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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面之缘,她连他名字都不晓得,他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问候她,让人家误会?
“您请,”锦秋未做回应,只低头接过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的鸣夏望着周劭,眼睛里都快迸溅出火星子了。
不远处坐着歇气的宋运一见周劭过来,脸色大变,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躬身行礼道:“王爷大驾光临,下官一时疏忽,未能远迎,望王爷恕罪,恕罪。”
锦秋和鸣夏皆是一惊,忙恭敬地向他行了个大礼道:“参见王爷!”
“快别多礼,又不是在朝堂上,今儿本王就只是来向老夫人祝寿的一般客人罢了,”周劭伸手来搀。
“得王爷赏光,家母幸甚,请王爷上座”宋运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围众人自觉躬身让出一条路来。周劭瞧了一眼低着头的锦秋,便往坐席上去了。
宋运一头雾水,细思了许久,也没想起来自己同这掌管工部的广平王有什么交情,此次递帖子也压根没往他府上递,他该不会为此怪罪自己罢?
翰林院的几个同僚见广平王竟过来了,一个个都私下交换了眼神。现在大家心里都有谱了。这宋运平日里一根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原来有这样一个大靠山,怪不得谁的面儿都不给呢!看来以后待他得要存着几分小心了。
直到人影再瞧不见了,锦秋这才抬起头来,手上捏着的天青色的帕子都被汗湿了一片。正巧那李氏的外甥过来了,她便立即脱身走到园子里去喘气儿去了。
她靠着一棵桂花树,一手轻拍着胸口,呆呆望着那一簇嫩黄色的桂花出神。也不知这王爷记不记仇,若是因上一回他被冲撞了气不顺,在朝堂上给父亲使绊子可怎么是好?思及此,锦秋心都揪紧了。
鸣夏双手紧握着,捂着跳得老快的一颗心,像是揣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疾步往后院走,脑子里总是不住回想着周劭那张俊脸。心想:就是这个了,要的就是这个了,王爷不仅身份尊贵,模样也是万里挑一,母亲让她往高里挑,普天下的男儿除了圣上,可不就王爷最尊贵了么!
正歇坐在坐凳楣子上交代几个婆子事宜的李氏突然见着鸣夏嘴里喃喃,魔怔了似的冲前走,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关切道:“怎么了你这是?”
“娘,娘!”鸣夏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抓着李氏的袖子,就要开口。
“你们几个先下去,”李氏忙将几个婆子遣退下去,这才拉着鸣夏坐下,问道:“怎么的,遇着什么事儿了你欢喜得这样!”
鸣夏凑到李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氏面色渐变,喜得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问:“真的?王爷过来了?”
鸣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娘,若是咱们能跟王爷攀上亲,岂不就是皇亲国戚了么!”
“是,那是!”李氏笑得合不拢嘴,脑子里却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恍惚记得曾在哪儿听过一嘴这广平王的事儿,现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有一点,这关于他的传闻似乎不怎么好。
“鸣夏,”李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双手托着她的手,道:“我待会儿先领着你去见见国公夫人和她家公子,这一个你且先放一放。”
“为何?”鸣夏撅起了嘴。
“这个为娘也说不上,就是不对头,你听话,娘总是为你好的。”
“娘”
锦秋在那园子里左思右想,仍是决定去向周劭致个歉。
她走出园子,首先便去了上席,那儿离得戏台子最近,咿咿呀呀唱着五女拜寿的尖细腔调刺得她耳根子疼,她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便又往下面去找。
最后发现这王爷竟同平日里最喜斗鸡走、狗的十多个混不吝聚在一桌,好像是在看他们斗蟋蟀。
锦秋与他们两桌之隔,一眼看过去便看他双手背在身后,正侧对着自己。与一个个躬着身子,恨不得把脸怼到桌面上的那些人不同,他只是微低着头看,时不时勾勾唇角,也不会一会儿欢呼一会儿啐人的。像个并不投入的看客,隔着个琉璃罩看他们群魔乱舞。
周劭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突然就往锦秋这侧望了过来,锦秋赶忙转头佯装看向别处,脸红得像是才喝了一坛子酒。
可她转念一想,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本就是要去向他致歉的呀!于是她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看了他一眼,再蹲下身远远地朝他行个礼。
周劭背着手,走向锦秋。雪青色的袍子被风撩起半个下摆,拂过地上零落的红炮仗,他立在离她六尺远处,淡淡问道:“姑娘是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说么?”
