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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依然躬着身子,但却微微抬头,看了国相一眼,噗通跪倒在地。
国相更是愕然。
管家确实是他的仆人,但大多数的时候,国相对这位近身仆从也给予了一定的礼遇,单独相处的时候,从不让他跪地行礼,这对国相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却给予了一个仆从最大的礼遇。
此刻管家竟然直接跪下,极其反常。
“老奴刚刚在信鸽房等到了杭州的传书。”管家低着头,声音沉重而缓慢:“是陈九伤禀报上来。”
国相对陈九伤这个名字不算太陌生。
陈九伤是相府血鹞子中的一员,这次夏侯宁前往杭州,虽然率领精兵,手下兵马众多,但为了保证夏侯宁的绝对安全,相府派出了四名高手贴身护卫,这四人俱都隶属于相府的血鹞子,以黑头鹰为首,陈九伤便是其他三名护卫之一。
国相虽然年事已高,但思维却是异常敏捷。
“陈九伤?”国相皱眉道:“黑头鹰呢?”
按照规矩,如果四名护卫有密奏急报,也该是由黑头鹰禀报,还轮不到其他三人,血鹞子等级森严,其他三人也不敢直接越过黑头鹰向京都奏报。
管家沉默了一下,终于抬起手,将一片薄如蝉翼的密奏纸片呈了过去。
国相心里不安,却还是伸手接过,就着灯火只看了两眼,拿着纸片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瞳孔收缩,他似乎想站起身,但屁股刚刚离开椅子,却感觉双腿竟然没有一丝气力,伸手想要抓住桌子稳住身体,但手指只是碰到桌沿,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瘫倒在地。
管家飞身冲过去,一把扶住已经躺在地上的国相,却发现国相一张脸如同死人一般,惨白可怖,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骗局......!”国相的声音虚弱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喃喃道:“有人想要.....想要骗我们......!”喉咙里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随即这位百官之首一阵呕吐,不久前刚刚用过的饭菜从口中倾泻而出,但他却没有停止,一直呕吐。
他懂得养生,晚饭虽然有他最爱的蒜子鮰鱼,但他吃的并不多。
地上一片污物,到后来这位老相国只能从喉腔里吐出苦水,整张脸在呕吐之中,也有一开始的惨白无血色,迅速充血,血红一片。
管家没有喊人,只是扶着国相的一只手臂。
他知道国相绝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现在这幅模样,这位老国相从来都很注意体面,不但在群臣面前素来老成持重,即使在相府的时候,也时刻保持着这座府邸主宰的威势。
所以如同一条受伤老狗在垂死挣扎的模样,国相断然是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国相好一阵子痛苦的干呕之后,有气无力地靠在管家的身上,这位素来精力旺盛的老人,在看过那份密奏之后,
亲眼看着夏侯家走向衰亡,我几十年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
老管家感觉到国相的身体开始在颤动。
“从宁儿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开始筹划由他来继承夏侯家的重担。”国相两只手抖动:“为此这些年我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来培养他,当年.....当年拥立圣人,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他。可.....可是他现在没了,玄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抓紧老管家的手:“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没了?这份密奏是假的,对不对?”
老管家看着国相的眼睛,他当然能够了解国相现在的心情,可是更加明白,杭州那边的血鹞子如果不是再三确定,就绝不可能将不确定的情报送回京都,而且涉及到安兴候之死,血鹞子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更不可能飞鸽传书回来。
这份密奏送过来,也几乎可以确定,安兴候夏侯宁确实在杭州遇刺了,而且已经身亡。
“老奴会让人确认。”老管家肃然道:“国相,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要保重身体。眼下夏侯家需要您来支撑,如果侯爷真有什么意外,夏侯家也就全赖您一人支撑了。所有人都可以倒,但您不能倒!”
这种时候,也只有老管家敢这样和国相说话,也只有老管家才会说这些话。
他扶起老国相,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取了茶水,让国相用茶水嗽了嗽口,国相缩在楠木太师椅内,两眼无光,显然一时间还无法从悲痛之中完全回过神来。
宫中御书房,大唐女帝身着便服,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宫中舍官长孙媚儿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圣人身边,太监总管魏无涯也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恭敬站在角落处,就像一尊立在角落处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很容易让人忽略。
外面传来两声蝈蝈叫,声音并不大,但一直如同雕塑般的魏无涯眼角一挑,没有多言,而是躬着身子,缓缓从边上的一道小门退了出去。
蝈蝈叫声当然不是因为御书房外真的有蝈蝈,这只是信号。
圣人夜里批阅奏章,任何人当然都不能打扰,可是若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报,在不打扰圣人的情况下,就只能另寻道路,能来报讯的自然都是宫中的太监,而所有太监都听命于总管魏无涯,所以先发暗号通知魏无涯,将情报禀报魏无涯,再由魏无涯决定是否立刻向圣人禀报。
魏无涯虽然在宫中,但他就是圣人的耳朵和眼睛,天下事皆在掌握之中,而紫衣监却又是魏无涯的眼睛耳朵,每天都会有重要情报进入魏无涯的脑中,这让魏无涯可以随时应对圣人的垂询。
只是片刻间,魏无涯从小门处又返回御书房内,抬头看了一眼兀自在翻看奏折的圣人,并没有立刻过去打扰。
“出了何事?”圣人却像是后脑长了眼睛,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都这么晚了,什么事儿急着奏上来?是不是江南那头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