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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小胖子,人已经是两眼亮晶晶的在放光,哪里还有之前纠结自己未来媳妇时的郁闷,分明满满当当是如获至宝的兴奋。
当然,这所谓的至宝,绝不是指如今还看不出真正品行能耐的程大小姐,而是她口中透露出的那桩显然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的阴谋!虽说越千秋很想说服自己,不要像小胖子那样喜欢八卦,然而,在几乎能冻死人的船舱里灌了一晚上的冷风,他当然也想有些收获。
更何况,这位程大小姐竟然能够牵扯出青城高手杜白楼,光这一点就值得他好好听听!
果不其然,当众撕破脸说出了那样相当于恩断情绝的话,那些卫士们顿时炸开了锅。而原本想以情动人的那个男装侍女,一时也是脸色发黑,心中懊悔难当。即便如此,想到自家那位口中仁义道德,桃李满天下,实则手段阴狠的老爷,她却不得不把心一横。
“小姐疯魔了,全都是被这野道士蛊惑,你们还不快把人抢回来?忘了老爷怎么吩咐的?”
被人称作是野道士,杜白楼不禁哑然失笑,眼见得几个侍女和那些随从卫士们也已经骚乱了起来,他便淡淡地说:“好叫这位姑娘得知,青城派并不全都是出家的道士,我虽说有个浮云子的名号,但那是江湖同道送的,这世上并没有个叫做浮云子的道士。”
听到身后传来了犹如银铃似的笑声,再看那男装侍女一时双颊烧得绯红,他就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至于程小姐刚刚那句带我回青城,我也得解释解释,免得回头有人说,青城派拐带良家妇女。虽说现在刑部总捕司不像从前那样名声黑,可青城的名声总归还是要的。”
还不等他说明,那位躲在他身后的程芊芊便探出了头来,却是呵呵了一声。
“我娘当年就是青城弟子,她当年弥留的时候就往青城送过信了,这些年,长辈们几次三番来探望过我,若不是他们,兴许我早就死了!我一直没下定决心,直到这次京城一传来消息,他就立刻布置送我进金陵,我才彻底死了心。”
说到这里,程芊芊伸手直接摘了手中那对无双美玉雕琢成的玉镯,劈手就直接摔在了污浊的泥地里。
“想当初,娘就是被他这一番话骗了,傻乎乎地没名没份委身给他这个才子,明明一身好武艺,却甘心为他去刺探这个刺探那个,有了我,更是做完月子后就被他下药,再不能生育,这种绝情绝义之辈,也就配和那个同样杀人如麻的女人厮守!什么赠君美玉,长相厮守,话是骗人的,这种物事也是骗人的!”
杜白楼知道自己这个师侄女从前在外人看来德容言功全都顶尖,实则这些年心中憋着一团烈火,如若不让她发泄出来,还用那完美的假面具去示人,迟早会憋出病来,因此索性只高深莫测地站在那里不做声,由得她去痛痛快快当一回尖牙利嘴的泼妇。
芦苇丛中的小船上,原本目瞪口呆的小胖子此时此刻已经是眉飞色舞,险些没一个好字叫出口。他虽说是名师教导,可跟着皇帝耳濡目染,再加上也知道某些家伙是何等道貌岸然法,因此自己很多时候不能当面现开销,对能够有那般勇气的人,总是心存赞赏。
就比如他对越千秋,在某种程度上就一直都是羡慕嫉妒恨。而现如今这位程小姐,身世更是比他惨多了,他早就忘了自己之前还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娶一尊菩萨回去供着,竟然在那儿挥了挥拳头,暗中替那个挺有趣的程小姐鼓劲。
不是青城弟子吗?最好一会儿拿出点真功夫,让那些走狗吃一场大亏!
越千秋却不像小胖子这么一心看热闹。虽说这程小姐口中说出来的八卦,实在是比他事先设想的更加离奇,可如此巧合地在这种场合爆出来,还有个浮云子杜白楼在旁边保驾护航,他却忍不住拿眼睛斜睨那位同样蓑衣斗笠的船夫。
见人斗笠蒙了大半张脸——当然就算没斗笠,他也休想看出任何表情变化——他就忍不住伸出脚尖,想要捅一捅对方的小腿,问个明白,谁知道他这脚刚一出去,人家就已经轻轻巧巧把腿一挪,恰是让他的脚扑了个空,整个人都险些顺着这劲头滑了出去。
就在他气得牙痒痒时,耳边就传来了越影的声音:“看你的戏,问那么多干什么?”
自己想问的却被越影打了回来,越千秋顿时为之气结,然而,就在这时候,前头的纷争终于升级,他一时间自然也顾不得越影那态度,竟是猫着腰悄悄把头露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听,而是还打算好好看看!
而那边厢程大小姐出够了气,随从侍卫们也终于从最初的惊愕莫名之中回过神来。不用之前那个羞怒交加的男装侍女喝令,一想到回去之后的结局,众人再也顾不得面前是天下有数的高手,立时扇形合围了上去。然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杜白楼嘿然一声笑。
“贤侄女,你说句明话,是打还是走?”
