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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开,用剪刀破开。
宋巷生手中紧紧的握着剪刀,就那么赤着脚,一步,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
陈恩瑞正在握着南风瑾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这是她最佳的筹码。
南风瑾现在失去了一个孩子,势必会把双倍的疼爱放到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身上。
南风瑾摸着掌心下即将要诞生的另一个小生命,心中却蔓延起了无尽的酸涩,因为他想要回忆一下,小宝出生前的画面,却发现记忆苍白的可怕。
他一向记忆力超群,却……依旧想不起任何相关的画面。
甚至于,在孩子出生后,他的记忆都是那么的苍白。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愧对小宝每次甜甜喊他的“爸爸”两个字。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陈恩瑞回过了头,看到是面容憔悴唇角都干裂的宋巷生后,扬起了笑容:“姐姐,你醒了。”
宋巷生的目光却始终一瞬不瞬的盯看着她的肚子,喃喃道:“……剖开。”
南风瑾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眼神有些复杂:“你……能说话了?”
治疗了那么久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的声音,如今……在经历了丧子的沉痛过后,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陈恩瑞则是眉心狠狠一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巷生竟然因祸得福,不再是个哑巴了,“姐姐,你……啊!”
陈恩瑞虚伪的言辞还没有开始,宋巷生便举着剪刀朝她的肚子捅了过来,陈恩瑞吓得惊魂失措,躲闪的同时便惨叫出声。
南风瑾也没有想到宋巷生会有这样的举动,陈恩瑞会来,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原意是在宋巷生醒来之前让司机先把陈恩瑞送回去,却没有想到宋巷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过来。
南风瑾伸手挡住了宋巷生捅过来的剪刀,剪刀划破他的手臂,溢出血。
陈恩瑞失声尖叫着,“风谨,宋巷生她疯了,她疯了。”
随着宋巷生的靠近,陈恩瑞听到了她口中不断念叨着的话——
剖开。
她想要把自己的肚子剖开!!
南风瑾这个时候也看出了宋巷生精神的异样,她的眼神空洞的毫无颜色,就像是失了魂魄。
手腕被握住,宋巷生的目光便看了过来,然后换了一只手,牢牢的扣住了陈恩瑞的脖子。
陈恩瑞被宋巷生这副模样吓住了,一时之间竟然除了尖叫毫无反手的余地:“风谨,救我,救我……宋巷生她疯了,她疯了,她想要害死我们的孩子!!”
宋巷生将陈恩瑞扑倒,骑在她的腿上,从地上捡起刚才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剪刀,直直的对准了她的肚子。
陈恩瑞惨叫着,喊:“救命,疯子!疯子!!放开我,风谨救我,救我!!”
张妈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宋巷生的举动,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太太,太太……”
在宋巷生将剪刀捅下去的下一刻,南风瑾用手挡住了她刺下来的力道,剪刀几乎穿透了他的整个手面。
南风瑾目光沉痛:“巷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该牵连无辜的孩子。
鲜红染红了宋巷生的眼,好像也拉回了她的神志,她移动着僵硬的脖颈,转动着空洞的眼眸看向南风瑾,声音干涩喑哑道:“南风瑾,小宝,在她的肚子里,我要把她的肚子剖开,才能把小宝找回来。”
陈恩瑞吓得腿都软了:“疯子,疯子,宋巷生她疯了。”
她竟然要剖开她的肚子!
南风瑾眼眸深黑,被穿透的手掌还在滴血,“巷生,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看,你累了,让张妈先带你回去休息。”
宋巷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像是要看到他的骨子里,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消散在空气里,她问:“南风瑾,你是害怕我……杀了她的孩子么?”
杀了陈恩瑞的孩子……她已经知道那是陈恩瑞的孩子,不是她幻想中被吞进巫婆肚子里的小宝。
但,她在刚才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的孩子可以活着,我的孩子,就只配去死吗?”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奋力的叫嚣,她的声音很轻。
可就是这声轻的不能再轻的询问,却像是钩子一样的,紧紧的勾住了南风瑾的耳蜗。
“她的孩子可以叫你爸爸,我的孩子,就只配躺在冰冷的墓碑里么?”
