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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足足半个时辰,顾殷才收钩,上头只挂着一尾拇指粗细的小鱼。
收了钩子,将小鱼丢回水里。
鱼儿重新入水的扑通声,让顾若离袖中的手愈发握紧,脊背微微绷直。
余晖恭敬的递了帕子,顾殷默不作声的擦着手,一言不发的与顾若离擦肩而过,抬步走出了九曲桥,安然坐在了亭子里。
“爹!”顾若离站得太久,这会双腿都僵硬了,走路的时候有些微微的疼,“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日了。”顾殷淡然自若。
余晖倒了水,递到了顾殷的跟前,俄而又给顾若离倒了一杯,“二小姐!”
顾若离赫然扭头,眸中情绪翻涌,不瞬又被她生生压下。
二小姐......
二小姐!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这个称谓,饶是她已经嫁给了宋宴,夜侯府里的人还是不忘尊她一声“二小姐”,谁不知道当日她与宋宴成婚,偏偏她的父亲......在她成亲前一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说看到他出城了,也有人说夜侯还没走,就在京都城内,只是不想看到她与宋宴成亲的那一幕罢了!
若不是最后,母亲去请了玉妃,也就是顾白衣出宫主持大局,谎称夜侯突发旧疾,卧床不起,怕是成亲当日,她顾若离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就因为这件事,燕王夫妇对她极为不悦,好在燕王不经常在府中,但是燕王妃那头......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原以为,只要宋宴护着她,她还是能在燕王府横行无忌。
谁知到了最后,宋宴亦换了心肠!
她顾若离,又成了孤军奋斗的孤家寡人。
“坐吧!”顾殷终于开口。
一如既往的面颊消瘦,昔年骁勇善战的夜侯爷,如今也只是个闲赋在家的闲人,不问朝政,不问世事,连家里的事儿也是放任不管。
他抬眼看她,敛了眸中冷锐,唯剩萧瑟一片,“坐!”
那是行伍之人特有的冷戾,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式口吻。
顾若离骤然回神,快速落座,一张小脸,满是慌乱之色,“爹......”
“燕王府里的安逸日子过久了,果然不一样了。”顾殷喝一口茶,眉眼间淡淡的,但对于父女而言,这种相处方式太过疏离。
疏离得,仿佛不是父女。
“爹,我只是一时间有些高兴过头了,您竟然回来了!”顾若离握紧跟前的杯盏,“您这一走就是两年,我、我和娘,还有姐姐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了?”
顾殷垂着眼,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一走两年,也该回来了!
“爹,这次回来,还走吗?”顾若离忙问。
“怎么,巴不得我走?”顾殷冷着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殷对顾若离的态度,转变成了这种剑拔弩张的锐利,好似极不喜欢这个女儿,看她的眼神都是冷的,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我没有!”顾若离抿唇,颇为委屈的望着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她会在想,为什么爹要这么对她?是母亲的缘故?还是长姐的缘故?
“没有就最好!”顾殷放下手中杯盏,“近日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顾若离羽睫骤颤,低头喝了口水,淡淡的笑问,“爹知道了什么?”
“小王妃回来了。”顾殷目不转瞬的盯着她。
顾若离掩饰得极好,低声应了一句,“是!”
“你是侧妃,理该敬重小王妃,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顾殷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负手而立,瞧着外头那棵染满金色的银杏树。
风一吹,黄叶翻飞,瞧着颜色亮丽,其实已近枯朽。
“父亲教诲,若离何时没有放在心上,当年选秀......”说到这儿,顾若离的指甲掐在指关节处,生生的将没说完的话咽下,转而又平静的继续说,“我是侧妃,说白了是小王爷的妾室,岂敢不敬小王妃?” 顾殷皱了皱眉头,看顾若离的眼神颇为深沉。
顾若离一句“妾室”,堵住了顾殷的嘴。
“爹一直没回夜侯府吧?”顾若离转了话茬。
她其实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回夜侯府,多半还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母亲没提过父亲回来,说明他根本没回家,或者是,不想回家。
那个夜侯府,对顾殷而言,有太多令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会回去的。”顾殷深吸一口气,“若离,把心思用在正途上,不要在想那些东西了。”
“为何在爹眼里姐姐如此圣洁,到了我这儿,我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她能忍受所有人对她的敬而远之,为什么连父亲都是这样?成亲大事,父亲没有送嫁也就罢了,现在还这样说?
