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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越陵编了一个故事,还是一个极为凄惨悲伤的俗套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是一个从小就父母双亡、被僧人收养长大的孤苦孩童。他的家境本来还算可以,纵然不算是大富大贵,起码还是温饱无虞。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当他爹带着一家三口离开南京前往苏州的时候,被山林中的歹人半道劫财,他父亲懂些粗浅武艺,一时激愤之下竟与歹人搏斗,结果寡不敌众被歹人杀死。
他的娘亲被那些歹人团团围住,眼看就要遭受凌辱,此刻,他的娘亲为了避免受辱,竟然选择了用匕首自尽而死。而那些歹徒抢掠了钱财,打算杀他灭口之时,一个游方和尚恰好路过此地,这个和尚武功不俗,一举打退了那些歹人,将他给救了下来。
那时,他还不满七岁,根本就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只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姓孙,母亲姓宋,平日都是靠做些小本生意为生。
所以,这名老和尚收养了他,将他带到了南京牛首山上的一个小庙之内,将他抚养长大。正是因为他从小在山中寺庙中长大,而这名老和尚也是个方外之人,所以根本就没有替他申报户籍,纳入朝廷管辖。
虽然是被和尚养大,但是这名老和尚除了武艺过人之外,还读得一手好诗书,颇通文墨,在他的影响之下,孙越陵从小就熟读经书,背诵典籍,但是他没有户籍,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纵有才华也无所施展,所以心中愤愤不平,便自诩为秀才人物,游走在江湖街巷之间。
至于他在南京怡香院当过龟奴一事,实在是因为被他人陷害,无钱还债之下的不得已之法,这一点他承认,但是绝对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靠骗吃骗喝、专门欺骗他人为生的江湖神棍。
许显纯静静地听完他的一番自辩,淡淡道:“孙大人真会编故事,你不去天桥底下说书,真是可惜了……”
孙越陵满脸的讶然,一本正经道:“许大人这话,恕在下听不明白,还请大人明示。”
许显纯冷笑道:“你说你从小父母双亡,被老和尚抚养长大,我来问你,这老和尚现在何处?”
孙越陵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接招道:“死了,病死了。”
“那葬于何处?”
孙越陵对答如常:“遵照禅师遗嘱,已将其火化,骨灰撒在牛首山各处佛塔之下。”
许显纯又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经营何种生意?”
孙越陵道:“不记得了,那时我太小,现在什么都忘了。”
许显纯将惊虎胆重重一拍,喝道:“既然你忘了,那我来告诉你。你的父亲叫孙十八,是金陵城中的一个地痞无赖,你的母亲是个江湖卖艺人,被你父亲强占之后才答应嫁给他。后来,你的父亲因为赌博导致全家倾家荡产,便将你的母亲卖与他人为妾,怎奈还是不能偿还巨额赌资,最终被债主打成重伤后病死。”
说到这里,死死盯着他,道,“你的母亲也因为不能忍受为人妾小的非人生活,遭受百般虐待后又无处哭诉,故而悬梁自尽了。所以,你根本就是一个地痞无赖的野种,从小就学会了那些坑蒙拐骗的伎俩。”
听到这里,孙越陵大吃一惊,没想到许显纯编起故事来的水平,竟然不比他差,扬声怒道:“许大人何出此言,这不是要诬陷于我吗?”
“诬陷你?”许显纯阴阴一笑,道,“你自小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劣迹斑斑,还用得上别人诬陷吗?”
孙越陵怒了,就算是帮他编排履历,也不用把他弄得如此不堪吧,喝道:“我要上奏朝廷,参你诬陷命官,目无国法。”
许显纯接口说道:“好啊,看看朝廷究竟是信你这个没有户籍,冒充诸生的江湖骗子,还是信我这个证据确凿,有词为证的审案堂官!”
孙越陵气极,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一个从小就游手好闲的江湖骗子?”
他是真的快要气炸了,前段时间京师内就传闻锦衣卫编排当朝皇后张嫣的履历,把她说成是一个****成性海盗的女儿,人证物证俱有,搞得皇城一片乌烟瘴气,人心惶惶。还好天启帝对皇后一往情深,并没有相信那些闲言碎语,命令戚辽将此事强压下去,相关涉案人员一律处死,才平息了这段风波。
只是没想到,如今锦衣卫“诬人以罪”的法门,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许显纯别的本事没有,栽赃构陷的本领可是无人能及,这一点他心中十分清楚,东林党倒台之后,那些什么“六君子”、“七君子”等,无一不是被许显纯诬陷栽赃而死。
许显纯笑了起来,道:“你要证据么,好得很,我就让你死个清楚明白!”对着堂下一挥手,道,“将证人都押了上来。”
孙越陵心中惊疑,有什么人能证明他是一个混迹于南京城的小混混呢?
