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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君骁眉目一凝。
江父江母也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揣测的意味。
众人的目光都从新娘新郎的身上,汇集到了南先生身上,不约而同,不期而合。
在这众多的目光中,逆光而来的南风谨,一步步,一步步,一步步的,朝着新人走了过去。
司仪迟疑,这算是上演哪一幕?
厅内静寂无声,宾客连悄声议论都没有,在这一片陡然沉寂下来的氛围中,只有南先生皮鞋碾在红毯上发出的细微响动。
他在距离宋巷生两米的地方停下。
四目相对,江君骁手臂拦在了两人面前。
时隔一年多,他终于是再次见到了她,这奢华的婚纱穿在她身上极其的动人,南风谨眸色深深,静静的看着,似是要看到心里去。
谁都没有开口,这一幕发生在婚礼上,着实是透着几分的诡异。
“南总大驾光临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江君骁问。
宋巷生眼底沉下淡淡的剪影,言语轻然:“身体,好些了吗?”
他点头,说:“都江小院里的花开了,满天星盛开了一整院,很漂亮,这些,拿来给你。”
他将手中花递给她,叙旧,宛如是旧友。
江君骁将手臂放下,眼前的这个南风谨,像是,变了一个人。
宋巷生迟疑了一下,接过。
只是,她不明白也不知道,南先生口中都江小院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谢。”她说。
台下宾客,有多少以为南先生此番前来,是为了抢婚,又或者是剑拔弩张,可到头来,什么惊心动魄、心惊肉跳的场面都未曾发生。
满天星的花语是:我甘心做配角,瞒着所有人爱你。我携漫天星辰以赠你,仍觉得漫天星辰不及你。
那天,有不谙世事的孩童,指着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先生,问她身旁的女人:“妈妈,那个是王子吗?”
女人耳闻三人之间的过往,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低声说:“他是个……孤独的国王。”
王子尚有依可靠,国王举目四望,身后空无一人。
这天,他送嫁了,此生挚爱。
他生而不幸,没有一天感受过爱,南先生的成名史就是一部血泪史,所以当他功成名就的那天,他选择了冷冷的旁观着一切,任何人的生死离欢都跟他无关,他没有同情心和仁者心这种东西。
可后来,在一个女人哭着跟他说“我爱过你”“我真的爱过你”的时候,南先生他哭了,许是在那一刻,一切便都已经注定。
“新婚幸福。”
跟来时一样,南先生走的也安静。
他的到来,好像就是为了亲手送她一束花。
那是都江小院里开的最盛的花。
宋巷生看着他削瘦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握紧了手中的捧花。
江君骁手掌搭在她的肩上,她扬起头看他,然后,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就这样吧,这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爱过,恨过,恩怨相抵,就此别过。
插曲而过,婚礼继续。
而场外,余念上来牵着南先生的手,仰头问他:“叔叔,你干什么去了?”
南风谨沉默良久,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天空,他说:“送嫁。”
余念:“送嫁是什么?”
送嫁是什么?
就是,你,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是……愿她幸福。”
南先生这一生什么都有了,财富,权势,地位。
可如果你问他有什么遗憾吗?
他一定会告诉你: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没有来得及跟她相爱。
而是一直都在错过。
在后来的多年以后,那日醉酒,张助理借着酒意问南风瑾:“……先生,是否已经忘记了宋巷生。”
他说:“……该是,忘了吧。”
张助理问他:“既然忘了,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栋公寓里?”
他们当年结婚的公寓,亦是他将宋巷生接回来居住的地方。
南先生沉默了良久,良久之后,才说:“……因为这公寓外的云和霞,公寓内的木和椅,像极了那年答应娶她时的模样。”
南风谨想,这辈子,或许是应该满意的,听过她的声音,牵过她的手,吻过她的唇,拥有过她的温柔,被她深爱过。
至于以后呢?
以后,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再无她。
……
婚后的宋巷生是幸福的。
江父江母将她当做了亲生女儿一样的对待,倒是江君骁这个亲子,成了遭人嫌,有错都是他的错,脾气都是他来受。
偏生,他对此的脾气是出奇的好。
当王启明等人拿这当成笑谈还笑话他的时候,已经是人人都要称呼一句江总的江君骁毫不在意道:“你们懂个什么?老婆高兴,全家高兴……”
临了还不忘记显示一下自己名草有主的优越感:“……你们这群单身狗。”
王启明:“……”还有没有办法好好聊天了?
富二代们:“……”人身攻击么?
