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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无边的黑暗袭来时,李汗青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恍惚中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刑天七斩第一斩”
老子没死?
哈哈老子没死!
李汗青欣喜得想要放声大笑,却张不开嘴。
李汗青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同样睁不开眼。
他又陷入了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
“风雷动”
恍惚中,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好似缥缈幽远的呢喃,却又好似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
那副似曾相识的画面再次浮现:朦胧的夜,如黛的山,山脚下的茅庐外火光昏暗,那个白衫飘飘的枯瘦老者手握刑天,缓缓地舞动了起来。
“狂如平地起风暴”
那老者的动作好似已经比上次慢了成千上万倍,但李汗青依旧无法看清那刀的轨迹,只觉那刀光舞动间正有风暴在酝酿,喷薄欲出,“起无形止无定力无穷”
“怒如九天之雷落苍穹”
突然,那声音陡地一沉,刀光猛地爆裂开来,好似晴空一道霹雳,又好似酝酿已久的风暴猛然喷发,“威无匹,势无回”
“啊”
突然,李汗青便看到那无边的璀璨刀光已经扑面而来,好似要将自己吞噬一般,不由得就是心底一寒,猛然惊醒了过来。
是梦!
昏黄的火光印入了眼帘,让李汗青浑身一松。
只是一场梦!
可是真地只是一场梦吗?
李汗青不禁有些恍惚。
“汗青兄弟!”
一个惊喜的声音陡然响起,有些熟悉,好像是猴子的声音,“你总算醒了!”
“呃”
李汗青扭头望去,就见侯近山一瘸一拐地进了帐篷,径直朝自己走来,连忙就要翻身坐起,可是,刚一动弹却是猛然一惊,“我你们怎么把我捆起来了?”
李汗青的确被捆着,两条手臂紧贴着身体,被一根缰绳捆成了粽子。
“呃”
侯近山有些尴尬,连忙指了指李汗青的右手,“这刀怎么也取不下来”
刀
刑天?
李汗青这才发现刑天还被自己紧紧地攥在手里,随即了然,不禁暗呼一声,“好险!”
幸好刑天没有被他们取下来,要不然天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
见李汗青没有发怒,侯近山连忙解释着,神色之中隐约有些后怕,“当时你都杀红眼了,不捆起来谁敢带着你啊?”
“杀红了眼”
李汗青苦笑,“当时不都杀红眼了吗?”
“不一样的!”
侯近山连忙摇头,“谁杀红了眼也没你那么吓人啊!”
说着,侯近山已经到了近前,俯身一拉缰绳的扣子,松开了李汗青,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将近三百号北蛮铁骑呀,硬生生地被你杀破了胆,最后只跑掉了十多个那满地的尸首就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呃”
李汗青有些懵,“我我好像被一个蛮子暗算摔下了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
侯近山猛地回头盯着李汗青,好似见了鬼,“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李汗青摇了摇头,不禁苦笑,“可能是在梦游吧!”
“梦游?”
猴子一怔,也苦笑了起来,“还多亏了你梦游,要不然,我们这百来号兄弟多半也得交待在那里。”
四千多骑就剩下百来号了?
李汗青神心底一颤,也不是个滋味,只得轻轻地移开了话题,“这是哪里?我们怎么到这里?”
“铁木城!”
闻言,侯近山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也是运气!当时北蛮人被打跑了,我们也只剩下了百来号兄弟,又带着伤,正发愁呢,却赶上了铁木城的兄弟出来巡逻,就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说着,侯近山突然过扭头,紧紧地盯着李汗青的脸看了半晌,直看得李汗青都有些不自在了才一声轻叹,“汗青兄弟你还真真不是寻常人呢!”
“不是寻常人?”
李汗青一怔。
“呵呵”
见李汗青疑惑不解,侯近山连忙笑着补了一句,“我是说你的伤口要比寻常人恢复得更快。”
说着,侯近山一指李汗青的脸,“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这里有一道两寸多长的血口子,这才大半天功夫,那么大个伤口怎么就长拢了我都以为自己当时是眼花了!”