南风瑾看着她空洞的,再不复光彩的眸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心脏那里像是伸进了一双手,狠狠的,狠狠的攥着他的心脏。
他说:“宋巷生,小宝也是,我的儿子。”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伤心,他心里也不好受。
也是,他的儿子?
多大的笑话啊。
宋巷生笑啊,笑啊,眼泪就流了满脸,她问:“南风瑾,你现在痛苦吗?”
南风瑾喉咙哑了下,“巷生,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我会……双倍的疼爱他。”
孩子?
宋巷生闭了闭眼睛,“不会了,你不配。”
你不会再有孩子,跟谁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南风瑾伸出长臂,抱着她,紧紧的,带着追悔,“巷生,对不起。”
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不是她,曾经那么眷恋的温度,如今……却只觉得肮脏、恶心。
宋巷生用力的推开他,在他再次伸出手臂的时候,她凄厉的喊道:“如果你觉得对不起,那你怎么不去陪他!!”
陈恩瑞受到了惊吓,一直在对南风瑾喊自己的肚子疼。
在南风瑾将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宋巷生也看了过来,她的视线毛骨悚然的让陈恩瑞当即便想到了她想要剖开自己肚子的疯狂,吓得紧紧的攥住了南风瑾的胳膊。
南风瑾让司机将陈恩瑞带去医院,司机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掌,劝道;“先生,你的手也去处理一下为好……太太这里,有张妈看着。”
南风瑾迟疑了数秒,在陈恩瑞哭声的哀求陪伴中,上了车。
临出门前,特意的叮嘱了张妈看牢宋巷生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同时叫来了心理医生来查看宋巷生情况。
宋巷生出神的守在小宝的房间里,张妈端上来的饭菜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张妈摸了下眼角,劝道:“太太,吃一点吧……这人是铁饭是钢,一直不吃饭,你这身体也受不住啊。”
然而再多的劝解,到了宋巷生那里,都不会得到丝毫的回应。
心理医生很快就到了,在路上也已经从南风瑾哪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他试图用自己的专业来让宋巷生对自己倾诉,然而不论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半分的反应。
再高明的医生,在病人不配合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两人就那么在儿童房内坐了一个小时,心理医生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
而此时医院这边,受到了惊吓的陈恩瑞一边有医生护士进行详细的身体检查,另一边还有父母柔声的安慰。
“宋巷生,她疯了,她想要杀了我……风谨,风谨的手也是她弄伤的,剪刀穿破了他的手掌……”
赵慧敏听得心惊:“看来那个小贱人是真的疯了,恩瑞啊,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再靠近她了,一个疯子,什么时候她做不出来。”
陈凌峰:“你妈说的对,你现在怀着孩子,这段时间还是好好养胎,生下南氏集团的继承人才是要紧事,其他的事情……还是先放放。”
陈恩瑞抿了下唇:“可是……”
陈凌峰:“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情就听我们的,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跟你妈总不会害你。”
这段时间,陈氏集团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又有南风瑾注入的大笔资金,回暖是早晚的事情,这个时候陈凌峰并不想要节外生枝。
陈恩瑞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点了下头。
处理完了手上的伤,南风瑾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想要从口袋里掏根烟出来,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抬头看着四方城远处的雾蒙蒙的天空。
他在最初的时候布了一张网,站在局外居高临下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是这张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朝他蔓延的趋势,在他还没有觉察的时候,已经将他也一并套在了其中。
……
“不让你出去,你非要出去,你是非要闹到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才心安是不是?”江父铁青着脸,看着躺在病床上,被医生诊断的江君骁,沉声道。
江君骁拧了下眉头,然后捂着自己的头,哀嚎:“哎呦,哎呦,我的脑袋好疼啊,好疼……”
江母一听他喊疼,顿时就有些慌了手脚,“怎么会疼?哪里疼啊?医生,快,快给他看看,这是怎么了……”
身为江少的主治医生显得很是无奈,要说这手术台上的本事,整个四方城也找不出几个能跟江少匹敌的,但是这私底下的性子还真是……
江君骁皱着眉头,说:“妈,你快让老头子别说了,我这脑袋绞着疼的很,你们可就我这一个儿子……总不希望我这出什么……”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想要你妈的命是不是?”江母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江父气急败坏的念叨着“慈母多败儿”,却也真的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这个儿子,江父的疼爱并不比江母少,只是家里总是要有一个人唱黑脸,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江君骁看着母亲的神色,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妈……你说,如果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出了意外去世了,她会怎么样?”