锦秋心里的气又咕咚咕咚冒出来了,这人总是这样居高临下,尤其现在双手掺在身后,是要训斥她么?
“王爷,前儿臣女不知您的身份,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臣女,若您实在心里有气,罚臣女便是,千万莫要怪罪臣女的父亲,”锦秋虽是在认错儿,声气却是不卑不亢的。
周劭听她这语气便明了,她这是被强按头给他致的歉,否则听起来怎会这般不甘不愿。
“难道在姑娘眼里,本王是这样小肚鸡肠的男子,连你几句话都能让本王着恼去怪罪你父亲?”周劭面色微沉。
“王爷自是天下少有的大度之人,是臣女妄自揣度了,”锦秋自始至终低着头。
屋外射进来的一缕日光,经她钗子上嵌的赭色光珠滤过,竟汇成一道六色光,落在周劭腰间的玉带之上。
两人皆是一怔,锦秋赶忙退后两步到那阴影里去。
说到这儿,似乎已经没话可说了,可周劭不想说什么“本王不会怪罪于你,你退下吧”这样的话,他搜肠刮肚的想说些什么出来,让这场谈话不至于就这样断了,可是他到底没想出来,最后竟慌不择言道:“本王也不是那么大度的。”
锦秋抬眼,疑惑不明地望着他,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方才还说自己不计较,立即就改口了?怎么这样小气!唉,也怪自己流年不利,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便遇见这样的主儿,方才低头道歉她已经很耐着性子了,他若还是紧揪着不放,那她也没法子了。
“若是王爷心绪实在难平,那有什么责罚便冲着锦秋来,只求不要降罪于父亲,”锦秋朝他又是一蹲,而后淡淡看向他,道:“王爷若是没旁的吩咐锦秋便先行告退了,何时要罚锦秋了,告知一声便是,锦秋绝无怨言。”
周劭又懵住了,他不过略表谦逊说自己不是大度之人,她的神色怎又冷了下来?
就在锦秋转身欲走之时,朱奥却是走上前来,站在周劭身侧,道:“王爷就是不会哄人,看吧,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吓成这般模样,宋大小姐我同你说,你听王爷说话就得反着来。”
锦秋这便朝朱奥蹲身行礼,虽想走,但人家叫住了,再走便是不知礼了。
“王爷说小气,那便是大度的意思,王爷说要怪罪你,其实是不怪罪的意思,王爷若是同你拌嘴,那更不得了,他八成是瞧上你了!哈哈哈!”朱奥一手举杯指了指周劭,一手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道:“王爷你说是不是?”
周劭神色一凝,瞅了他一眼。朱奥一口咽了一半的酒差点儿又给吐了出来,忙收了笑脸,朝锦秋拱手道:“我方才只是玩笑话,宋大小姐万不要当真。”
锦秋臊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故作从容地朝他二人蹲身道:“臣女先告退了,”说罢便疾步往后头去了。
“以后别当着姑娘的面说这样的话!”周劭沉着脸警告。
“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朱奥忍着笑,赶紧低头奉承,其实心里却在嘀咕: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这会儿宋老太太正在寿堂里接受众人拜寿,宋运和李氏作为儿子儿媳则在下首代为回礼,而那边桌上开席之前要先上点心和寿饼。
这上寿饼也有讲究,别处的都是府中丫头端上去便是,但主桌却须得锦秋或鸣夏端过去。宋老太太已经入席,上座自然是老寿星、王爷、国公夫人和宋运等人。
锦秋和鸣夏坐在一桌,李氏和翠鸣端了两盘寿饼过来,李氏那盘给了鸣夏,她对鸣夏道:“你端着这盘到主桌上去,”她又望了一眼锦秋,道:“锦秋你便去副桌送罢。”
锦秋是长女,自然该由她送去主桌,可是李氏为了让鸣夏在国公夫人面前露脸,便不顾长幼,将两人调换了。
锦秋心里有气,倒不是多想去送这寿饼,只是委实受不了她这样欺负,可是这样大的场面要闹起来不好看,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端过寿饼往另一桌去了。
鸣夏欢喜得眉眼都舒展开了,端着一盘寿饼,自认仪态万方地走到老太太身边,将那盘子轻轻放下,还故意挨着了点儿周劭的袖子。
周劭眉头微蹙,往旁侧移了移身子,侧头觑了一眼鸣夏,又瞧了瞧她手里端着的寿饼,不禁问道:“难道这位才是府上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