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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串连珠炮似的话轰击着江湛,江湛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佛心不稳,像是山体坚固的将要塌方,他急忙念诵定心咒。
女孩冷哼出声,挥起马鞭,座下枣马一声嘶鸣,扬长而去。
她只感到心中愤怒无比,好像遭受了极大的背叛:他明明说我伤还没好,才让我跟着他。
他一开始就在骗我,他一直都在想着度化我,就因为我是妖?因为我杀过人?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城杀一个给你看!
但心中这极大的愤怒却并不是她发脾气的原因,四两也拨千斤,那是另一些莫名而生的情绪在角落里作祟。
想明白那的一瞬间,她的笑容占尽万般风姿,却心里酸酸,还略微有些失望,让她喘不过气来,紧接而起的才是无法遏止的愤怒,这一刹那是如何复杂连她自己都无从所知。
许久之后,女孩早已没了踪影,江湛稳下了佛心,但仍感到一阵心悸,他也终于明白了,慨叹道:“阿弥陀佛,师父说得没错,我佛法不精,佛心不坚,怪不得离开静蓝之后,修为难以提升。”
这一番纠缠让太阳也落了山,江湛顺着马蹄印继续赶路,暮色四合,前方见到一处村落,更远处隐隐可见一座规模浩大的城市。
这就是平国都城,中堂城。江湛脚步放缓了些,心里同样不解:为什么小施主会如此生气?我的确是在度她向佛,但何尝不是在救她。
刚才那个年纪明明不大,但气质成熟美艳的女孩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江湛又想起平日里那个性子温顺的女孩儿,心中已然明白,原来以往所见都并非真正的小施主。
城外十几里已有民户聚居,在道路两旁的原野里扎起一片片的村寨。村里的房屋低矮,上头是木椽架起稻草,而墙壁多是黄泥和着草皮混筑成。
有的屋子后面飘起炊烟,有的一家三四口人在门边摆上小木桌,围在一起吃着晚饭,而更多是三三两两蹲在路中间,正一撮一撮地砍着大山,江湛就是从这些人中一路穿行过去。
“咦,小皮子,这天寒地冻的,咋不好好搁家待着?你倒是说说,今天进中堂都整了些啥名堂?”
“嘿嘿,春五哥,今天不是晏老爷嫁女儿嘛,我就去凑个热闹。”
“呵,你小子皮,给哥几个说说,热闹好看不?”
“呃,我没见着晏小姐。但晏家承包了乘凤游凰两座大酒楼哇,鹅滴乖乖,进去就有酒喝。”
“啥?现在去还来得及不?”
“包三天。您现在去也不怕被”小皮子手掌比成刀在脖子前抹抹。
春五哥后脊一凉,从地上翻坐起来:“对,对,唉,这好日子过久了,都忘记人会死了。”
“啊哈哈,咱们过的算什么好日子,今天我去游凰的时候,站在外边不敢进门呢。那里面的人才叫过好日子。”
春五哥抬腿踢他一脚:“我跟你说,跟我混了这么久还杵窝子,没得个出息,里面娘儿们漂亮吗?”
“何止漂亮,一个个跟神仙似的。”
“酒楼里那些个人都在做什么呀?”
小皮子数着指头:“吃饭,喝酒,赌钱,唱歌,比武,弹小曲儿,还搂女人。”
“你说的怎么一样比一样难。不是进去就有酒喝吗?请你喝了什么酒?”
“嘿嘿,中堂金龙酒。”
春五哥吞着口水:“名酒啊,啥味道”
“”
“孩儿他爹,小虎这孩子咋个还不回来?你也不出去找找”
“你急个甚?小崽子还能遁地不成?”
“我能不急吗?这日头本来就不太平,城里隔三差五就死个人。”
“人家死的都是会武功的修行者,你跟着瞎担心个啥?”
“呵呵,我担心个啥?是我一个人生的他吗?你说你,孩儿丢了也不着急,整天一副死样,窝在家里当皇上了还!我嫁到你家来是给你做牛做马的吗!”
她眼眶越来越红:“想当年我刚生完小虎,还在月子里,你娘她竟然——”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你们说城里有修行者遇难,可知是何人所为?又是为何故?”
那妇女抹了眼泪,摇摇头道:“我们哪能知道?城里晏家在嫁亲闺女,哪有人来主公道?唉,这十天半个月,都死好几个人了。”
江湛点头道:“谢施主。”
“他爹,小虎子回来了!”
“跟哪条街打油飞呢你?过来!再跑老子一板砖把你腿打断!”
