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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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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都那样说了,苏铭自然没再为难她,说完那句话便一挥手让她走了。

    然而她脚伤还没好,又因跪了半天新添了膝盖疼,一步一蹭的,中途还碰上于峰来邀功,说要不是他在苏公公面前美言她肯定怎样怎样了,她敷衍他又敷衍了半天,才以至于人都走光了才出了衙门。

    所以杨寒星在胡同口拐角处看见王青时是真有些吃惊的,居然还没走,居然是在等她。

    经此一事,王青现在对杨寒星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看见她走了过来,他便迎了上去,只是还是难免会想起以前的事,整个人就有点别别扭扭的:“没事吧你一向同段大——段修己关系不错”

    他确实是好意,杨寒星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了是好意还拒绝就太不识好歹了。虽然说心里话,她现在谁都不想搭理,但人生本来也就并不是随心所欲啊。

    “没事,”杨寒星摆摆手,“左右今日我也没去,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罪名非往我头上扣。”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家的路上走。

    真巧,他们两个住的地方并不远,都在西坊。王青家就在杨寒星家后边三条街,不过人家那是真的“家”,她这就是租的一间房子而已。

    “不管怎么说,”王青想想段修己,还是心有不忍,“醉后的胡话而已,也罪不至死吧”

    “慎言!”杨寒星赶紧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心里还是有些嫌弃王青有些太蠢,但他偏偏有个好意在前头,杨寒星便蠢也只好忍了,还要真心实意的告诫他,“虽咱们就是做这行的,谁知道还有没有旁的耳朵,谨慎些好。”

    王青也知道自己失言,没再接着说下去,但段修己被拖走的样子一遍一遍在他眼前闪。他以为他脸都不要了来了东厂,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怎么到头来,还是蝼蚁呢?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又觉得两个人也不是太熟,不说话定然尴尬,便只好不停的说废话:“大约确实还有别的耳目——我是说除了锦衣卫。杨大学士你知道吧,一向同锦衣卫都指挥使关系不错的,咱们这儿也没听说谁去盯梢,今日突然就要给调任南京了。说是调任,好好的东阁大学士给弄到南京去,那不是贬谪是什么”

    这对于杨寒星来说可并不是废话,脚步慢了下来:“杨大学士?杨延和?”

    “是啊,就今日的事,有说是经筵上冲撞了厂公,被厂公记恨上了,才给要给弄去南京。可头儿手下刚好有今日在经筵当差的,我问过了,说是没听见杨大学士说什么过分话啊”

    前因后果一连,杨寒星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方才苏铭最后那两句并不是随便问问,她要不是实在心够黑,可能就跟段修己一样的结局了。

    “怎么了?”王青见她突然不吭声,又越走越慢,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事,劫后余生,难免还有些恍神,”杨寒星收回思绪,冲着他露出个笑,“你家到了。”

    确实是已经到了他家胡同口了,王青只顾着说话都没注意。他站在胡同口,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受,毕竟还是不太熟,同她一处确实有些难堪,但他却并不想同她分开,可她又毕竟一个姑娘家,不分开也不合适。

    “别想太多,”杨寒星是愿意与人为善的,只要她与人为善也能好好活着。

    好歹今天他陪她走了这一程,她愿意提醒他一句:“我们这些小人物,分内事做好,管好自己的嘴,许多事都落不到我们身上的,还有”

    除了东厂锦衣卫之外,确实还有另一波以监察为生的势力,托王青的福,杨寒星的疑惑终于被解答。

    可,怎么会?

    监察的权力从来是香饽饽,她知晓。都察院先分一块儿,是自古以来文官监察百官之权;锦衣卫再分一块儿,除了百官普通百姓也要囊括,是太祖担心官宦勾结,这块儿算是皇家的;再后来宫中势力起,设东厂,这是宦官也来分一杯羹。各方势力都有了,皆大欢喜得结局,这突然又冒出来的是谁?又如今谁这样大的权势,还能再分出一块儿?

    杨寒星犹豫了下,还是又加了一句:“谨言慎行。王青,最近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说完,也并不管王青那个脑子能不能听懂,直接扭头往家走了,她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她心里又装着事儿,从王青家到她家平日半柱香的路,她今日反而走了一柱香才到,快走到家门口了,又想起来她今晚貌似还要再去杨府一趟。

    算了,杨寒星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上头那位调任令都批下来了,她还有什么去的必要吗?她自己努力劝自己,是,这是她的事,但会不会办事有什么要紧吗,段修己其实挺会办事的,结果呢?听话才是最要紧的,再者,大学士府那个脾气挺冲的小少爷估计也不大愿意再

    看见她。

    杨寒星停下了脚步,因为看见了那位脾气很冲的小少爷就在她家门口站着。

    怎么说呢,杨寒星看见杨惜时的心情确实挺复杂的。刚才她没往这边想,一直忧心的是别的事,但要说她没想到杨惜会来找她,那不能够。他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那种人,昨天她出现在他家,她的身份,加上今日他叔父的遭遇,他肯定会往她身上想,会直接找到她家来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

