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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江湛坐在桌边,轻声应了句。阳光将小施主的脸色照的暖和了许多。
“小施主,你静心休息。”
江湛说罢站起身,起身时眼前竟然黑了一瞬,脑中跟着恍惚片刻,才悠悠回过神来。
“你去哪儿?”
“阿弥陀佛,小施主伤仍旧未愈,我当然是给你准备汤药。”
“哦。”女孩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江湛轻轻关上房门,他仔细观察自己左掌上的伤痕,皱起眉头,不知为何,这伤口愈合得缓慢,如同自己的修为一般停滞不前。昨夜他将鲜血从女孩口腔引入身体,随着她自身的血液在体内逐渐循环,供养至五脏六腑。
江湛修持的佛法乃是静蓝十二圣王律,血脉之中佛力纯净至极。随着血液渗入女孩体内,黑冥劲力本已开始消散,可惜的是江湛自身难以为继。
待他再回房内,女孩早已从床上坐了起来。见江湛手里抬着个木盘,她高高扬起脑袋,好奇地望了望,连忙道:“那是什么?”
江湛一边进门,一边道:“昨天夜里我借厨房一用,为小施主熬了碗早膳。”
“先服下这个。”江湛端来一个小碗,碗内只有薄薄一层水。
女孩却认识这是什么,兰髓化作一股暖流弥漫全身,体内被寒力造成的创伤正迅速愈合着,这下才发现圣药果然还是圣药,以前小看了它。
她笑问道:“我的早饭呢?”
“小施主好些了?能用粥吧。”江湛说着,又端来一碗热粥递到她面前。
她接来一看,碗里是一簇深红嵌浅红,细看还有红枣,桂圆,红豆,花生总之眼花缭乱。盛一勺塞进嘴里后,顿觉香甜四溢。
女孩漫不经心地问他:“大晚上的去借厨房,怎么不让厨子来做?”
江湛愣了一瞬,女孩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个倒是比他们做的好吃。”
这时,她发现江湛竟也端起了一碗,女孩惊讶地问道:“你也要吃吗?你也会饿吗?”
江湛点头道:“不瞒小施主,贫僧下山之前,每日用的膳食多是此物。”
女孩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又问道:“净蓝山上又高又冷,整天下雪也能种枣子花生吗?”
“非也,有许多香客入寺拜佛,他们自会布施。况且,我们也会下山购买,更会有商旅定期来到净蓝售卖。当然,他们也可以从寺里挑购货品。”江湛一本正经地答道。
“哦,那净蓝山上长些什么?”
“静蓝山界生物众多,比如大小两种寒叶兰,只生长在净蓝群峰中。”
“除此之外,还有多种雪莲,比如静蓝四大宝莲,瑞玉莲长在雪山温池里,而红台浮翠是在五公里以上的雪峰才有可能生长,生寒莲也是难寻,常年长在阳光不侵的聚阴之地,至于并蒂双生莲更为罕有,就连静蓝寺里也只有一株”
一谈起静蓝,江湛便是滔滔不绝,神色更是少有的光彩:“虽然冰天雪地,但飞禽走兽却一样不缺。而且白洲也有一条航道专门来往净蓝。”
“咦,净蓝山那么远,我一直以为很偏僻,原来那么多人在那儿。”
江湛生了感慨,道:“嗯,净蓝山寺无比高绝,尽管离尘远世,但不论在哪儿都不会偏僻。”
昨晚寒力发作,虽然以后还会发作。但女孩今天很是开心,和尚给她买了匹枣红小马。
她笑道:“你不会骑马,怪不得你不骑,原来你不会。净蓝山上说得什么都有,却没有马。哈哈哈”
她脸上洋洋得意,心里却在遗憾:以前赶路都靠飞,从来没想过要骑马,现在真的给我一匹,我也不会骑。
但当女孩跨上马背的时候,小红马打了两个响鼻,自己驮着她走了。女孩开心地笑笑,愈发快意地看向江湛。
江湛抚摸着马儿脑袋,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行你们作伴,你可要好生待它。”
他说完牵起缰绳,向城外缓步走去。
“给我,我自己拉。”
女孩抢来缰绳,两腿一夹,红马扬开四蹄,一下跃过城门,朝着城外的无边雪景飞奔去。
一团红焰在雪地里划过,一路震落树梢的积雪,直到冲出密林才渐渐停下来。
天空在女孩眼前刹那打开,白雪皑皑的天地一片明朗。她大喘了两口气,回头望过去,一簇簇碎雪从树上坠下,像一个个粉团在空中四散,两侧林被茂密,林里覆着厚雪,中间一条小路曲折通幽,还有串整齐的蹄印落在雪地里。
“唉,和尚走得太慢了,整天都在等他。”女孩也着一身红装,红裙朱袂当着寒风在空中翻飞,遍地银装素雅华贵,眼前红装俏容精美,穿出树林的江湛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一大一小两美人。
半月前他们途经西厢坊。人们常说平国西厢的姑娘就算是在善出美人的川西也一点都不逊色,那里的姑娘热情似火,柔媚大胆更爱憎分明。
闻名不如见面,只见冰天雪地的西厢城里,男男女女,红红艳艳,明明黄黄,一片连着一片,直欲把城都给点燃一般。
马上就有姑娘们成群结队凑到江湛身边,眼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个个都是花容之姿,这西厢的确名不虚传。
姑娘们还聚在一起给女孩做了一套精致的红袍,果真热情似火又心灵手巧,江湛至今仍唏嘘不已。
“你走得好慢啊,我等你都半个时辰了。”女孩又纵马回来,不断嚷道。
江湛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我走路修行,你等我亦是在修行,我们皆在修行中,都是一样快,不慢,不慢。”
“我妖丹都没了,还修行个什么?”女孩不悦地说完,轻挑起嘴角,接着笑道:“你那么想让我修行,不如嘿嘿。”
她眼神闪闪地看着江湛:“法师,青迟法师,你不如把妖丹拿给我,我不就可以一下修练一百年啦?”
