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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困兽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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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

    苍凉幽远的号角声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恰似一道霹雳炸响在众将士心底。

    “北蛮骑兵”

    有人循着号角声望向了南方,随即便惊呼了起来。

    火光陆续亮起,星星点点,很快便连成了一条朦胧的线。

    那条朦胧的线正在缓缓地靠近,慢慢地变得明亮起来!

    “狗日的,东边也有北蛮人”

    “北边也有火光!他娘的,我们被包围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望着三条正在缓慢靠近的亮线,李汗青只觉如坠冰窟完球了!

    雪花依旧在纷纷扬扬地飘落,三条明亮的连成了一个方圆数里的大口袋,袋口朝西,而那袋子正在一点点地收缩着。

    “灭火!准备突围”

    正在慢慢缩小的口袋中央,一声声疾呼响彻夜空,“准备突围”

    可是,要向哪边突围?

    向西?

    北蛮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岂会没有后手?

    姚仲义在天人交战。

    他们会在西面布下什么样的陷阱呢?

    缰紧握,刀出鞘,众将士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姚都尉的决断——到底向何方突围!

    围三阙一,即使最普通的士卒也知道这种战术,所以没有人敢贸然向西突围。

    “向东突围!”

    姚都尉也不敢,所以他选择了向东突围,向东突围,靠近中军,他觉得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左军已经全线溃败,唯有中军才能抵挡住北蛮数十万铁骑。

    “向东突围向东突围”

    疾呼声如炸雷般响起,此起彼伏,众将士纷纷调转马头,策马冲向了东面那条明亮的线。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马蹄声渐疾,最终汇成了一道奔雷,“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四千多铁骑汇成了一个巨大的铁锥,疯狂地撞向了东面那条越来越粗壮明亮的线。

    两里一里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箭雨如乱蝗铺天盖地而来,那条亮线都为之一黯。

    “啊啊啊啊”

    “希津津希津津”

    惨嚎声不断响起,战马不断栽倒,冲势为之一滞,但活着的人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冲出去!

    冲出去,才会有活路!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箭雨袭来,一波接一波,收割着大黎骁骑的生命,但冲锋依旧在继续。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借着北蛮人的火光,冲在最前面的将士已经能看清北蛮人的队伍了。

    “哗啦哗啦”

    可是,就在这时,挡在前面的北蛮铁骑突然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了。

    呃

    冲在最前面的将士们看得清楚,北蛮人的防线只有一层,虽然是一人双骑!

    看来,北蛮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在这里拼死挡住我们啊!

    “咻咻咻咻咻咻”

    众将士精神一振,就准备追杀过去,却听得破空声再次大作,箭雨又自两翼铺天盖地而来。

    是一种新的战阵!

    有经验老道的将领顿时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带着队伍继续向前狂奔,不敢稍停。

    “韩百里,”

    西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灯火通明了,下午那个阻止韩百里自戕的北蛮将领驻马立于一个小山包上,笑呵呵地望着山下不断变幻着形状的三道亮线,颇为自得,“我家先生改良的三才阵如何?三千铁骑足可当万!”

    山脚下,东面的亮线迅速向两边分开,化作南、北两条亮线,北面和南面的亮线在西面合二为一,迅速向东推进一个新的口袋阵已经再次成型。

    “李无咎之才无可挑剔。”

    韩百里驻马立于那北蛮将领身侧,紧紧地盯着山下的三道亮线,神色阴沉,“但是,有才无德之人,终究上不得台面!”

    “有才无德?”

    那北蛮将领一愣,扭头望向了韩百里,满脸冷笑,“何谓德?如大黎皇帝那般暴戾恣睢之人便叫有德?如你等助纣为虐之大黎臣子便算有德?”

    “你”

    韩百里一滞,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韩百里!”

    那北蛮将领神色一肃,“本帅知道你已将生死看淡,但是,你须知这世间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闻言,韩百里脸色一白,不再言语。

    “当然,”

    见状,那北蛮将领呵呵一笑,又回头望向了山下渐渐远去的火光,“你麾下那群残兵败将很快就能体会到那种滋味了!”