    “好巧。”

    杨寒星不愿意同他纠缠,今天这许许多多的事,她也并不是铁做的,段修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眼前过,若隐若现的兆头,呼之欲出的变故,她真的得缓一缓。

    所以她很恰当的打了招呼,装作不知道杨惜为什么在这儿,也不关心的样子,侧身准备从他身边挤过去。

    但是杨惜往右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杨寒星心里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他并不是能接受装傻的人,这不人总是难免心存侥幸吗。

    她看着杨惜那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没再开口,他来这儿是干什么,他自己会说的。

    果然杨惜很快便开了口:“不是答应了吗!脸面也给你了!钱也给你了!”他说着说着便哭出来了似的,脸也红眼眶也红,“难道你的承诺便这般轻贱吗!”

    杨寒星没回答。

    她怎么回答?说不是她?说了他肯定也不信,何况背信弃义的事她确实也做了。杨寒星斟酌了一下,准备就这么站着,随他怎么骂,反正挨骂也并不会少块儿肉,骂累了出了气他肯定就走了,她也省事。

    然而她想错了,杨惜真并不是个实在气急也只会哭,最多摔一摔书的文弱书生。

    他是来找她讨说法的。

    结果她这么一言不发,再加上她之前的表现,杨惜很难不觉得她是在用沉默来表示“反正我就是不守诺言不要脸你能拿我怎样”,当时就给杨惜气的要去挽袖子,结果一挥手碰到了腰间的佩剑。

    杨寒星是会武的,昨天晚上杨惜亲眼看见的,所以他今天来找她要说法之前特意去找护院要了把佩剑,当时想的是以防万一。

    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

    杨惜握住了手中的剑,既然又不能言,索性他就直接动手了,权阉也好小吏也罢都是祸害,少一个是一个!也算他不是总在袖手旁观了!杀人偿命就杀人偿命!

    杨惜抽出剑向着杨惜砍了过去。

    其实杨惜抽剑时还磕巴了一下,但杨寒星也有点对他太不上心了。以至于剑都到她面前来了,她才发觉杨惜竟有拿剑的准备和抽剑的勇气,匆忙间自然难以全然躲开。剑擦着她胳膊砍了过去,生生削掉了她半扇袖子,十一月瑟瑟寒风里,她就这么光着一条胳膊。

    来真的?

    杨惜真的是认真的,所以杨寒星还没缓过神来,杨惜下一剑就又来了,是真带着杀人意,但也是真毫无章法,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全凭着蛮力来。这一剑杨寒星要是还躲不开,那她真是白每天三更就起来练武了。

    杨寒星轻飘飘一闪,眼睛眯了起来。

    “就这么想让我死?”

    他不是想让她死,他是恨这世间善恶,怎么总是心有善念的人偏偏拿恶人没办法!恶人害人杀人还是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心里有王法的杀个人反而要一命抵一命!心有家国的反而要给那些奸邪小人弯腰低头!

    他是想让这世间所有她这种人都死!

    然而他想的很对,坏人并不容易死。第一剑是杨寒星并没反应过来,再一剑是让着他,第三剑再不还手,他还真当他一个不过倚着家族的书呆子挺像回事了。

    跟她心里没火气似的。

    杨惜第三剑砍过来,杨寒星侧身躲开。他根本就不会用剑,剑势自然一时间收不回去,杨寒星却已经借着方才侧身的力一手肘直接撞在了他胸口,撞得他咳嗽着往后退,又一脚直接踢向了他拿剑的右手。剑飞出去,杨寒星转身飞起一脚向他胸口,踹得他人也飞出去,再掉地上,止不住的咳嗽,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杨寒星走上前捡起了剑,指向杨惜的喉咙:“剑是用来刺的,刀是用来砍的,给你剑的人这都没交过你吗?”

    她低头看手中剑,普通的制式,装饰什么都无,也并不怎么结实,方才只掉地下一下剑尖那块儿就磕掉了,应该就是寻常护院用的,并不衬杨惜的身份。

    “原来是偷的。”

    不是偷的!

    杨惜挣扎着要直起身来,然而他一个从小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纵然杨寒星也才只学了两年的武,打架从来只是仗着天赋不错和勤奋,内力并不深厚,他也受不住。

    于是再怎样挣扎,也还是直不起身来,心口有气在堵着,堵的话也说不出口。

    “别动。”杨寒星用豁口的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口,划出一线红痕,“小杨大人,你应该明白,我杀人是不犯法的。是,朝廷命官平白无故死了,是比较难善后,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是啊,他们多能耐!杨惜心中一直淤积着的那口气翻腾往上涌,到喉头化成腥甜,他一口血咳了出来。

    杨惜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说:“那你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