“小施主,修为于你是祸非福。”
女孩神色黯淡下来:“好吧。”
江湛虽有一瞬犹豫,但还是对她道:“小施主的修行本也不需要妖丹。凡人修行是为练修为,而你却是为炼心。”
女孩此刻心绪已转,闻言有些讶然,疑惑地看着江湛,见他微笑着道:“是为炼凡心。”
江湛提着笑容,绕过女孩继续赶路,走出了最深密的树林,前方的路一下就敞亮许多。
道路两侧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旷野,高木稀稀落落,倒是低矮的灌木丛生。女孩催马慢慢跟在他身边,不解道:“我本来就是妖,还需要炼什么凡心?”
江湛脸上笑意未减,道:“不,小施主,你是妖非妖,你虽有人身,却未具凡心,所以你的修行应为炼得凡心。”
“啊?我?”女孩摸着自己心口,明明能感受到心脏那有节律的脉动,不屑道:“你胡说,我有心,和你们一模一样。”
江湛摇着头,认真地道:“那的确是人心,但却不是凡心。”
女孩一头雾水,人心和凡心有区别吗?江湛缓缓说道:“凡心有情。”
女孩轻吸一口气,忽地放松下来,她现在明白了,和尚在胡说八道,于是反驳道:“青迟法师,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情?”
江湛听她此言,禁不住笑了笑,回头看向她道:“小施主,你可曾心中欢喜过?”
女孩笑意盎然:“当然。我现在就挺开心。”
“小施主,你可曾心中怒过?悲过?”
“那也是当然。”
她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寒声道:“特别是当日杀我那四人,我一想到,就想杀了他们,把他们分尸剁骨。悲的话,刚才你没给我妖丹,我何尝没有难过一会儿?”
江湛继续问她:“小施主,那你可曾哭过?”
“当”女孩话到嘴边,却是愣住了,自己的确哭过,受伤若是疼得不得了,眼睛里自然会流出眼泪来,可是
江湛不管女孩,继续道:“小施主可曾因喜而泣过?可曾因悲而哭过?”
女孩脑中似乎飘过了什么,却消失得太快她没能抓住,她只骑在马上,任马儿自由走着。
女孩皱着眉头回忆,她眼前闪过徐有花的身影,想起了她红红的泪眼,她的抽泣,她说话时的哽咽,容在眼前,音犹在耳。没错,我一直都没有想过,那天我们走的时候,她为什么哭呢?既不疼又不痒,好奇怪,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哭呢
女孩的头垂了下去,低声道:“你告诉我。”
江湛牵过马儿头上缰绳,缓缓行步,想了会儿才道:“你未曾哭过。”
天边群山睥睨四野,女孩仍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背影,江湛在前道:“小施主,能作喜怒谓之有心,知晓冷暖方为有情。”
“你虽有人身,却无人情,所以小施主,你是妖非妖,也是人非人。”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任由江湛牵着马头行走。是的,他说得没有错,我从没有过情。
她坠入一片茫然: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虽然已经化形成人,但却不具有人的情感,所以我身虽是人,心却还是妖。
女孩眼帘低垂,心里轻轻叹了声。突然,她脑海里仿佛掠过一条闪电,如此清晰而明亮,声势迅猛而惊人,来自本能的警惕从她心底油然生起。
女孩噗嗤一声,放声笑起来,她兰根玉指轻抬,掩起精美的唇角,但凤眸微凝,盈出的笑意却是无法遮挡,与她一身艳红的风情相得益彰,在雪地里流出片动人的春色来。
女孩竟展现了脱出年纪的妖艳与成熟,双眼中温色泯灭,瞬间陷落寒冬,怒道:“你骗我!”
她对视着江湛,此刻的女孩美艳至极,完全想不到那是一个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儿。
江湛觉得小施主恍然间变了一个人,内里与外表格格不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心里明悟,或许现在这个女孩,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江湛正了神色:“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僧从未骗过人。”
女孩紧紧抓住缰绳,脸上再没一点平时的娇弱温柔,冷声道:“你一直在骗我。”
“那你告诉我,我就非要有凡心吗?”
“我身为妖,但那又怎样?为什么非要有人情?”
她的声音越发冰冷:“你就是一门心思诱我做人!”
江湛轻声一叹,道:“小施主,我的确一直在引你向人,却并不是诱你做人。”
她毫不示弱地又问一遍,厉声道:“我问,你为什么要让我有人情!”
“因为有情方能有慈悲,心有慈悲便可怜悯众生,怜悯众生便是心向佛门。”
女孩冷笑了声,语气咄咄逼人:“佛门?你想让我入佛门?原来这才是你一路带着我的目的。”
她的眼角生了些水雾,却细微得连自己都没察觉,声音不经意地弱下来:“我知道,如果你死了我就得不到妖丹。”
她盯着江湛道:“你告诉我,你说你过完劫会给我妖丹,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然后呢?你会抓我回净蓝山,不然就杀了我,对不对?”
“不会。”
女孩意外地看着他,情绪缓和了些,问道:“真的?为什么?”
江湛摇头说道:“我也不知为何故,但佛祖既让我此行度你,便自有度你的理由。”
她心中怒火再次席卷过来:“你如今还在想着度化我!”
江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不是我在想度你,是佛祖在让我度你。”
“佛祖,佛祖,他在哪儿?我看就是你!只是你!是你!只有你一心想度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