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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一脚就踢碎了那根木棒,徐浩原本颇为满意。毕竟,踢断容易,踢碎难,更何况让劲力直接透入对方手中,不伤人却只让棒子碎成木屑?然而,当听到越千秋重提当年初见时的那一幕,他却不由得为之一呆。可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怒喝。
“原来是奸相走狗,给我去死!”
当年苏十柒不肯退婚,还打跑了余家派过去的好几拨人。最后,当着余府供奉的徐浩禁不住余泽云的软磨硬泡,于是亲自去苏家打算要回余泽云的婚书。那时候他确实是手撑雨伞,一路走到苏家,泥水都不曾污了鞋面,可那有什么用?
他怎会想到,越千秋早已在那儿张开了罗网,在东阳长公主及其召来的武德司一大群人面前,他被打得满头包,什么风度仪表全都扔了。可相比越千秋亲自到余府寻衅要债,余家父子不甘心反击却彻底被扫进了垃圾堆,他反而逃脱了一劫。
他从余家的供奉成了越家的武术教头,越千秋只字不提当年旧事,一贯对他客客气气,越府其他人也从来称他徐老师而不是直呼其名,更没有人敢提走狗二字,这好歹让他心里舒服了一点。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这来袭的几个侍卫竟敢叫他走狗,徐浩顿时勃然大怒。本来他还控制力道不想伤人,可此时火将上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撩文士长袍掖到腰间,竟是负手不用拳掌,单凭两条腿朝那来袭的三人猛攻而去。
但只见扫腿、旋踢、凌空高踢……在居高临下的越千秋看来,但只见那腿影确实不负追风之名,连绵不绝,明明是一个人对战三个人,却硬生生打出了仿佛是三个徐浩围攻一个人的凌厉气势来。随着一个侍卫被一脚踹中胸口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其余两人更加捉襟见肘。
而直到这时候,刚刚那个木棒偷袭打空的侍卫方才回过神来,怒喝一声,朝徐浩合围了过去。
然而,直到这时候,越千秋方才发现,包括那个被踢飞的倒霉家伙在内,四个侍卫眼下竟然都是赤手空拳。所以,哪怕眼下足足六只拳头,却愣是敌不过徐浩一双飞腿,不过瞬息功夫,又是两个人终究躲不过神出鬼没的踢击而败下阵来,最后一个也不过多撑了一小会。
眼看四个人一个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嚎,一个趴在地上直喘气,一个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还有一个虽说尚能站着,却是背靠围墙按着肩膀,脸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刚刚出言提醒越千秋最好多带几个人的中年军官只觉得有些牙疼。
虽说那四个侍卫的兵器被收了,可却不是软脚虾,他要是带着麾下兵士一拥而上,擒下这四个人当然问题不大,可越家随随便便出来这么个人就把人收拾了,还真是太让人意外!
而且这位徐老师应该还不是传说越府那位有名的影子!
至于看热闹看够了的越千秋,此时则笑眯眯地抚掌赞叹道:“徐老师不愧是追风谷高手,这收场的速度果然称得上追风逐电四个字!”
直到这时候,徐浩方才少许缓解了一些刚刚被人称之为走狗而生出的怒火。他重新放下了长袍下摆,冷笑一声道:“公子奉命客客气气来见他们,这些人却竟然出手攻击,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略施薄惩,算是便宜他们了!”
这次,就连越千秋也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了。略施薄惩?就他刚刚看到的,其中两个伤势最严重的只怕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吧?可谁让这些家伙二话不说就冲出来乱打一气,还叫什么走狗?
他正这么想着,却猛地听到一声极其尖利的嚷嚷:“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啊,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把我大燕的勇士打成这个样子!别以为这是金陵你们就能为所欲为,只要我大燕皇帝一声令下,百万雄师就会立时杀过来……”
指使四个侍卫出手,此时见势不妙快步冲出来的牙朱气得脸色发白,眉头倒竖,可才骂到一半,他就只见眼前一花,却是一个人倏然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本待一口唾沫直接吐过去,可还没来得及把念头付诸实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当踉跄倒地的刹那,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形貌。
这不是之前那个一口咬定三皇子写信告他的那个少年?对,正是越千秋,那个可恨宰相越老儿的孙子……等等,他怎么从北燕回来的?他怎么可能囫囵完整地回来?
牙朱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自从楼英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和三皇子被困在了国信所,一应消息几乎断绝,护卫兵马也被隔绝在外。南朝的人嘴里说楼英长心怀叵测,所以为了他们的安全方才限制他们的行动,可实则软禁之意昭然若揭,他怎么可能不怕!
不过是想着南吴那位长公主之子也在北燕,南吴不可能罔顾对方安危对他们怎样,可现如今,对方既然平安回来,南吴岂不是毫无忌惮了?