    可是,有什么滋味会比死还难受?

    以前,李汗青从未体会过,也难以想象。

    可是,在被北蛮骑兵如赶羊群般赶了整整一夜、在无时无刻不被死亡威胁着策马狂奔了整整一夜之后,绝望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心底蔓延,他终于体会到比死还要难受的滋味了。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调转头去和那些如尾巴一样吊在身后的北蛮人拼了,一死百了。

    可是,只要一回头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根本就近不了北蛮人的身。

    “啊啊”

    不时有凄厉的惨嚎声在身后响起,好似夺命的更鼓,一声声敲打在李汗青的心头,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驾驾”

    李汗青唯有拼命地摧动胯下的战马,继续亡命狂奔。

    “呼哧呼哧”

    可是,胯下的战马已经撒腿狂奔了大半夜,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娘的,再这么跑下去,迟早得马死人亡啊!

    李汗青不禁有些绝望了。

    在身后紧追不舍的北蛮铁骑可是一人两骑啊,自己这些人跑死胯下的战马可就只能甩自己的两条火腿了!

    “大黎骁骑”

    突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队伍的最前方响了起来,“前队向两翼分开战马调头弓上弦准备迎敌!”

    “大黎骁骑!”

    随即,疾呼声此起彼伏,“前队向两翼分开战马调头弓上弦准备迎敌”

    “啪哒啪哒”

    前队千余骑纷纷向两边散开,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调过头来,取弓搭箭,严阵以待。

    “后队继续前行”

    又有传令兵策马高呼,“三里外列队准备冲锋”

    冲锋?

    李汗青听得一怔,随即,便只能暗自苦笑了。

    马力已经接近极限,再跑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到时候被北蛮骑兵如屠狗宰羊般宰了,倒不如拼死一搏来得悲壮些!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李汗青跑在后队,堪堪冲过己方防线的缺口,便听得身后破空声四起,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啊啊呃啊”

    身后的惨叫声传来,李汗青已经奔出了数十米,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继续跟着队伍向前狂奔。

    “全体收缰!”

    突然,李汗青听得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似是陆沉在吼,“就地列队准备冲锋”

    “就地列队准备冲锋就地列队准备冲锋”

    各级将领纷纷跟着高叫了起来。

    准备冲锋了!

    李汗青已经不是第一次冲锋了,连忙调转马头,取下了鞍旁的长弓,按箭上弦

    “砰砰”

    心脏在狂跳,李汗青的动作却有条不紊,好似那心已经不是他的了。

    这一刻,他只是专注地做着准备,准备冲锋!

    “大黎骁骑!”

    突然,陆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震四野,直冲云霄,“冲锋”

    “冲锋”

    随即,激昂的附和声冲天而起。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马蹄声骤响,渐急,很快便汇成了一道奔雷,“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铁蹄翻飞,千余铁骑化作一道奔雷,一往无前地冲向了那道缺口

    缺口外,不足两百步便是北蛮骑兵的队伍,正前方是一字长蛇阵,两翼的骑兵突出,依旧在向前狂奔,好似一个正在慢慢收紧的口袋,好似直欲将残存的两千多大黎骁骑一口吞下般。

    “分!”

    李汗青堪堪冲到缺口前,便听得前队又是一声暴喝传来,前面的队伍立马分成左右两队,好似两支脱弦的羽箭,径直扑向了北蛮铁骑正在收缩的两翼。

    早该把这狗日的口袋给撑破了!

    见状,李汗青顿时心中一喜,连忙一抖缰绳,将马头向右一扯,跟着右对直扑北蛮骑兵的左翼。

    见大黎骁骑的冲锋队形突然一变,北蛮两翼的骑兵前冲之势顿时一滞,显然,有北蛮将领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哇啦哇啦”

    随即,北蛮骑兵的两翼中大叫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准备改变队形了。

    “放箭放箭”

    就在此时,李汗青已经听得前队响起了陆沉的吼声,连忙松开了紧绷的弓弦,“嘣”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弓弦的低鸣声此起比伏。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一支支羽箭冲天而起,迎着初露的晨曦冲上了高空,化作漫天的箭雨,如乱蝗般扑进了北蛮骑兵的左翼。