在几人好久没见的聚在一起,喝了几杯后,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端着酒杯,迟疑着想要上前。
江君骁在微微有些醉意的时候,就收了手,看了下时间,说道:“你们继续喝,我先回。”
王启明站起身:“咱们哥几个好不容易聚一下,你就这么走了?也太不够意思了。”
几人附和着:“是啊,江少,这时间还早,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哥几个现在想要跟你聚一聚,比约见总统还困难……”
“谁说不是,来来来,坐下,不能走,再喝两杯。”
江君骁敲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家里有门禁,没办法奉陪了。”
众人闻言,笑出了声,“江少你这是糊弄谁?先不说有没有门禁一说,就说你什么时候是那循规蹈矩的人?”
当年他最不服管教的时候,江父咬牙把人送去了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到头来不是什么臭毛病都没有改?
现在,跟他们说有什么鬼门禁?
江君骁狭长的眸子微扬:“老婆定的门禁,那能一样?”
众人耸肩,摊手:你也老婆,你了不起。
“江……江总。”一样貌不错的女人,靠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君骁唇角微扬了下。
女人见状,笑意更盛,举起自己喝了一口的酒杯,抵在了她的唇上。
王启明等人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没有人上前,反而升起了几分的兴致盎然,倘若这预料的不错,这会是一场好戏。
江君骁伸手将酒杯接了过来。
女人娇媚的笑,在她的耳边呵气如兰道:“江总,我有点醉了,不如……烦劳你送我回酒店?”
“时间不早了,家里太太还在等着,这恐怕……不太好。”江君骁似笑非笑的说道。
“……太太当然是等在家里的,男人放松都在外面,江总放心,我不要求名分……我只想要你……不会把事情捅到江太太耳朵里。”女人半个身体都压在他的身上。
“不求名分?”江君骁的手,在她的面颊上轻抚了一下。
女人娇笑,手指戳在他心口的位置上:“我只要江总的心……啊!”
前一秒还娇笑着的女人,下一秒,就已经被江君骁扣住了脖颈。
他还是带着笑意的,可神情却像是陡然间就变了一个人,“我的心,你也配?!”手下用力,女人的面色已经青紫,“你说,我都有老婆了,你还靠这么近干什么?犯、贱、么?!”
“不,我……只是……”女人掰着他的手,想要说话。
却被江君骁像是丢弃垃圾一样的甩开,甩在地上。
王启明递给他一张湿巾,笑道:“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消消气,消消气。”
江君骁冷着脸瞥了一眼地上剧烈咳嗽的女人,“滚蛋!”
女人忙不迭的握着自己的脖子离开,原本打着某些目的之人,见状,也不敢上前了。
江家。
“少爷回来了。”管家笑着打招呼。
江君骁按了按眉心,脚步有些踉跄,“太太呢?”
管家:“太太在卧室……老爷让你回来后,去一趟书房。”
江君骁点了下头,脱下外套,喝了口水之后,就上了楼。
书房里,不光是江父在,连江母也在。
“你们结婚也三年了,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这女人要是上了年纪,生孩子就危险了。”江母说道。
孩子?
江君骁顿了下。
这事,他不是没有跟宋巷生提起过,但每一次,她都只是沉默。
他是医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也看出了些门道。
她在怀孕和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有些……排斥。
见他凝眉,江父开口了,“……巷生,不愿意生?”
江母:“我跟你爸岁数也大了,旁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好不容易等到你们结婚……你们这是……不行,这件事情我要找她好好聊聊。”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江君骁闻言,裹了下腮帮子,“妈,你找她没有用。”
江母和江父目光同时看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江浪荡深吸一口气,心一横,“……是我的原因……我,我身体……出了点问题。”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说出这种话,怕是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江父震惊的看着他:“你?你的身体……你是说……你那方面……”
江君骁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硬着头皮,点头:“嗯。”
“……你们就别找她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行了。”他这脸算是都给丢干净了。
江父江母半天都没有说话,良久良久以后,这才比较艰难的开口:“那是……委屈巷生了。”
江君骁:“……”
而宋巷生,完全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唯一能知道的是,江父江母对她更加的好了一些,时不时的还会看着她轻声感慨一句“让你受委屈了”。
宋巷生每每都有些莫名,但是也不好直白的问,自己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直到,有一天,江母忽然跟她提起,是不是可以收养一个孩子的时候。
宋巷生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
将这问题跟江君骁说了之后,江浪荡着实是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这才从牙缝里,将事情言简意赅的给她说了下。
宋巷生闻言的第一感觉就是——震惊。
第二感觉——震惊。
第三感觉……
“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然后视线下移的看了看,笑的腮帮子都疼了。
江浪荡这边正难以启齿的,她倒是笑的开心,不……是笑话他开心,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当即就涌了上来。
把人扑到床上,就要教训她。
宋巷生艰难的用手臂撑在两人身前,忍住了笑意,“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江君骁压着她:“明知故问是不是?”