李汗青恍然,当时自己好像还真被那半截断刀砸在了脸上。
“走!”
侯近山突然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往帐篷门口走去,“跟我去见都尉大人!”
“去见都尉大人?”
李汗青一愣,“见他做什么?”
“有好事呢!”
侯近山呵呵一笑,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去了。
李汗青只得起身,跟了上去。
虽然想不通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好事,但是,既然有好事,那就去见见吧!
雪早已停了,夜色朦胧,帐篷外的小校场上五六堆篝火燃得正旺,幸存的百来号将士都围坐在篝火旁,只是一个个都是衣甲破败,形容狼狈,尽皆沉默,气氛压抑。
“都尉,”
侯近山径直带着李汗青到了角落里的一堆篝火旁,找到姚仲义,一抱拳,“李汗青带来了。”
篝火旁,坐着十来人,陆沉、薛亢、罗罡和姚仲义赫然都在,不过,陆沉的右手用布带吊在胸前,薛亢脖颈上缠着白布隐约可见斑斑血迹,罗罡和姚仲义好像稍微好些,却也都是脸色煞白。
“都尉!”
李汗青连忙上前对姚仲义抱拳躬身,施了一礼。
“坐!”
姚仲义声音嘶哑,摆了摆手让侯近山和李汗青坐下,这才又缓缓开口,“你叫李汗青,以前是寺院里的僧人吧?”
“呃”
李汗青一愣,旋即想起自己的头盔好似被摘下来了,顿时心底一惊。
龟儿的,头发太短露馅儿了,这是要摸老子的底了啊!
“你是替人应征来漠北的吧?”
李汗青心念电转,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才妥当,却听姚仲义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嗯”
说着,姚仲义顿了顿,“放心,不论回去之后会怎样,本官都会将的军功如实呈报上去!”
原来是这事啊!
李汗青松了口气。
军不军功的,他还真不在乎。
只要能活着回去,有了左骁卫这个正经出身,老子就能将那颗夜明珠出手,置办些房产和田地,再娶个漂亮老婆,当个幸福的土财主岂不美哉!
“汗青兄弟,”
见李汗青无动于衷,一旁的侯近山连忙一拍他的肩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谢都尉大人!”
“对啊!”
一旁的罗罡也笑着附和,“一战斩首两百多级,可不是小功!”
“岂止不是小功!”
薛亢苍白的脸上涌起了兴奋的红晕,话语中不无验线,“我大黎立国将近百年,还没有哪个普通士卒立过下如此大功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压抑的气氛顿时便一扫而空。
“多谢都尉大人!”
听得众人的附和,李汗青突然心头一热,连忙起身冲姚仲义抱拳施礼。
于他来说,这就是意外之喜啊!
就好似一个一心想要吃顿饱饭的叫花子突然就懵懵懂懂地捡了个金元宝,说不激动绝对是假的!
姚仲义却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怔怔地望着面前跳动的火苗,神色黯淡。
“汗青兄弟”
待李汗青坐下,一旁的罗罡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赧然,“那天见你练刀,还以为你真地很少用刀呢!原来你是深藏不漏啊!”
“汗青大哥,有空了你得教小弟两招!”
不待李汗青搭话,薛亢也连忙附和了起来。
李汗青只能干笑,心中有些发苦。
老子会个狗屁的刀法啊!
一招“风雷动”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天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学得会!
“你用的是什么刀法?”
薛亢却是越说越兴奋,“太威风了,我们就看到漫天的刀光好似大浪,一浪高过一浪,好多蛮子骑兵都在打马逃命了,却也跑不过那刀光,连人带马被卷进去,都搅成了一块块的碎肉”
随即又是一阵附和声响起,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当时的战况,其中的赞叹之情直听得李汗青都有些脸红耳了。
刑天啊,刑天!
李汗青不禁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刑天。
老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掌控你呢?
嘶
恍惚中,李汗青好似感觉手中传来了一阵轻颤,不禁心底一突,连忙缩回了手。
你大爷的,还真是把妖刀啊!
