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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是傍晚,庭霜正在坐在街边的小店里,一边胡乱吃两口东西,一边跟上次在汉诺威见到的王阿姨打字聊天。她是祝敖的秘书,也是最早进入roborn的老员工之一,庭霜觉得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但是当他问起他爸出事以后公司的情况,她只说一切正常,和以前一样。
正在庭霜思考要不要提周一临时会议的时候,医院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爸醒了?”庭霜猛地站起来,被桌角撞了大腿,“我马上过来。”
护士说祝敖还太虚弱,还要观察几天,不能转到普通病房,所以当晚还不能探视,只能第二天去。
之前庭霜对虚弱二字没有太多概念,他有概念的是生死。
醒得来,就是生;醒不来,就是死。
生就是他爸睁开眼睛中气十足地骂人,跟以前一样;死就是他爸闭嘴了,再也不说话了。
而虚弱这个词,在他脑子里无非就是电视里演的那样,有气无力,面无血色,再虚弱,那也是生,还能笑,还能骂,但当他真的再次面对醒过来的祝敖时,他才知道原来事实不是那样。
脑出血的后遗症很严重。
他爸的右半边身体瘫痪,动弹不了,右侧半身深、浅感觉消失,右半视野缺损,张嘴讲话也讲不清楚。
原来虚弱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祝敖看着庭霜,眼神浑浊,嘴唇开开合合,嘴里呼噜呼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庭霜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废人”这个词,他五脏六腑被捏了一把,想从脑子里赶走这两个字,赶不掉。
祝文嘉也在旁边,看了祝敖好久,他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哥爸他,以后都这样了吗?”
现在的祝敖根本不像他印象里说一不二的父亲。
两行泪水从祝敖眼睛里流出来,从眼角流到耳朵孔里。
庭霜惊醒过来,对祝文嘉说:“你给我出去。”
祝文嘉:“我——”
“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爸说。”庭霜转过身,在祝敖看不到的地方跟祝文嘉比口型:他听得见,他脑子清醒,他知道你在说什么。
庭霜懂祝敖那两行眼泪。
人可以死,但不能窝囊地活。
祝文嘉出去了,庭霜蹲到祝敖身边,说:“程医生说了,刚醒来都这样,爸,你这
情况还算好的了,等以后咱们做做复健什么的,肯定还跟以前一样。”
可能是知道自己说不清楚话,祝敖没有开口。
“哎爸,你就听我说吧,难得我能一个劲儿地说,你还不能还嘴,是吧。”庭霜故意开玩笑。
祝敖扯了一下半边嘴角。
“笑啦?”庭霜也笑,特别阳光,“你想好出去以后第一顿吃什么了么?咱们去喝汤怎么样?我有个现成的厨子,排骨玉米汤煲得特别好。”
祝敖发出一声“嗯”,然后说了些什么,唔唔啊啊的,听不懂。
庭霜想了想,说:“你是想问什么吗?我暂时在放秋假,不在学校也没事。然后我弟也挺好的,阿姨有点伤心,但看起来挺健康。”
祝敖好像不是想问这些。
“那,爸你是担心公司?”
这回问对了,但庭霜不敢把自己的怀疑和推测都说出来,因为本来祝敖的血压就需要控制,万一再情绪激动出什么意外
“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公司,公司能有什么事?”庭霜笑说,“手下招那么多人都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公司的事就让他们忙去吧,你就操心操心自己,专心养病,身体第一。”
他为了宽祝敖的心,又讲了几件趣事,快结束探视的时候才小心地提了一句:“爸,有个事我还是得问问。你进医院之前是跟谁在一起吃饭啊?要是桌上有人乱劝酒,那可得负这个责,搞不好我得起诉他,再不济,也得来赔礼道歉吧。”
“咱们逐步缩小范围吧。”祝敖回答不了,庭霜想了个办法,“我问,要是对,你就吱一声,不对就不吭声。”
“跟你吃饭的是跟工作有关的人,不是没有利益关系的单纯朋友,是么。”
“对了?好,那,是公司内部的人还是合作伙伴?是合作伙伴么,谈事儿的时候喝多了?”
“不是,那就是公司内部的人。”
“爸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啊?”庭霜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我应该直接去问阿姨?”
祝敖应了一声,闭了闭眼。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保持清醒这么久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跟阿姨就是表面客气,实际上谁也不爱搭理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庭霜笑了笑,继续刚才的提问,“跟公司的人吃饭要是普通员工,我觉得也没人敢劝你酒吧?肯定是老朋友,又是高层严立谦?还是其他股东?”
祝敖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