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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这几日没少召见十三行行商咨询摸底,第一个召见的就是孚泰行的易知足,只知道他去了琼州府,并不清楚具体原因,如今才知他竟然是为了降低铁路修建的成本,亲自跑去琼州实地勘察铁矿,心里顿生好感,以易知足元奇大掌柜的身份,还能不辞劳苦,事事躬亲,确属难得。`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听闻易知足精通夷语,熟知西洋,可是事实?较之梁廷枏如何?”
梁廷枏——越华书院的监院,字章冉,号藤花亭主人,广东顺德人,道光十四年副榜贡生,受聘入海防书局,编纂《广东海防汇览》,在越华书院又主编《粤海关志》,颇为熟悉西洋情况,善办夷务。
对于梁廷枏,邓廷桢是不仅熟识而且很是赏识器重,梁廷枏的越华书院监院之职,就是邓廷桢委任的,略微沉吟,他才道:“易知足不过一童生,但聪慧过人,要说对于西洋的了解,天下怕是无人能及,他不仅精擅西洋经济之道,对于西洋机械亦有浓厚的兴趣,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夷语,非是梁廷枏能及,不过,要说对于广东海防的了解,却是梁廷枏略胜一筹。”
听他对易知足评价如此之高,林则徐不由的暗自惊讶,他起身从案头上取过一份《西关日报》道:“这份小报,听说是十三行子弟办的?据说与总督府还有关系?”
“是易知足承头创办的。”邓廷桢点头道:“应报馆所请,报纸刊载内容由总督府事先审核,没有违禁之处,才允准印。”
这倒是个妥善法子,略微沉吟,林则徐才道:“《西关日报》影响不小,买报看报的人不在少数,用的好,可以起到很好的引导视听的作用。”
邓廷桢知道林则徐这几日频频会见或是出访广州一些有声望的士绅,这话的意思是想借助报纸的影响力。当即含笑道:“《西关日报》销量过万,辐射广州及周边府县,影响确实不小,大人不妨鼓动地方声望显著之士绅为《西关日报》撰稿。呼吁解说强制禁烟之必要之影响之重大意义,如此,必然能迅获得广大士绅支持。”
“好。”林则徐爽朗的笑道:“能得《西关日报》大力支持,必能收事半功倍之效。”说着,他含笑道:“维周兄别一口一个大人。私下相处,何须如此见外。”说着,他起身将草拟的《会谕收缴鸦片增设绅士公局告示稿》拿起递过去,道:“维周兄且看看。”
邓廷桢飞快的看完,半晌做声不得,绅士公局——就是由省会的士绅公选推举出有影响和号召力的士绅担任公局委员,再由这些士绅公局委员敦请城乡的士绅综理民间的禁烟事宜,简单说,就是权利下放,动城乡士绅组织起来广泛参与甚至是主导民间禁烟。`
默然半晌。他才缓声道:“动士绅积极参与禁烟,有利于迅打开局面,能收立竿见影之效,但权利易放难收,况且,不少士绅本身就吸食鸦片,而且地方士绅相互间也多有不和,此举怕是会引地方混乱。”
“禁烟是头等要务。”林则徐沉声道:“吸食鸦片的士绅担任不了公局委员,至于乱,不要怕乱。大乱大治,小乱小治。”
《禁烟章程十条》拉开了广州禁烟严打的序幕,官方告示,《西关日报》一片严禁之声。禁吸、禁开、禁通、禁种,衙役兵丁四处缉拿烟贩,捣毁地下隐秘烟馆,城里四处弥漫着恐慌的气氛,人人谈烟色变。
林则徐此时却将注意力投向了走私鸦片的外商,堵塞源头。才是广州禁烟的重中之重,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因此,一路南下,他就已经定下了三管齐下的禁烟策略,一则堵塞鸦片走私源头,缴纳外商手头鸦片,再则,查封烟馆,禁止买卖鸦片,严惩不法商人和烟贩,彻底根除鸦片买卖市场,最后,严惩吸食鸦片者,限令两个月戒烟,根除对鸦片的需求。
