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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大胆!
哪怕徐厚聪在率神弓门大部分长老和弟子叛逃,北上来到北燕之前,也曾经了解过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这样,对武林人士抱持着善意的朝廷权贵,所以对越千秋也颇有些了解,可闻名到底不如见面,两三次打交道下来,他认识到的完完全全是个和传闻不一样的越千秋。
时而冲动热血,时而慧黠多智,时而强硬无畏……这分明是一个千变万化的少年,哪有一定的规律可抓!
他有些不安地偷瞥了一眼皇帝的表情,见其直视着越千秋的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思量片刻就干脆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得出来,皇帝并不担心越千秋出手行刺,而少年也明显没那意思,既然如此,他夹在当中就显得有些多余且不识趣了。
“南朝人才济济,朕也见识过很多大胆的使节,但像你这样年纪一点点大,却又这般狂妄大胆的,朕还没发现第二个。”皇帝突然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觉察到身后越千秋应当是跟了上来,他就头也不回地问道,“听说你爷爷对你很好?”
越千秋早就觉察到,北燕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诡异。虽说萧敬先那一日把他们带到皇宫“讨公道”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单独照面,那个所谓的计划也就谈不上进一步深入商量了,可他隐约觉得,让他见到皇帝,这就是萧敬先最大的目的。
可当初他在想明白之后就丢开了那一重最大的顾虑,如今却也不在乎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打定了主意在家什么样,现在也什么样。
此时,他就满不在乎地笑道:“爷爷对我是很好,从小我就是在他的鹤鸣轩长大的,他教我认字和算数,随便我糟蹋他那鹤鸣轩里的书,给了我最好的成长环境,就连师父也是爷爷推荐我的。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说的,他就都信我。可以说,没有爷爷,就没有现在的我。”
皇帝微微凝眉,随即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对你这么好,就没查过你的身世?”
“呵呵。”
听到这个诡异的笑声,皇帝不禁有些愠怒。可紧跟着,他就只见越千秋快赶几步上了前来,竟是丝毫不讲礼仪地直接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皇帝陛下问我这个,不如去问秋狩司那个楼英长!当初他在金陵捣腾了一出那什么金枝记来,害得我被某些读圣贤书读得脑袋生锈的大臣喊打喊杀的,险些连命都没了!我就是爷爷从路边捡回来的弃婴而已,可他竟然让人弄了那一出戏,瞎掰我和英小胖是掉了包的!”
见皇帝面色如常,越千秋知道秋狩司关于自己的卷宗上,肯定会因为标榜功绩而提到这个,他就再次呵呵笑了一声。
“就连武德司都知沈铮,都在皇上面前劝过杀我断绝后患,只可惜我朝皇上那是个明察秋毫的明君,他不但不信这个,召见我的时候还和颜悦色,推心置腹,甚至建议我不如和英小胖结为兄弟,以后也好让那小胖子多个朋友,只不过被我拒绝了。”
说着这些旁人绝对不会知道的秘辛,越千秋脑袋昂得高高的,满脸的桀骜不驯。
“我就是我,爷爷的孙子,不需要用别的什么身份来抬高自己。武德司也好,刑部总捕司也好,那些瞧不惯爷爷和我的官员也好,也不知道多少人查过我的身世,结果都没有什么结果,我朝皇上对此一直都挺纳闷的,皇帝陛下如果有闲情雅致,也可以派人去查查。”
这一次,就连落后好几步,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口的徐厚聪,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自己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没兴趣。”越千秋歪着头吐出三个字,见徐厚聪瞬间呆住,他就理直气壮地反问道,“管生不管养,管生不管教,我去探寻那样的身世干嘛,嫌活得不够自在,找虐吗?再说了,反正有的是人比我自己还起劲地拼命查,我费那个劲干什么?我在金陵那么有名,真要是我父母还在,他们有那心思,该他们主动拿着证据来找我才对!”
这话真是说得让人无可反驳,好有道理……
徐厚聪心里如此想着,等发现皇帝突然转头瞥了他一眼,他连忙闭嘴,等皇帝回过头去方才悄悄擦了把汗,心中突然有些狐疑。
话说,他确实是忍不住多嘴了不假,可皇帝对越千秋的身世那么好奇干什么?
可还不等徐厚聪想通,他就只见皇帝对自己做了个手势,领悟出其中的意思,他不禁呆了一呆,可踌躇良久,终究还是把心一横,一步步往后退,随即又指挥原本就已经散在四周围的禁卫也全都再继续往后退。如此一来,他也好,其他人也好,最终竟是距离皇帝足有五十步。
在这么遥远的距离,如果越千秋真的有什么歹念,那是如何都赶不及的!
这位北燕皇帝真的如同传闻一般,暴躁易怒之外,还更加任性自负!