夜已深,篝火渐渐熄灭,众人各归帐篷,李汗青也回了帐篷。
十多个人一个帐篷,都挤在地铺上,裹着张薄薄的毡毯,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听得四周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李汗青如何也睡不着。
回想连日来的遭遇,李汗青只觉恍若隔世,要说后悔嘛也曾后悔过,要说害怕嘛也曾害怕过。
可是,此时想来,却已十分坦然了。
来都来了,脚下的路都已走了那么远,那就莫问前程,步伐坚定地走下去吧!
说不定,前方还真有更加精彩的人生在等着老子呢!
想着,李汗青突然想起了偶然听到的那首小调,便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哼了起来,“你要叫我来啊/谁他妈不敢来啊/哪个犊子才不敢来啊/漠北的夜又冷啊/蛮子的刀又快呐/可是老子胆如虎啊/一怒拔刀寒敌胆呐”
哼着哼着,李汗青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好似已经不那么冷了!
一夜好觉。
天刚蒙蒙亮,李汗青便爬了起来,带着刑天来到帐篷外的小校场上,根据依稀的记忆摸索起了“风雷动”。
练了半晌,搞得满头大汗,却依旧没摸出什么门道来,这让李汗青很有些失落。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就在李汗青收了刀准备返回帐篷时,却隐约听到了轰隆的马蹄声。
龟儿的!
李汗青连忙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地听了起来。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那马蹄声越来越响,好似正从西北方靠过来,听得李汗青心中一紧。
龟儿的,该不会是北蛮铁骑追过来了吧!
“唔”
刚刚转过这念头,李汗青便又听得城中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顿时心底一沉,再无丝毫侥幸。
“唔”
嘹亮悠长的号角声响彻铁木城,帐篷里的顿时一片喧嚣,陆沉、罗罡等人陆续冲了出来,已然披挂整齐,却都是一脸凝重神色。
昨日一战,四千多兄弟仅余百来人,而且人人带伤,此时虽然不缺战马,但,还能上马作战的人却不多了。
“凡能骑马开弓者!”
姚仲义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神色肃然,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跟我走!”
闻言,众将士稍一犹豫,纷纷行动了起来,不多时,三十六骑匆匆地驶出营地,直奔西门去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严格说来,李汗青身上已经没有伤了,自然也跟在队伍里,尚未走到西门,他便听到破空声大作,抬头一望,就见漫天的箭雨直扑城中而来,遮天蔽日,正似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当头压向了下来!
“狗日的,”
见状,一旁的罗罡惊怒交加,“太猖狂了”
“噗噗噗噗咄咄咄咄”
罗罡话音未落,羽箭已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啊啊啊啊”
“希津津希津津”
城中惨嚎声四起,马嘶声不绝于耳。
众将士连忙闪避,却已有数人被射得人仰马翻。
李汗青慌忙躲到一顶帐篷后,堪堪避过了密集的箭雨,也是惊怒交加。
龟儿的,这伙北蛮人一来就冲锋,上来就搞火力覆盖,着实也太猖狂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噗噗噗噗咄咄咄咄”
“啊啊啊啊呃啊”
一顶顶帐篷被箭雨撕碎,惨嚎声此起彼伏。
好在,三波箭雨过后,便再无动静了。
“走!”
随即,姚仲义从一顶帐篷后面策马冲出,一声低吼,当先打马便走。
“希津津”
“希津津”
众将士连忙策马跟了上去,却只剩下了二十八骑。
其余八骑已然倒毙道旁,浑身插满羽箭,好似刺猬。
大敌当前,谁都没有功夫理会他们。
就像北俱城下那些倒毙在冲锋路上的袍泽,就像骁骑大将军被伏后留在雪地里那绵延数里的尸骸,就像被北蛮轻骑追赶时死在路上的那四千兄弟谁都没有功夫理会他们!
李汗青策马经过那些尸体旁,心底有了一丝明悟,一丝悲凉。
这就是战争!
死了便死了!
大多数人都只会像倒毙在路边的野狗,无人理会!
马革裹尸,是热血文人最爱的词汇之一,却不是每位战死沙场的战士都能获得的哀荣!
所以,老子必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