江母顿了下,顺口便回了句:“大概是……生不如死。”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的孕育,这是常人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痛。
江君骁闻言,沉默了半晌,然后问向自己的主治医生:“……我这腿上的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拆?”
主治医生顿了下:“按照常理来说……需要,还需要半个月。”
这是医学尝试,江君骁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江少摸了摸下颌,“我觉得,骨头既然长得差不多了,拖着个石膏腿也麻烦,你说是不是?”
江父一听他这话,当即便反应过来他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当即便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等半个月以后再拆石膏,再跑出去鬼混,老子打断你的腿!”
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江母也在一旁劝导:“君骁,你这次就听你爸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咱们多养养,多养养总没有坏处。”
江君骁正色道:“妈,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找个女人安稳下来么,我这不要好好的努力努力刷刷存在感,这才好早日圆了您老的梦想不是。”
江母迟疑:“……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可不答应。”
江君骁裹了下后槽牙,“妈,瞧你说的,您儿子这么正派的一人,找的女人当然是良家妇女的不能再良家妇女,乖得很。”
除了惹急了跟只小豹子似的会抡起板砖砸人,其他的时候……是,挺乖的。
江母对于他的描述,满意的点了点头,临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个一句:“……有夫之妇也不行。”
江君骁的嘴角抽了下。
江父将他的神情看在眼底,冷哼一声,要不是顾念这他身上有伤,老头子早就抄起家法好好的教训这个不争气的混小子。
两条腿的女人那么多,他偏跟中了邪似的,盯上了个有夫之妇,简直不知所谓。
最终江君骁还是拆了石膏,他年轻,又是惯常抛在健身房里的常客,身体底子一向好得很,自然恢复的也要快上很多。
“江少,这后续的注意事项你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避免过激的体能运动是一定的,剩下的你自己权衡着来……”
在江君骁这个专家面前,主治医生觉得说的多了,自己就有种鲁班门前耍大刀的羞愧感。
江君骁跟他道了谢,就那么先斩后奏的出了院。
在出院后,他给宋巷生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张妈的接的。
这几天,江君骁也跟张妈混了个熟,他本身就是混迹花丛的浪荡子,这只要是个女人,想要博取好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张妈被他嘴甜的三言两语哄的,就没有再把他当外人。
“……太太还在小少爷的房间里,一直待着没有出来,连饭都没有吃……”
江君骁顿了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妈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太太……受了刺激,在那位陈小姐来了以后,突然拿着剪刀想要……想要剖开她的肚子,说是小宝被巫婆吞进了肚子里,她要把小宝救出来……后来,扎伤了先生的整只手……”
在张妈三言两语的叙述中,江君骁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宋巷生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先生请了心理医生,但是……太太一句话都没有开口,心理医生好像也没有办法。”
对于这一点,江君骁并不意外,根据宋巷生的成长环境,她的防备心比一般人都要重一些……唯一一次最彻底的卸下心防,就是上演了英雄救美的南风瑾,由此,伤的遍体鳞伤。
挂断了电话后,江君骁让司机绕了大半座城的商场,进了一家有一家的玩具店,终于在四个小时后,拿着一个已经绝版的玩具熊走了出来。
……
南风瑾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陈恩瑞眷恋的搂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想要他留下陪自己。
南风瑾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恩瑞,这里有最专业的医生照顾你,我必须回家一趟。”
不是“需要回家一趟”而是“必须回家一趟”,显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没有给她反对的机会。
陈恩瑞委屈的红着眼睛,看着他,说:“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以前只要我说想要你陪我,你就一定会留下来陪我……我现在很害怕,让你多留下来陪陪我,难道很过分妈?”