如若不是她还没有做好要生的准备,他至于撒下这样谎话?
宋巷生闻言,沉默了一下。
江浪荡手臂撑在她的身侧,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弹了一下:“想什么呢?不想生就不生了,人这辈子,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有没有孩子都一样,实在不行去领养一个,给爸妈个孙子抱抱也是一样。”
宋巷生:“可……”
“可什么可,你有那闲工夫,先伺候伺候我,别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给我亲亲……”
他跟个大型犬似的,抱着她啃啃又咬咬,还搔到了她身上的痒痒肉,引来她的笑声不停。
夜半,宋巷生侧过身,看着睡在身侧,即使是睡熟也要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的男人,唇角细微带笑。
次日。
宋巷生走在繁华的街道,遇到了一个街头采访。
她原本是不想要参加,但对方说自己是刚毕业出来做自媒体创业,想要她帮帮忙,宋巷生闻言,想着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便应了下来。
“请问你结婚了吗?”
宋巷生点头。
街访:“那你觉得自己嫁对人了吗?”
宋巷生想到早上,江君骁被江母拉去医院做检查时的模样,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嗯。”
街访:“在哪一瞬间,让你觉得你自己嫁对了人?”
宋巷生想了下拿出手机,给江君骁打了个电话,她说:“……我好像,在……这边迷路了,怎么办?”
江君骁:“你在什么位置?”
她笑着说;“在……前面左面都是路啊。”
江君骁:“笨蛋,把共享位置打开,我现在去找你。”
说着,手机那端,便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巷生:“等……”
还没等她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端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宋巷生见状,只能对着镜头无奈的笑了下,眼底尽是温柔:“大概……待会儿,要挨训了。”
她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摄影师和记者都知道,电话中的那个男人,自然是不舍得的。
这本事一场小小的插曲,却给这个新的自媒体账号带来了一波不小的流量,这顿采访甚至还被推上了热搜,引来一票人的围观,因为有人认出,这是……
三年前,那场世纪婚礼的当事人。
其中一条热评引以遥遥领先的点赞数和回复数高居榜首:男人给女人多少爱,女人就能有多少温柔。
每一个在家里歇斯底里的女人,必然不是被爱的那一方。
而每一个眼睛里闪着亮光的女人,必定有个爱她至深之人。
江氏夫妇也由此做了回网红,婚后生活也被人爆料出来不少,关于江总惧内宠妻的名号算是弄的人尽皆知,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人艳慕江太太的好福气。
……
人人都知道南先生热衷于慈善事业,三十五岁的南风谨用半数家产成立了慈善基金,修建起了一条条公路,盖起了一座座校园。
曾经南先生这个称呼,多是出于对他财势的畏惧,如今……是真心的仰慕和尊敬。
“先生?”
“先生。”
张助理唤了数声,这才讲走神的人唤回了神志。
从刚才看到网上的一段采访后,南先生便有些心不在焉,如今面对着记者的采访,也直接变走神了。
“抱歉,你刚才问什么?”
南先生眼神闪烁了下,温和的问向面前的记者。
记者连声说没关系,紧接着,又将自己的问题问了一遍:“先生为什么这么乐衷于慈善事业?”
西装熨帖,眼眸深邃,被时光打磨的雅人深致,连眼神好像都带着故事的男人沉默了良久的时间,就在记者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及这位慈善家禁区的时候。
南风谨缓慢的开了口,他说:“或许……是为了赎罪。”
记者迟疑着看向自己的主编,不知道……是否该继续问下去。
主编也顿了下,忖度利弊之时,南风谨已然自己开了口,他说:“我犯过很多错,满身罪孽,伤害过最爱的姑娘……可我即使满手肮脏,连血都是黑的,却还是想要奢求她的救赎。”
记者:“她……来救赎你了吗?”
南先生冷静自持的用修长的手指不经意的划过眼角,依旧是挺拔的身姿,依旧是俊美如涛的面容,好像不曾伤怀,“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记者沉默,知道了答案。
南先生心爱的姑娘,放弃了眼前这个满身罪孽,说他的慈善是为了赎罪的男人。
他没有等到心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