    “啊啊啊啊希津津希津津”

    血光飞溅,正在调整队形的北蛮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箭雨一波接一波扑向了北蛮骑兵,三波箭雨过后,北蛮骑兵两翼已经乱了阵型。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左骁骑两支冲锋队已如两支巨箭狠狠地撞进了北蛮骑兵的两翼,顿时又是人仰马翻,人嚎马嘶,一番血战。

    两翼陷入乱战,先前阻敌的千余铁骑随即发动了冲锋,自中央突出,直扑正面之敌一时间,杀声震天,血光漫天,惨嚎声、马嘶声不绝于耳。

    三千北蛮铁骑,两千多大黎骁骑,兵力相差无几,但,战局很快便明朗了起来!

    “愚不可及!”

    夜色渐浓,木犁城中,北蛮中军大帐里,青衫文士不知何时已经来了这里,听完那个北蛮将领的汇报,不禁面色一沉,“撵狗如穷巷,狗尚知调头反扑更何况大黎骁骑?”

    说着,青衫文士语气一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次功过相抵,记住这次教训!去将我那位故人带进来吧!”

    “是!”

    闻言,这位在韩百里面前嚣张跋扈的北蛮将领如蒙大赦,连忙抱拳躬身出了大帐。

    不多时,他便带着韩百里进了大帐,不过又连忙识趣地退到了帐外。

    帐内,韩百里怔怔地望着端坐几案后低头煮着酒的青衫文士,神色阴沉不定。

    “呵呵”

    突然,青衫文士一抬头也望向了韩百里,笑容可掬,“他乡遇故知,韩叔叔就不开心吗?”

    “李无殇!”

    韩百里神情复杂,“为什么?”

    “呵呵”

    青衫文士却笑着摇了摇头,“一别七年,不想韩叔叔还是这般性急?”

    “无殇!”

    韩百里脸色一板,“为什么?”

    “韩叔叔”

    青山文士一声轻叹,笑容烟消云散,“您又何必问呢?”

    “无殇”

    韩百里一滞,神色黯然,“可是我大黎将士何辜啊!”

    “何辜?”

    青衫文士嘴角一扬,不无讥诮,“这场战争是小侄挑起的?”

    韩百里无言以对。

    “哗啦啦”

    青衫文士提起面前的银壶,慢慢地倒起了酒,声音幽幽,“韩叔叔,小侄现在叫无咎李无咎!”

    说着,李无咎惨然一笑,“若不是韩叔叔当年一念之仁,小侄早已成了冤魂,如今特意请李叔叔来只为叙旧!”

    “无咎”

    韩百里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他毕竟是天子啊!”

    “天子?”

    李无咎一声冷笑,“天子又如何?灭门之仇不供戴天!”

    说着,李无咎神色一松,冲韩百里招了招手,“韩叔叔,坐吧!喝完这杯马奶酒,我就送你离去!”

    “呃”

    韩百里满脸讶色,“北蛮人怎肯放我?”

    “为何不肯?”

    李无咎粲然一笑,“对于北蛮来说,一个李无咎可能比十个韩百里更有用呢!”

    韩百里老脸一红,却也无法辩驳。

    “无咎”

    韩百里坐到了李无咎对面,端起马奶酒轻轻地抿了一口,神色犹豫,“你毕竟曾是大黎子民”

    “对!”

    李无咎笑着打断了韩百里,“韩叔叔放心,小侄不会做那屠戮中原的恶事,不过父母之仇不可不报!”

    说着,李无咎顿了顿,“自古天下有德者居之中原大地人杰地灵,英雄辈出,他杨家天子背德忘恩,自有群雄逐之!”

    “你”

    闻言,韩百里手一抖,神色巨变,“你你要乱天下?”

    “韩叔叔说笑了!”

    李无咎哂然一笑,“小侄何德何能,岂能乱了这天下?不过,天道本无咎灭亡人自取!”

    说着,李无咎抬头冲帐外一声吩咐,“慕容霸,送韩将军回去吧!”

    酒已喝,旧已叙,道不同终不能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