打结的说道。
杨绘,王存脸色急变,来不及多想,就看到大门已经打开,一个穿着常衣的年轻人,长步而来。
杨绘,王存心头剧震,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深宫里的皇帝陛下,会来到这座小门小院!
皇帝陛下亲自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惊慌写满了脸,却又来不及多想,快速收敛神色,压住慌乱的心神,上前迎上赵煦,行礼道:“臣杨绘参见官家。”
赵煦进来了,身后一队禁卫先了一步,布置在杨府,外面更是围的水泄不通。
赵煦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这两人都是元丰年间的‘相公’,在元祐初被‘旧党’抛弃,一个辞官,一个四处流放。
杨绘看着这个架势,心神发颤,硬着头皮抬手道:“官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王存躬着身,极力的镇定,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皇帝陛下带着大批禁卫突然出现在杨府,是冲着杨绘还是他,亦或者是他们?目的是什么?
赵煦就这么站着,看着他们两人,淡淡道:“朕以前听到过一句话,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需要‘高人指点,贵人相助,个人奋斗以及小人作梗’,你们觉得呢?”
杨绘,王存心慌意乱,没有办法冷静的分析眼前的状况,却敏锐的抓到了最后四个字,顿了顿,杨绘道:“陛下,臣一心为国,绝无私利之心,天地可鉴,请陛下明察。”
王存也跟着抬手,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变法在先帝朝就已经确定不可行,请陛下立即废止,切勿重蹈覆辙。”
赵煦瞥了眼两人,慢悠悠的拿出折扇,道:“朕没说你们是小人,朕问的是,你们是否做了一番事业?你们知道朕说的是什么,兴修水利,安民于境这些就不要说出口了。”
杨绘,王存顿时沉默不语,他们不是变法派,也不是边臣,能有什么大功绩?
实际上,大宋朝现在大部分文臣,诗词歌赋,道德文章或许还行,但论及政事,真的也就是修路挖河这样可以立碑刻名的事。
赵煦见他们不说话,道:“我大宋上下的弊政你们很清楚,百姓苦于弊政你们清楚,四面环敌你们很清楚,从太宗开始的割地求和的屈辱你们清楚,朕决意改除弊政你们清楚你们既然都清楚,为什么就是不肯变一点?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止?不要跟朕说‘新党’是什么奸佞小人,你们还不如他们。”
眼见皇帝陛下这般‘推心置腹’,杨绘,王存二人拧紧眉头,心里惴惴的同时也在极力的想着对策。
皇帝陛下将话挑的十分明白,他们自然不能用大道理去反驳,那不是反对,是理屈词穷的狡辩,不会有任何好处。
王存沉默了好一阵子,道:“陛下,臣确实无能,于国于民没有什么建树。只是,祖宗之法行之百年,那是切实有效的,贸然改变”
“祖宗之法哪里来的?”
赵煦打断了王存,道:“唐,隋,汉,秦,甚至是周每一朝代的法度都不同,为什么这些法度一变再变?是因地制宜,切乎实际!法度的改变,是一定要到亡国了,新朝代建立后才能有所改变吗?明知道有问题,也就是修修补补,丝毫不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们剖开你们的肚子,看看你们的心肝脾肺肠,你们是在为国为民,还是自私自利?一个个阴谋诡计,整天算计来算计去,除了攻讦,诋毁,构陷,你们做出了哪一点为国为民的事了?抬头挺胸,大声的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