这简直不可思议。
片刻后,在他的惊疑不定中,三个人被校尉们押着往堂中而来。
这三个人之中有一名女子,其余二人是男子,那名女子年在四旬,脸圆鼻高,眉目间略微有些妖冶之气;另外一个男子年纪与他差不多大小,长得阔耳方面,端端正正,看上去有些沉稳;最后一名男子却长的颇为英俊,额宽鼻挺的,只是披枷带镣的,身上多处受了不小的伤势,鲜血已经凝固结痂。
孙越陵一见之下,不由浑身惊惧。
中间的那个眉目端正的人他并不认识,但是另外两个人他却是一见之下便心中震惊。
那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南京怡香院见过的**云娘;而另外那一个长的人模人样的男子,分明就是他相交已久,共过患难的龟奴兄弟武小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他们,尤其是武小德,看他一身的伤痕,肯定是受了锦衣卫的一番严刑拷打,所以才憔悴如斯。
难道,许显纯已经对他们严刑逼供,逼着他们指证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吗?
孙越陵心中一阵郁怒,恨不得当场发难,将许显纯毙于掌下,就算是要他招供,也犯不着用上如此毒辣卑劣的手段吧?
许显纯一指三人,喝道:“这三个人,你总认得吧?”
孙越陵坦然说道:“不错,我认识其中的二人。”一指云娘和武小德,道,“她是南京天香院的云娘;他是武小德,当日曾救过我一命。”
许显纯阴冷一笑,指着剩下的那人说道:“怎么,这人你就不认识了?”
孙越陵又看了那人一眼,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冷冷道:“这人我从未见过,也未知许大人是从何处将他找来,真是用心良苦。”
他的话一落,那个眉目端正之人竟然对着他叫了起来,道:“陵少,不会吧,虽说你我多年不见,你居然连我也不认识了?”
孙越陵感到十分好笑,斜睨着他道:“你是何人,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那人叫道:“天啊,陵少你果然忘了我。我是江n县的寇少仲啊,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情若手足,被江湖市井中人称为‘金陵双龙’啊,你不会连这也不记得了吧?”
孙越陵只感到莫名其妙,心中明白这人一定是许显纯找来的托,目的就是要编排他的不良履历,对着他冷冷嗤笑道:“你可要小心说话,污蔑朝廷命官,罪名不小,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寇少仲闻言脸色微微变色,抬头微微看了一眼许显纯的脸色,随即又胆壮起来,对着他道:“陵少,你我从小在应天府小驯象门一带长大,因为自小孤苦无依,所以一直混迹在金陵城中的大街小巷之内,做过许多偷摸拐骗的事情,难道你连这也忘了?当年,我们还一起去偷吃过贞嫂包子铺的包子,还一起为言老大骗取游客的盘缠,怎么,你现在当官发达了,就不记得当年一起混迹江湖的兄弟了?”
孙越陵怒气填胸,对着他喝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跟你一起混迹江湖了,什么时候一起骗过别人的钱财了?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句,看老子不削死你。”
踏上几步,对着那人怒目而视,手掌抬起作势便要朝他打去。
寇少仲见状吓的一惊,连忙朝那几名锦衣校尉身后缩去。
许显纯一拍惊虎胆,喝道:“大胆孙越陵,难道你想当堂殴打证人吗?”
孙越陵转过身来,死死盯着他,冷冷说道:“许显纯,你要想清楚,你污蔑本官,朝堂阁老、尚书大人们要是追究起来,恐怕你会死的很惨!”
他知道许显纯是铁了心要污蔑他了,所以将东林党抬了出来,让他考虑考虑污蔑他的后果。东林党人睚眦必报、异类必诛的手段他应该很清楚。
许显纯闻言后愣了愣,随即又恢复狠态,怒道:“你以为你抬出阁老大人来,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指着跪倒在堂下的云娘和武小德,厉声道,“你们把孙越陵的罪证,快快都给我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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