皇帝见越千秋皱着眉头看四周围,他突然开口问道:“要试一试吗?”
“试什么?”越千秋回过头来纳闷地问了一句,等看到皇帝那直勾勾的目光,他突然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皇帝陛下让我试试能否行刺成功?”
见皇帝默然不语,他便没好气地说:“我发疯了吗?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聂政,又不是专诸,你死我也得死,到时候北燕上下打着为皇帝报仇的旗号,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发兵南下,天下人还得骂我是个惹祸精。这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谁干谁才是脑袋被雷劈过了!”
这样你你我我毫无敬意的称呼,皇帝却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挑了挑眉,随即就微微一笑:“幸好你没有试,否则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宝刀未老。朕当年即位的时候,剑下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号称无敌的勇士,这些年来没砍过人,手还挺痒的。”
越千秋顿时一愣,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北燕皇帝的腰带上,随即就气乐了:“皇帝陛下要找人比试很简单,就凭你这说话气死人的态度,到大街上转一圈,打上十场八场不在话下!”
“朕确实有这打算。”见越千秋这下子货真价实瞠目结舌,皇帝才轻描淡写地说,“一会儿你换一套衣服,我们扮成父子出宫去走一走。”
卧槽……卧槽!
自从到了北燕,越千秋就一直在遭遇各种各样的出人意料,可相比萧敬先那个提议时他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唯有在心里连续不断地嚷嚷这两个字,甚至毫不犹豫地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而那剧痛证明了,他完全不是在做梦。
这真的是堂堂北燕皇帝说出来的话……人和萧敬先这一对郎舅俩真的全都是疯子!
“怎么,不敢去吗?”
听到这带着讥诮的六个字,越千秋索性豁出去了。他没好气地瞪着这位尊贵的北燕天子,冷笑一声道:“哼,有什么不敢?不就是想带着我招摇过市,让人看看,然后浮想联翩吗?真没新意,晋王早就想到这种馊主意了,你也居然想到这一条,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越千秋非常爽快地吐露真言,皇帝却丝毫没有意外,反而非常平淡地点了点头:“朕就知道,这一招果然很有小四儿为人处事的风格。倒是你们,那天在演武场上露出了甄容肩头的那块刺青,是想混淆视听吗?”
小四儿……萧敬先的小名?这人和越小四真是天生狐朋狗友啊,连小名都一样的!
越千秋暗自腹诽,但听到皇帝问甄容,他就收起了那点戏谑的心思。自己的事情他早就斟酌过,所以刚刚选择了捅破,可甄容的事情关系到青城派的那点小算盘,具体的虽说自己不清楚,越千秋也不觉得有成功的可能,可他却懒得去坏人家的好事。
“这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又不熟。想当初我在金陵,还险些被他带的那些群英会少侠们坑了一场,好容易我才戳破了他们的阴谋,把人家的群英会变成我的,算是狠狠出了一口鸟气。他爱干什么干什么,不关我的事!”
“那你之前还维护他?”
“私怨是私怨,公义是公义,他既然是此次大吴使团的一员,我在人前当然要维护他!但这并不妨碍我在非公众场合表明和他关系不好!”
见越千秋说得振振有词,皇帝也懒得追究其中是否有不尽不实。他转过身去看着退得老远的徐厚聪,这才似笑非笑地对越千秋说:“那好,不说他了。你陪朕去招摇过市,等回来之后,你大伯父的事情,朕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君无戏言,那就说定了!”
面对这么一个爽快到自己几乎就要生出好感的少年,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没有再说什么,背着手径直往回走。
当复又来到徐厚聪等禁卫面前时,他方才吩咐道:“去安排准备一下,朕要出宫。给朕准备一套便服,再按照越千秋的身材也预备一套,自你以下,挑十个人随从。”
那一瞬间,徐厚聪只觉得头皮发麻,再看越千秋那没事人似的模样,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去哪?”
“问他。”
越千秋见徐厚聪倏然看向自己,他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就满不在乎地说:“哪里好玩就去哪。到上京好几天了,我还没出去过呢,什么黄金台、五雁塔、天青阁……”
一口气把之前从那些洒扫侍者口中问到的地名一股脑儿都说了一遍,越千秋也不理会徐厚聪那发黑的表情,示威似的看了一眼皇帝道:“一个个我都想去。皇帝陛下,怎么样,这些地方你都能带我去吗?”
“今天如果逛不完,还有明天,明天逛不完还有后天。”皇帝的口气闲淡得很,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徐厚聪在内的所有禁卫全都彻彻底底呆若木鸡,“不过一会儿出宫之后,记得把皇帝陛下四个字收起来。别忘了你答应过朕的,记得叫一声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