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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早餐店。
木木点了一份生煎和一份红豆粥。
罗妈妈也是,只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粥就不动筷子了。
红豆粥熬得火候刚好,糯糯的,软软的,只是没有放糖,寡淡无味,都不如白开水好喝。木木喝了两口,也放弃了。
罗妈妈注意到木木放下了勺子,贴心的问了句,“是不是没味道?要不要放点糖?”
木木嗯了声,讪讪的笑笑,“的确没什么味道。”
罗妈妈招手,指了指木木那一份红豆粥,说:“服务员,麻烦加点糖。”然后笑着对木木说:“木木,你多吃点,阿姨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因为时差的原因。”
木木搅着面前的红豆粥,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着,也不知罗妈妈想说什么,只得开口问了,“阿姨,您想和我聊什么呀?”
罗妈妈笑了笑,明媚又忧伤的笑,即使有泪,也只是在眼里闪着盈盈泪光。
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大美人,还是一位扛的过岁月的美人。木木托着脸,偷偷想。
“你有句话,说到阿姨心里去了,你说我不想让贡勉打职业的原因,是怕他受伤。”她的眼里,泪花开始打转,“的确如此,阿姨不想让他受伤。”
“原本他是喜欢,那就由他好了,十年了,也没参加太多的比赛,可他身上的伤,大大小小的,已经数不清了,他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罗妈妈低着头,抽了张纸巾,擦着眼角的泪,“他若是打职业,受伤才刚刚开始,运动员,不容易啊。”
木木点头,她认可罗妈妈的说法。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可木木看得到也闻得到,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中草药的味道,有时味道浓烈一些,有时淡一些,就没断过膏药。
他有时也会疼,疼的时候就咬着牙什么也不说,忍着。
木木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心疼也只是暗暗的,面上什么也不表现出来。这样的话,或许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他的负担便也就少一些。
“这样想的话,其实我是一位很自私的妈妈。”罗妈妈看着木木突然就笑了,羞愧也有,自责也有,但更多的是坚决。“木木,虎子有给你讲过他爸爸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提过。”他们在一起,贡勉从来不谈家里的事,只提过他有位迷信又可爱的奶奶,他每次比赛,奶奶都会去庙里求一个平安签。
“他的爸爸是一名外科医生,后来在虎子上小学的时候去了南苏丹做无国界医生,这个工作听起来很伟大,但其中的危险性也只有当事人知道,战地的不确定性,再加上疾病的突发性,医务人员的安全问题存在着极大的不稳定性。”
“那您”
“我同意他去了,因为那是他的梦想,我不能阻止我爱的人去实现他想做的。”讲到这儿,罗妈妈咬着嘴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本想眨眨眼睛冲木木不好意思的笑笑,可眼睛一眨,眼泪就下来了,直冲冲的砸到面前的桌子上,“赶上南苏丹内乱,没了。”
木木直接蒙住了,脑子里翁翁响,不知道怎样去安慰阿姨,就连表情都不知道怎样拿捏合适。
有那么一刻,木木想到了贡勉,就是很心疼,五脏六腑揪着的那种疼。
也不知做什么说什么,伸过去,握紧了罗妈妈的手,楞楞的说:“我爸爸也是医生,专攻骨科,他,他没有贡爸爸那么远大的理想,我爸爸是农村出身,他就想着,能为病人省一分就省一分,用最省钱的方式优化每个治疗方案”
其实,木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
贡爸爸和肖医生,都是医生,医者仁心,只是各有志。
贡爸爸志在世界,坚信每个人都有被医疗的权利;肖医生志向就在小城,想着让病人得到最好的治疗花最少的钱。
“我是成全了他的梦想,可最后落了什么,孤儿寡母。”罗妈妈嗤笑了一下,木木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针扎一样的疼,“别人看我们母子,要么就是怜惜,要么就是崇敬,可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一家人好好的。”握着木木的手,一直抖,麻麻的,软软的,没了力气。
木木看着心疼,抽了张纸,去给罗妈妈擦面颊上的泪,可罗妈妈的眼泪却是止不住了,啪嗒啪嗒的成了线的一直落。
“贡勉的爷爷脾气一直都很怪,贡勉爸爸走了之后,他就没让我进过贡家门,他觉得,我没留住他儿子,若是贡勉再有什么,我真的就是万恶不赦了”
她们坐的是角落,这个时间,早餐店也没什么人,服务员过来,又特地送了一盒抽纸。
生活,都不容易。
到现在,木木完全能理解了罗妈妈的执拗。撇开以后贡勉会混到哪一步不讲,单是不断的受伤,新伤加旧伤,罗妈妈是断断不能接受的。
这种爱,不能说自私,罗妈妈想断了贡勉的职业生涯,也不能说是错的,只能说,立场和角度不同,所看到和关注的也就不同。
至始至尾,她都是一位母亲,一位深爱着儿子的母亲。
想着贡勉还没有吃早饭,木木顺便在早餐店给他带了饭,一笼小笼包,外加一杯蛋花汤。
从早餐店到贡勉家,短短五百米,木木却晃晃悠悠的,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心里密密麻麻的,想着刚才的谈话
罗妈妈说,贡勉的性子随了贡爸爸,不让他打下去肯定是不可能的,贡勉那么喜欢篮球,他也不会听的。
可罗妈妈,也不想就此妥协。
她说,如果当年她再坚决一点,或许贡爸爸就还好好的。
但她又说,可那样的话,贡爸爸会不开心。
木木只是偶尔会说上一句,但更多的时间,都是罗妈妈一个人喃喃的说了好多,说了好久,将这些年的矛盾和委屈全部倒给了木木。
木木也明白,罗妈妈既不舍得贡勉受伤,也不舍得贡勉因为实现不了梦想而不开心。
“阿姨,如果从头来过,您还会允许贡爸爸去南苏丹吗?”
罗妈妈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不让眼泪掉下来,想了好久,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会的,应该还是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