程芊芊仿佛没看到那一二十个随从卫士围逼过来,略一思忖便爽快地说:“我本来应该全听杜师伯的!可这些人之中,有的是旁人送来的眼线,有的是家小都在程家的,若是连打都没打一场就把我丢了,只怕回去之后全家都不能活命。但他们只是听命行事,杜师伯还请手下留情。”
这个情字一出,起头那男装侍女便再也按捺不住,倏然前冲,竟然第一个往杜白楼攻了过去。然而,自忖已经够出其不意的她眼看杜白楼和自家小姐就在眼前,可当那一剑狠狠递出去的时候,眼前却是一花,分明必中的一剑竟是直接刺了个空。
为之大骇的她正要退走,却只觉得肩头仿佛搭上了一只手,紧跟着却是根本动弹不得,耳畔传来的,则是小姐那熟悉的叹息声:“素夙,我知道你虽说是受命守着我,但对我并没有坏心,但那种笼中鸟雀的日子,我过够了!”
“你不妨告诉他,所谓那点幼凤异兆,我如今想来,不过是她有意散布出去,想要尽最后一点努力,让心上人再看顾她一眼,没想到他没有把母亲放在心上,反而却惦记上了我。当然,若是他早知道我见过青城长辈,早知道我很早就记事,深知自己不是那女人的女儿,也许就不会拿我去搏一搏富贵了!什么大儒,他要是学问这么好,何至于不敢下科场上殿试!”
素夙顿时面色大变,可下一刻,她就只觉得颈侧遭遇一记重击,旋即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倒地。在她失去最后一点意识之前,依稀察觉到一道人影如同疾风一般穿梭在众人之中,每一击便是准确地让一个人倒地,效率之高让人头皮发麻,然而,她终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杜白楼撂倒最后一个卫士,回头瞥见依旧站在原地的程小姐手中横着一把裙刀,面上不见丝毫变色,想到她分明不曾练武,却颇有胆色,他暗自点了点头,目光随即就落在了那剩下三个瑟瑟发抖的侍女身上。
他素来不喜对女人出手,刚刚打倒那素夙,也不过是因为她如同疯子似的冲上前来。此时,他想都不想就转身往回走,可没走两步,他就只见不远处的程芊芊面色大变。
而几乎与此同时,他终于察觉到后背阴风袭来,竟是瞒过了他的感应,阴损到毫无声息。他若是要躲避却还能做到,然而自己一躲,那暗器去势汹汹,势必危及程芊芊,而长剑磕碰挡开简单,这暗器四射,说不定还会伤及其他人,他顿时深吸一口气,猛然伸手撕开了外袍。
顷刻之间,杜白楼就将长衣整个卷在了手中,倏忽束衣成棍,往后奋力一扫一卷,就只听噗噗噗噗几声轻响,也不知道多少细如牛毛的针便刺入了那衣衫卷成的短棍之中。
几乎同时转过身来的他看见那三个刚刚还战战兢兢的侍女中,其中一人遽然色变转身就逃,恨人歹毒的他想都不想便猛地力贯手中布棍,随即重重挥了出去。
那刚刚奋力欲逃的侍女不过才跑出去几步远,就只觉得后背一阵被针扎似的剧痛,紧跟着竟是气力全无,一下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整个人往前一扑,竟是连挣扎的劲头都没了。意识到被自己的暗器射中,她脸上大骇,痉挛似的伸手抓了几下,最终颓然垂下了头,再也没了一丝一毫的声息。
当杜白楼一手提着依旧笔直的那根布棍,来到她身边时,只瞧了人一眼就发现其面上乌黑,竟然已是无药可救,起初面上纹丝不动的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手中那布棍上扎着的那些蓝汪汪细针上。
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小觑女子,转身回到那两个侍女身前时,哪怕她们颤抖得犹如筛糠,他还是皱眉将她们打昏之后,立时安置在了空着的马车上。
“杜师伯……”
回到原地的他看到程芊芊脸色苍白,欲言又止,他就伸出手来止住了她:“不用多说。刚刚虽说有些危急,但过去了就无妨。既然你那父亲派了这么多人随行,说不定后头还有其他人马跟着,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话音刚落,杜白楼就听到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好一个艺高人胆大的杜总捕。可你再厉害,青城派承受得起一位已经被看准的王妃被人拐走的结果么?”
随着说话的声音,不远处原本寻寻常常的泥地中,两个灰土色的人影骤然窜了出来,乍一看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侏儒。见杜白楼登时面色凝重了起来,两人便异口同声地说道:“杜白楼,你好好想一想,青城派就不怕招惹灭门之祸?”
面对这露骨的威胁,杜白楼轻轻眯了眯眼睛,随即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大,但在此时此刻这寂静的环境中,却显得很张扬。
“你们在芦苇荡中看够听够了没有?再不出来一个帮忙,我一个人可架不住洪湖双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