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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宋一家人又在马场住了一夜,次日上午,大家收拾东西开始返程。
临行前,郭宋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匹小马,自然就是他们这两天骑的马匹,郭薇薇趴在车窗上望着她心爱的小红马,一直望着它回到了张掖。
众人回府去了,郭宋却来到了张掖县令李禅的官宅,他翻身下马,却见李泌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前。
“我想使君一定是来拜访我的吧!”
郭宋也微微笑道:“当然!李公回张掖,我怎么能不来拜访?”
上一次见到李泌,还是去年郭宋率军去安西途中,李泌前来献计。
这才一年多不见,郭宋发现李泌似乎老了很多,两鬓斑白,头发花白,算起来,他今年也不算太老,才六十四岁。
李泌避世入世已经有好几次,在天下大乱,局势混沌不清时,他会选择避世,但到天下清朗的希望出现时,他又会选择入世。
郭宋夺取河东太原府,剿灭元氏,就像一盏明灯,又让李泌看到了天下局势清朗的希望,他果断地回来了。
当然,恰逢挚友颜真卿病逝,李泌也要赶回来拜祭,送挚友英魂一程。
两人走进客堂坐下,李泌亲自煎茶,给郭宋倒了一盏茶,笑道:“在沙州禅院,煎茶成了我的一大爱好,那里的僧人都是煎茶高手,学会了不少。”
郭宋端起茶嗅了嗅笑道:“茶似秋叶,水如碧波,茶香浓郁,果然是好茶。”
“一是水质,二是火候,当然茶品是根本,三者缺一不可。”
郭宋细细品了口茶,点点赞道:“回味悠长,确实不错!”
郭宋放下茶盏道:“今天来拜访李公,其实是为犬子之事而来。”
李泌微微笑道:“其实使君不来,我也要去拜访使君,世子少年高智,天赋秉异,这样的孩子一般大儒教不了,会毁了他,天下只有三人能教他,颜公已病逝,韩相在成都,然后就是我了,不是我自吹自擂,我说是实话。”
“我相信!”
郭宋断然道:“我当然知道我的儿子不是一般人能教育好,所以我来找李公,我已经决定,把他交给你,拜李公为师,将他培养成材。”
李泌愣住了,那可是世子啊!他就这么果断地交给自己了,这份信任让李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半晌,他缓缓点头,“一定不负使君的重托!”
.........
郭宋把儿子郭锦城带着自己外书房,“坐下吧!”郭宋指旁边一张桌案和坐榻。
郭锦城这才发现父亲的外书房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宽大的桌案和锦椅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大一小两套桌榻,两边依旧是高大的书橱,里面都空空荡荡,书籍都不见了。
郭锦城心中忐忑地坐下,郭宋这才柔声对儿子道:“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书房了,你将在这里读书练字,我给你找了一个很好的师父。”
“爹爹,孩儿上学了吗?”郭锦城有点兴奋地问道。
郭宋点点头笑道:“算是上学了,很多天才孩童四岁就会写诗,七岁能做赋,十岁就能写天下文章,爹爹希望你也一样。”
“孩儿的师父是.....李相国吗?”
“你怎么知道?”
“他亲口告诉孩儿,他说他一定会来教我读书,让我更好地继承爹爹的事业。”
郭宋蹲下来,疼爱地抚摸儿子的小脸蛋,“他说得没错,要继承爹爹的事业,你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加勤奋读书,爹爹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比爹爹更加优秀!”
郭锦城重重点头,“孩儿一定不让爹爹失望!”
当天下午,郭锦城在父亲和一众高官的见证下,正式拜李泌为师,开始了他的读书生涯。
或许是弟弟的拜师刺激到了郭薇薇,她也渐渐转变了性子,不再像从前那样疯疯癫癫,开始沉下心跟母亲学画画和书法了,她也要成为一个天下有名的女画师。
.........
时间渐渐到了十二月,河西再次变成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学房走廊下,郭宋和李泌盘腿而坐,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雪景。
郭宋回头看了一眼正伏案练字的儿子,对李泌道:“我听阿城说,他已经学到《吕氏春秋》了,李公,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李泌微微笑道:“坦率地说,我并没有教他什么,他都是背诵,上午背书,下午练书法,本来我还想让他学我的书法,但我发现他更适合学习颜公的书法,也就由他了。”
“他只是背书?”郭宋迟疑一下问道。
李泌点点头,“背书能扩展的他思路,你可千万别以为背书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给你举个例子,我随口读一篇五六百字的文章,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同的出处,《论语》、《孟子》、《老子》、《韩非子》、《尚书》、《诗经》等等,然后我要求他把每一句话的下一句写出来,凑成一篇文章。”
李泌指指自己脑袋,“这需要强大的记忆力,反应能力和对经书的熟练,这几个月,我就是这样训练他、培养他,一直要训练他三年。”
郭宋有点明白了,“李公是在训练他的能力!”
李泌笑了起来,“这就和练武一样,先练筋骨,练内力,招式什么的以后再练不迟,读书也是这样,我先用三年时间让他背万卷书,然后回过头再重读,再讲解,再过几年,又重新读,重新讲解,这就叫温故而知新,这样才能把孩子培养成材。”
“李公还有更远的计划吗?”
“有!”
李泌不慌不忙道:“等他到十三岁时,如果我还健在,我就开始教他读史,经书只是打基础,知礼明事,但真正让他有安邦定国之才,还是要让他读史,以史为鉴可知今,以史为路可辨前途。”
郭宋点点头叹道:“我希望李公能活到一百岁!”
李泌呵呵笑了起来,他喝了口茶,又问道:“听说使君打算和回纥开战?”
郭宋淡淡道:“不是我要和它开战,而是我要教他们怎么做人。”
“呵呵!好狂妄的口气,你凭什么,铁火雷吗?”
“难道铁火雷还不够?”
李泌摇了摇头,“孙子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你理解这句话,最有效的办法摆在你面前,你不用,你却要亲自上阵,这是天下大匠的手笔吗?”
“李公是指......思结部?”
李泌望着漫天大雪,缓缓道:“一山不容二虎,回纥为什么要放弃北庭返回草原,不就是因为草原上多了一头狼王?使君,你了解狼性就会知道,草原上只能有一头狼王。”
“我知道了,我只需要做一件事,给他们补补身子,思结不行了,给思结输血,回纥要败了,再把回纥扶起来,让他们厮杀几十年,搞不好最后是便宜了别的部落,比如黠嘎斯,或者契丹。”
“黠嘎斯不行,人数太少,成不了气候,倒是辽东的契丹危险很大,则天皇帝就说过,契丹不除,辽东不宁,辽东不靖,幽州不稳,这几年朱滔坐镇幽州,纵容契丹坐大,已有养虎为患之势,一旦契丹吞并渤海国,肯定会向草原扩张,草原上的第三头狼王就出来了,怎么破这个局,还需要使君好好费一番思量。”
说到这,李泌站起身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我去看阿城去了。”
他转身走回了房间,郭宋将身上棉袍紧了紧,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房间里指导书法的师徒二人,也站起身向内院走去。
他走到妻子的书房前,只见妻子手中盘着一块玉,正在给女儿指点绘画,女儿郭薇薇坐在桌案前,全神贯注地听母亲指点,两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到来。
郭宋笑着摇摇头,没有打扰她们,走过走廊,向自己的内书房走去。
他心中有一种急切的情绪,就想立刻将刚才和李泌的谈话写下来,郭宋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他的思绪已经飞到辽阔的草原,飞到了遥远的辽东,他提起笔,毫不迟疑地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