哪怕知道不该问,他还是顾不得腮帮子火辣辣的疼痛,厉声质问道:“越千秋,你怎么回来的?”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越千秋笑眯眯地拍拍双手说,“我怎么回来就不和你细说了,只告诉你一件事,你们北燕的晋王殿下,也跟着我一块回来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大吴的晋王了。这么大的事,北燕皇帝尚且没有派出百万雄师来讨公道,你居然觉得他会为了滞留在金陵的你们这些人,派出百万雄师踏平过来?”
此话一出,不但地上正在痛苦呻吟的四个侍卫瞬间一片死寂,牙朱的脸上也露出了极致震惊的表情。他死死瞪着越千秋,突然大叫道:“这不可能,晋王殿下乃是大公主的嫡亲舅舅,先皇后的嫡亲弟弟,他怎么会叛了大燕!”
“可他就是叛了!”越千秋已经用眼角余光瞥见,那位曾经见过一面的三皇子站在不远处。和几个月前相见时相比,如今的三皇子看上去更加瘦削,脸色也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可是,他分明发现,在听说萧敬先叛逃的消息时,对方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快意。
他心中一动,索性一把捞起牙朱的领子,瞪着这个阉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一件事,你不是把大公主当成倚仗吗?很不幸,晋王萧敬先在离开北燕之前和大公主起了冲突,一时失口说出了一件事……大公主不是北燕先皇后亲生的!”
“你……你胡说八道!”牙朱一下子空前惊恐了起来。他大叫大嚷地挥舞着手臂想要和越千秋厮打,可他那点可怜的武艺哪里能奈何得了越千秋,须臾就如同一块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想到南朝使团平安归来,南吴再无顾忌,想到大公主如今恐怕自身难保,还会被萧敬先的叛逃影响,一直都仗着女主人的势而嚣张横行的他终于没了那胆气。
而这时候,三皇子却笑了起来,那笑声最初还有些克制,但很快声音就越来越大,大到简直像是狂笑。仿佛是被压制被轻视了太多年,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一直笑到喉咙嘶哑还在继续。足足许久,实在是没力气,笑不动的他才扶着大树缓缓坐了下来。
“她也有今天……她也有今天!她一直都当萧敬先是不会倒的大树,一直都当父皇永远都会宠她由着她,原来她也有今天,原来她也有今天!”
越千秋在心里说,萧敬先这么一走了之,大公主固然心中怀恨,所以竟是迁怒十二公主,撺掇了那蠢笨如猪的小丫头“私奔”,可大公主自身未必就会受到太大的牵连。毕竟,如果说这第一个女儿并不是皇后亲生的,那么皇帝又怎么可能不知情?
然而,他既然用这个方法来打开三皇子的心防,此时又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那么他自然就选择了乘胜追击。他丢下那个再也没有价值的牙朱,大步走到了三皇子跟前,随即非常不讲仪态地半蹲了下来,冲着人咧嘴一笑。
“我刚从上京回来,所以知道一些你应该很想知道的消息。比如说,上京城这个王那个王好几个王先后叛乱,被萧敬先狠狠杀了一批,你父皇接下来很可能还会再杀一批。也就是说,当初瞧不起你的那些兄弟,应该不会剩下几个了。”
跑了一趟北燕,越千秋深深地知道,这位三皇子的情况在北燕是多么奇葩。如长乐郡王这种不算受宠的皇子,好歹也封了郡王,可三皇子却只是三皇子,而且在两国即将交战的节骨眼上被派到大吴来,甚至还买一赠一附带了一个胆敢对他指手画脚的内侍牙朱。
这得多不受待见才会这么倒霉?
见三皇子那双本来就流露出奇异光芒的眼睛,此时神采更甚,越千秋就笑眯眯地低声说:“你留在金陵,对于我大吴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我想你也应该觉得度日如年吧?既然如此,如果能送你回去,你愿意出什么交换条件?”
尽管上一次和越千秋见面时,还被对方三两句话挤兑得拂袖而去,事后更是愤恨了好些天,然而此时面对同样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话语,三皇子却没觉得受了侮辱,反而心情一振。他想要站起身说话,可尝试了两次却依旧觉得腿软,最终放弃了这徒劳的尝试。
盯着越千秋的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用极低的声音说:“只要大吴能够送我回去,能够助我入主东宫,我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这一刻,耳力极好的徐浩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年头,动手动脚的不如动嘴的!别看他刚刚威风八面,可真正的效力,却及不上越千秋对三皇子透露的消息!
至于那位引路的中年军官,只听到越千秋那前面半截话,此时只觉得异常发愁。
北燕使团这一堆麻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