如今已是双管齐下,这第三管,林则徐自然不会拖,也不敢拖,不过,要缴纳外商手头的鸦片不是件容易事,来武的不行,水师没实力去围剿鸦片泵船,那就只能来文的,对此,他早有计划。
二月初四,钦差行辕接连出两道谕令《谕洋商责令外商呈缴烟土稿》和《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督促外商尽快将泵船上数万箱鸦片尽数上缴。
林则徐当然清楚就凭一纸谕令,外商不可能乖乖就范,十三行一众行商也未必会尽心尽力的督促,是以,午后,他会同邓廷桢、怡良、豫堃、关天培等地方大员一起召见了十三行一众行商。
见到两道谕令,十三行一众行商立马就意识到麻烦上身了,外商岂会轻易将泵船上的鸦片交出,两万箱鸦片那可是一千万银元,而钦差大臣林则徐显然也不会轻易罢手,他们夹在中间算什么?这不是要命吗?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商议如何应对之时,听闻林则徐召见,一个个更是诚惶诚恐,却丝毫不敢耽搁,连忙换了官袍前往越华书院,进的大堂,领头的伍绍荣一眼瞥见堂上除了林则徐外,还坐着邓廷桢、怡良、豫堃、关天培等文武大员,心里顿时一沉,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连忙率领众人跪下道:“十三行行商伍绍荣等拜见钦差大人,部堂大人等诸位大人。8小说`”
林则徐漫不经心的扫了众行商一眼,也不叫起,径直问道:“本钦差今日的两道谕令,尔等可都看了?”
伍绍荣连忙回道:“回钦差大人,《谕洋商责令外商呈缴烟土稿》和《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在下等都已仔细拜读。”
“那可知本钦差今日召见尔等是为何事?”
就是明白,那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伍绍荣连忙回到:“在下等愚钝,不敢妄自揣摩钦差大人之意。”
应对还算得体,林则徐轻‘嗯’了一声,道:“来人,将《谕洋商责令外商呈缴烟土稿》给他,让他大声诵读一遍。”
伍绍荣不敢不尊命。也不清楚对方是何用意,接过谕令,随即大声朗读,“广东华夷互市。所以必设洋商者,原为杜私通而防禁物起见……查节次夷船进口,皆经该商等结称,并无携带鸦片,是以准令开舱进口。并未驳回一船,今鸦片如此充斥,毒流天下,而该商等犹混行出结,皆谓来船并无夹带,岂非梦呓?。”
一道谕令,指控十三行行商勾结外商,暗立股份,与外商同流合污,大肆走私鸦片。向外商通风报信,谎报以货易货,欺瞒朝廷,以致白银外流,鸦片泛滥,大小罪状数条,条条要命。
待的伍绍荣朗读完,林则徐才开口道:“谕令所指控罪状,尔等可心服口服?”
其他的指控倒也罢了,参与走私鸦片的罪名可是非同小可。伍绍荣当即叩道:“钦差大人明鉴,十三行行商并不敢参与鸦片走私,还请钦差大人明查。”
听的这话,伏跪在地上的严启昌心里一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话触怒林则徐,兴泰行走私鸦片虽然隐蔽,而且极为谨慎,但哪能没有纰漏之处,一旦彻查。必然无所遁形。
“如此说来——。”林则徐说着一顿,厉声道:“还是本钦差冤枉了十三行?嗯?”
林则徐这几日以雷霆手段禁烟,伍绍荣对他着实是又惧又怕,听的他带着巨大威压的语气,伍绍荣一个哆嗦,连忙伏下身,不敢回话。
见这情形,邓廷桢开口道:“伍绍荣,你敢说经十三行行商承保的商船没有走私鸦片?要不要本部堂提醒你?”