“阿弥陀佛,贫僧告辞了。”
“”
道路渐渐宽阔,覆盖的积雪早被来往的人们给踩进泥里,路上好像是下了场雨般湿滑泥泞。越靠近城门村民越少,城外二里内已无人居住,路边的树林渐渐繁密。
天色早已暗下来,江湛刚转过道弯,才绕开落脚处的泥泞,突然,右侧林暗中刀光一闪。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直直向自己劈来。江湛反应迅速,侧后一跃避开那道攻击。
“嗖嗖”两声,左右后方的林中又有两人偷袭!江湛心中一凛,立刻回身双掌朝前一推。金光迸现,形成个罩子挡在身前。
金光罩刚一出现,两道刀光就接踵而来,“噔噔”两声击在上面后,光罩变薄了一些。
“法师果然有手段。”
周边林中陆续蹿出七个人,把江湛包围起来。七人皆是黑衣蒙面,手提的钢刀在昏暗中亮着寒光,显然是有备而来。
“阿弥陀佛,贫僧途径此地,与各位施主素不相识。”
“杀人,并不需要相识。”一人在夜色里回答道。
“那各位施主是为贫僧宝物而来?”
那黑衣人又道:“是为宝物而来。”
江湛问道:“那贫僧将宝物尽数留下,可否得过此地?”
“不能。”
“原来如此,各位施主何必再造杀孽。”
他们的身影掩蔽在暮色里,但手中寒芒却仍光亮分明,那人抬刀指向江湛,沉声道:“和尚,死到临头,你又何必说这么多话?”
其余六人一拥而上,江湛向前冲出,对准一人就是一掌。来人大惊,立刻挥刀格挡,可江湛手法如同幻影,他并未挡住,被一掌拍在胸前,向后飞了数米。
那人连连吐血,口中还道:“小心,和尚身法也好。”
这身法便是静蓝绝学,身行幻法,修炼大乘之后,身体如同无体,和合为相,实同幻化。
江湛一掌将他击退,身形紧随而出,已经冲破包围,但身后还有五人如影随形,几把钢刀又贴近后背。
江湛回身再使出了个金光罩,这便是静蓝金刚顶,是他八岁入佛门时,能渡教他的第一个法术,修行十二载,如今江湛信手也能施展出来。
刀锋突至,几人攻势被挡,但立刻又挥起了刀,无数寒芒如白练般在落在光罩上。
身前金芒若隐若现,江湛也皱起眉头,这群人显然是想以力量攻破防御。
此时,观战的那黑衣人一个箭步向几人跳来,俨然是要再助一臂之力杀死和尚。他毫不客气地一刀挥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已被他砍倒在地。
江湛不禁疑惑,还在攻击的四人更是瞬间一愣,夜色里相对一眼,但他们也看不清楚,不知是谁发出的叫喊。
随着又是一声惨叫在身旁响起,这回他们不仅看清楚了,更是瞧见这回的兄弟是背上被刺了一刀,手中大刀“哐当”掉到地上,双手僵硬地别在腰间,拼命鼓起脖子,狞着脸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剩下三人心中惊骇,连杀两人,那黑衣人的攻势更加劲急,立刻挥刀斩向第三人。
间不容发,只听一声“小心!”,却是被江湛打飞那人喊出,三人连忙回神,一起拿刀阻挡。
“嗙!”刀刀相接。
他们怒道:“你活腻了吗!竟敢背叛黄泉!”
“哼,法师快上,我一人挡不住!”
江湛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倒戈,但明白这人是在帮自己。当下不多思考,一个跃步向前,前脚还没落地,便是以掌击退一人。
剩下两个见形势不在,想掉头逃走,却被人横刀拦住。天色越来越黑,他们惊惶地看着眼前的黑影,颤着声道:“黑群,你,你要干什么?”
黑群并未开口回答,提起刀就向二人砍来,丝毫不留情面。两个黑衣人被前后夹击,三两招之后,尽数被击败,倒在泥地里哀嚎,黑群还给每人都补了一刀,顿时再没声息。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被江湛打飞的黑衣人感到身后一阵冷意,手脚不由自主地哆嗦,当即停下了逃跑,转身跪下来,泣声道:“黑群,你留我一命,我绝对不会告诉雎灵大人的,你,你相信我!”
江湛叹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可否留他一命?”
“对对对,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天已全黑,远方城墙上亮起一排火把,夜色朦朦胧胧。
黑群笑道:“青迟法师,你忘了我吗?”