顾殷轻哼,扯了扯唇角,那张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轻蔑,“为父说过,你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吗?你这般急于承认作甚?若离,你很聪明,你知道每个人的弱点在哪,一个个的对症下药,可你知道自己的弱点吗?”
顾若离没说话。
“一个人是否坦诚相对,旁人是能感受到的,你的弱点是你太急功近利,太凉薄。”知女莫若父,顾殷淡淡然冲她道,“你太贪心!”
“难道姐姐就不贪心吗?”顾若离泫然欲泣,“父亲只管宠着姐姐,从小到大,姐姐要什么给什么,而我呢?同样是女儿,为什么爹要这么偏心?就因为姐姐没有母亲,爹就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顾殷不解释,就这么凉薄的盯着她。
“姐姐现在有皇上的宠爱,已经是玉妃娘娘,后宫一人独大,爹是否也该操心操心我?”顾若离眸中带泪,极美的脸上,泛着令人心疼的楚楚之色,“同为妾室,我在燕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爹知道吗?你知道吗?”
顾殷敛眸,“还记得为父当日怎么告诫你的?让你离小王爷远一点,你听了吗?”
“你让我不要跟靳月抢,不要跟靳月斗,我抢了吗?我斗了吗?”顾若离泣声质问,“是小王爷看中了我,我又有什么办法?靳月自己没本事,到头来你们所有人都怪我,我又何其无辜?!”
顾殷的眸中,掠过一丝无奈。
所以说,千万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有自己的道理,而且......是男人的思维根本想不明白的道理。 “罢了!”顾殷觉得没必要说下去。
“所以爹让我过来,是想告诫我,不要覆辙重蹈?要尊靳月,敬靳月,她是小王妃,我是妾,对吗?”顾若离拭泪,柔弱之态尽显,“爹,到底谁才是你女儿?”
顾殷皱了皱眉,这问题还需要问?
“忘了自己姓什么?”顾殷冷着脸。
“只怕是爹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女儿!”顾若离抽泣,梨花带雨的望着父亲,“爹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靳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馆大夫之女,又是傅家的五少夫人,金银财帛享用不尽,她又得夫君宠爱。她不是当年的靳月,你们都认错了人!”
顾殷垂眸,没有说话。
“爹不信吗?”顾若离眼角通红,狠狠拭去脸上的泪,“我说什么,爹都不会相信是吗?”
“为父没有不信你,只是觉得你解释得太多了。”顾殷转身朝着亭外走去。
余晖疾步跟上。
“爹!”顾若离站在原地。
“回夜侯府。”
顾殷头也不回。
“主子?”琥珀皱了皱眉头,瞧着顾若离已然掐出血的掌心,“您可要仔细自个的身子。”
顾若离冷呵两声,“自个的身子......”
“侯爷至少回来了,想来王爷和王妃就不敢再轻看您,其实吧......只要侯爷愿意开口,不管是向皇上进言还是跟王爷商议,您都能被扶正的。”琥珀轻叹。
顾若离一记眼刀子剜过来,琥珀当即闭嘴低头,不敢再多言。
她何尝不知道,父亲虽然解甲,但在朝廷中的威势未减,饶是燕王也得给夜侯府几分薄面。可是父亲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为她打算,说是父亲,实际上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不过是数面之缘的靳月,父亲竟然对其呵护有加,反而是自己的女儿,恨不能拒之千里。
真是可笑!
“大概是没有父女的缘分。”顾若离抬步离开清风阁。
外头,宋宴负手而立,不知是之前来的,还是刚到。
“小王爷!”顾若离慌忙行礼。
宋宴皱眉看她,眼角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若不是被风吹的,就是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