听的这话,伍绍荣后背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他也记起来了,嘉庆二十一年(1816)怡和行承保的花旗国商船查出几箱鸦片,怡和行为此被罚白银十六万元,其他商行跟着被罚五千元,足足是缴获鸦片价值的五十倍。
他连忙磕头道:“行商走私鸦片,处以五十倍罚金,自花旗国商船出事后,行商无人敢以身犯险再则,行商若是参与走私鸦片,也不至于因商欠严重而频频破产倒闭,还请诸位大人明鉴。”
邓廷桢不急不缓的道:“如今广州严禁鸦片,以往包庇走私或是吸食鸦片之文武官员皆一体追究,尔等行商莫非就追究不得?”
林则徐却沉声道:“广州鸦片走私如此猖獗,本钦差还真不相信十三行如此干净。”
十三行哪可能如此干净,经得起林则徐的严查?不等他话说完,伍绍荣就吓地连连叩道:“小的出言无状,还请钦差大人恕罪,部堂大人恕罪。”
一众行商也连忙跟着磕头道:“请钦差大人恕罪。”
见一众行商服软,林则徐已不为己甚,他眼下可没时间跟十三行较真,而且他也不可能将十三行一锅端了,当即冷哼了一声,道:“本钦差给你们赎罪的机会,立即赶往夷馆,宣读《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责成外商按照谕帖所示,缴烟具结,限三日内,取结禀复。
过期不见动静,本钦差立即恭请王命,正法一二洋商,抄产入官,以昭炯戒,望尔等好自为之。”
这根本就不是可能完成的任务,伍绍荣呆了一呆,随即磕头道:“英夷素来刁顽,不知礼仪,不识好歹,还望钦差大人明察。”略微一顿,他飞快的道:“在下等愿以家资报效。”
“砰”林则徐一拍桌子,恼怒的道:“你们以前就是如此对待前来广州禁烟的钦差的?本钦差不要银子,要尔等的脑袋!三日之限,外商若不缴烟,本钦差取尔等项上人头,滚!”
一声“滚”吓得一众行商面无人色,连忙磕头,躬身退出。
林则徐不要银子,一众行商都意识到这次的麻烦怕不是一般的大,匆匆赶回西关的行商公所进行商议,并遣人将商馆的一帮英吉利鸦片走私贩子叫来一同商议。
“轰——轰轰”新购买来的被易知足亲自命名为“琼州号”的快巡防舰上接连响起沉闷的炮声,易知足、伍长青两人站在甲板上紧紧的抓住船舷,望着岸上。
岸上,五百余人的护商团官兵以连为单位分成五个整整齐齐的方队,火炮一响,眼见肉眼可见的炮弹从船上向他们飞射而来,五个方队登时炸开了锅,一片慌乱,溃不成军。
一见岸上队形散乱,战舰上火炮立即停止了射击,易知足呵呵笑道:“新兵怕大炮,果不其然。”
“哪有你这么练兵的?”伍长青大声说道:“万一有一门火炮打偏。”
“放心,都是经验丰富的熟练炮手。”易知足大声说道:“这叫心理素质训练,多经历几次,习惯了就好,上战场遭遇火炮攻击,他们就不会慌乱。”
“理是这个理,但太费银子了。”
“时间不等人,只能拿银子堆。”易知足说着高声命令道:“旗语,让他们整理队伍,再来。”
看到旗语,燕扬天连忙喝道:“司号员,吹号,吹集合号。”喊了两声,没见回应,他回头一看,司号员不知跑哪里去了,他不由的又气又恼,掏出哨子一阵猛吹!
听的尖厉的熟悉的哨声响起,乱成一团的官兵们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也可以说是条件反射,纷纷驻足望过来,燕扬天做了个标准的队列集合动作,各连的连长们迅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跑了回来,大声吆喝,“司号员,吹集合号!”
嘹亮急促的号声一响起,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乱的一锅粥的护商团官兵各自迅归队,很快就列成了五个方队,易知足看着怀表,见混乱了足有三分钟,不由的摇了摇头,道:”走,上岸去。”
一行人乘着小船上了岸,快步走到队列前,燕扬天下令‘稍息’之后才小跑到易知足跟前,敬礼道:“请校长训话。”
“一营师号长!”
“有。”站在第一排的陈阿广连忙高声应道。
易知足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的道:“从现在起,解除你司号长职务,交出军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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