南风瑾抽出纸巾,给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恩瑞,我结婚了,巷生她……也需要我照顾。”
陈恩瑞:“可你并不爱她,你现在就是在可怜她……可怜她没有了儿子,可是你不能可怜她一辈子,你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婚姻做慈善。”
爱跟不爱,南风瑾早就分不清楚了。
他爱谁?
谁又爱他?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要再去深思这个问题,人的情感比最错综复杂的生意还要难解。
“你看,我们的孩子刚才又在踢我了,他一定也不想要你走,他也想要你多陪陪他……”陈恩瑞说道。
南风瑾的视线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顿了下,在陈恩瑞殷切的目光中,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要碰触到的时候,像是触电一般的火速的把手指给收了回来。最终也没有把手覆上去。
他……在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小宝。
那个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南风瑾坐在车上,遥遥的看着公寓内亮着的灯。
他想到了心理医生在看完宋巷生的情况后,给他提出的建议;“南先生,太太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我建议……如果可行的话,还是尽快换一个地方住,离开这个充满孩子气息的家,或许……会有助于太太尽快的走出心里阴影。”
换个地方住?
南风瑾顿了下,拨通了老宅的电话。
夜,一片的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南风瑾躺在床上却一直都没有能够睡着,冥冥之中,他隐约的也觉察到自己一向自诩尽在掌控的棋盘,出现了偏差。
想到婚后的这几年,想到会对他腼腆笑靥如花的宋巷生,想到会奶声奶气喊他“爸爸”的可爱孩子。
他当年想要追求的婚后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经历过,但……他却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婚姻里没有歇斯底里的叫喊,没有皮鞭和玻璃碎裂的声音,这跟他父母的婚姻截然不同,但……
他只当做一场棋局。
他问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哪一步?
却没有人回答他。
在他准备睁开眼睛,想要下楼喝点水抽根烟冷静一下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却知道,来的人是谁。
她会来,南风瑾有些诧异,敛声屏气的想要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
宋巷生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男人,赤着脚走在地板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隐约的月光,以及……
她手上水果刀泛起的寒光。
寒光照射在了南风瑾的脸上,他的呼吸一顿,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宋巷生在床边停下,将刀口对准了他的胸膛,只要一刀下去,就能在他的心口开了一个窟窿。
宋巷生也想要看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究竟有没有心,他的心到底是红还是黑……
他是怎么做到,可以放任自己的亲生孩子死在眼前的!!
南风瑾感受到了匕首的冰凉,他敛声屏气的等待着,看她究竟会不会一刀捅下来。
然而,下一秒水果刀,却慢慢的远离了他的胸膛。
宋巷生轻声开了口,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的说:“南风瑾,你不是喜欢我的血,我……放干给你好不好?”
放干了,以后也就不用惦记着了。
她这一身的稀有血是一切开始的原罪,没有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没有任何迟疑的,隔开了腕上的大动脉,丢开了手中的匕首,慢慢的转过了身,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门口的位置。
南风瑾还没有来得及听清楚她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就感觉她丢了什么东西到了床上。
紧接着在脚步声消失,她的气息也消失的时候,南风瑾这才睁开了眼睛。
坐起身的南风瑾看到了床单上绽放的梅花,他整个人都顿了一下,目光僵硬的移向地板,刺目的红,灼烧着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