江湛苦笑道:“两月不见,施主修为的确大增。”
黑群道:“法师曾授我兄弟四人修炼法门,于我有恩,今日有人派我杀你,我自当相助。”
江湛看向四周躺着的尸体,问道:“那施主的几位弟兄呢?该不会”
黑群突然急道:“法师,他们去城中捉妖女去了。”
江湛心里一惊,道:“阿弥陀佛,四位当日曾言放她一命。”
黑群解释道:“他们是去抢妖女的妖丹。”
“原来如此。”江湛放下了心,又对黑群施礼道谢:“多谢施主救命之恩,不知妖女此刻身在何处?”
“我也不知,昨天夜里我们收到命令,一直在此埋伏你二人,但下午却只见妖女进城,他们三人便偷偷追去。我看这里人多势众,法师一人不是对手,于是留下助你。”
“那敢问施主,又是何人想杀贫僧?”
黑群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瞒法师,我兄弟四人乃是黄泉道上人,专司拿钱索命之事。我在道中任黄泉使,手下三个三个兄弟皆是黄泉卫。而这些人”
黑群指着路上道:“上次捕杀妖女未果,我们兄弟四人此次任务仍是妖女。而法师你则是他们的目标,这六个黄泉卫听命于另一个黄泉使,名叫山屠,修为已圆满纳灵,法师若是相遇千万小心。”
“对对对,山屠大人不仅修为已经纳灵圆满,一对泊血刃更是威力难当,江湖人称‘滚山刀’,现在人在幽州。”
那黄泉卫跪在地上,慌忙地辩解:“山屠大人迫于道长的命令,才让我们六人前来相助黑群大人,不然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到中堂来啊。”
黑群解释道:“法师不知,他所说的道长乃是黄泉道黄泉长,此人叫雎灵,修为据说已入归守境,平国东南的道上人皆听命于她。一直以来,捕杀妖女的命令就是她下的。”
“原来如此。”江湛恍然大悟,问黑群道:“你如今救了贫僧,回去该当如何解释?”
黑群隐在夜里,好似咧嘴笑了笑,听他道:“做我们这一行,生死由命定,法师无须担心,速速离去才是。”
“阿弥陀佛。”江湛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话,依言离去了。
江湛沉默着离开郊林,但心中却仍有些放不下。林子里似乎响了两声弱不可闻的刀击,他回头远远一望,身后夜色如旧。
黑群该是胜了吧。
“站住!和尚你从何处来?”
一声喝问在前方响起,江湛抬眼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堂城门,一高个黑须胡蚺的中年将军正举着火把瞪视着他。
宽大的城门两侧有十来个值夜的小兵,也手按宽刀警惕地看着他。
“阿弥陀佛。”
江湛施了佛礼,道:“贫僧自净蓝山而来,是下山修行而至中堂城的。”
“原来是净蓝高僧,放行。”
那守门将领仔细打量打量他,退了回去。
一路行来,途径的城市也有六七个,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坚固宽厚的城墙。快走出城门的时候,江湛向一小兵问道:“敢问小将军,你们晚间是否见过一个骑着红马的女子?”
守门的士兵马上道:“见过见过,是不是一小女孩儿?穿了一身大红衣服?”
“正是。”听到女孩已经进了城,江湛松了口气。
另一个士兵给他指路道:“她下午进的城,往大渠街方向去了。”
又一个士兵好奇地凑来脑袋:“你们这是在说谁?”
“叫,叫叫叫,又在叫些个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那穿着铠甲的门将几步跨过来,训斥道:“新兵蛋子一点规矩没有,这才入夜几分钟?再出声我踢死你!”
小兵们噤若寒蝉,其中一个颤颤巍巍道:“将,将军,是高僧问我们有没有见着一个女孩儿。”
将军怒气稍微压下去一点,问道:“哪个女孩儿?”
“就,就那个。”
“哪个?”
“骑马闯进来的那个。”
那将领心头更是窝火,手重重一挥,怒道:“那个混丫头?没见过!”
唉,江湛摇头,不知小施主又造了什么孽。他走入中堂城,街道两侧些微的冷清,不过远远挂着明亮的灯火。
中堂不愧是平国国都,一块块大青石严丝合缝铺就地面,路面宽敞,偶尔还能见着游街的行人。
越往里走,街边越是张红挂绿,大红灯笼挂得越多,行人渐渐多起来,酒馆热闹,赌坊喧嚣,各家少爷小姐们带着丫鬟在湖边巧笑夜游,泉石成景,假山生情,夜色竟出奇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