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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上石屋的时候即刻就看到了林育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屋子里面也有明亮的灯光从窗户处洒落出来。这地方其实并不比我们所在的城市高多少,但是却似乎寒冷许多。而眼前的灯光却让我即刻地就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下车后我即刻去到屋子里面,林育没有拴门。进去后我才将门反锁,这一刻我就已经感觉到里面真正的温暖了。林育已经在壁炉里面生起了火。
“这里的老乡真好,他们早就在这里面准备好柴火了。”林育笑着对我说道。
我说道:“是啊,他们都很朴实,别人给他们一分的好处,他们会加倍地回报。城里面的人可就虚华多了,事事都要考虑利益。”
她笑着问我道:“今天喝了不少的酒吧?怎么忽然这么容易感慨?”
我摇头道:“没有喝多少。只是你说到这个话题了,所以就有了这样的感慨罢了。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回答我道:“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吧。来,你先喝点茶。你和他们一起喝酒,不可能少喝。”
我这才对她讲了实话,“主要是我在吃完饭后回家去抠出来了,还洗了个澡。我知道今天你要对我讲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带着醉意。”
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关心地对我说道:“那你现在是空腹啊?我去给你下一碗面条吧。这里有面条,不过不知道生霉没有。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
我心里有一种感动,因为她刚才的话是一种真正关心的表现。我说道:“我妈妈已经给我煮了一碗来吃了,所以我来晚了。”
她叹息着说道:“你真幸福啊,有这么好一位母亲。”
我看着她,“姐,你的妈妈呢?”
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从来不曾问过她父母的情况,因为她从来没有主动向我提起过。
她顿时默然不语。我歉意地道:“姐,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件事情。”
她摇头道:“没事。现在我经常就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她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哎!”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啊?如今你已经是省委组织部部长了,你母亲应该为你感到骄傲才是。”
她微微地摇头,“可惜的是,她去世得太早了。她为了我吃了一辈子的苦,结果却没有享到一天的福。”
她的语气非常的沉郁,还有伤感。这样的情绪顿时就感染到了我,也让我忽然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来。不过我还是在安慰着她,“姐,我们不说这个了。其实吧,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来受苦的。每个人所受的苦不一样罢了。即使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也一样会遭受疾病之苦,情感之苦。更有人会遭受失去之苦。这些东西都是上天注定了的,我们想明白了也就坦然了。”
她微微地点头,不过我却即刻发现她的眼角处有眼泪在滴落。
我顿时愧疚不安,“姐,你怎么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起这件事情。”
她朝我笑了笑,“没事。其实我好多年没有去想她了,今天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位好母亲,即使是磨难、贫困,但是也不能让一个人忘却母爱的美好。冯笑,我给你讲讲我母亲的故事吧。”
我给了她一张纸巾,“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的,只不过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讲过这方面的事情。”
随即,她轻声细语地对我讲述了自己过去的事情——
我刚上小学时,父亲去世了。我和母亲互相搀扶着,用一堆黄土轻轻送走了父亲。
母亲没有改嫁,含辛茹苦地拉扯着我。那时村里没通电,我每晚在油灯下书声朗朗。写写画画,母亲拿着针线,轻轻,细细地将母爱密密缝进我的衣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一张张奖状覆盖了两面斑驳陆离的土墙时,我也像春天的翠竹,噌噌地往上长。望着高出自己半头的我,母亲眼角的皱纹充满了笑意。
当满山的树木泛出秋意时,我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母亲却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干不了农活儿,有时连饭都吃不饱。那时的县重点中学,学生每月都得带三十斤大米交给食堂。
我知道母亲拿不出,便说:“娘,我要退学,帮你干农活。”母亲摸着我的头,疼爱地说:“你有这份心,娘打心眼儿里高兴,但书是非读不可。放心,娘生你,就有法子养你。你先到学校报名,我随后就送米去。”
我固执地说不,母亲说快去,我还是说不,母亲挥起粗糙的巴掌,结实地甩在我脸上,这是十六岁的我第一次挨打……
我终于上学去了,望着我远去的背影,母亲在默默沉思。
没多久,学校的大食堂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母亲,她一瘸一拐地挪进门来,气喘吁吁地从肩上卸下一袋米。负责掌秤登记的熊师傅打开袋口,抓起一把米看了看,眉头就锁紧了,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总喜欢占点小便宜。
你看看,这里有早稻,中稻,晚稻,还有细米,简直把我们食堂当杂米桶了。”母亲脸红了,连说对不起。熊师傅见状,没再说什么,收了。母亲又掏出一个小布包,说:“大师傅,这是五元钱,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麻烦您转给她。”熊师傅接过去,摇了摇,里面的硬币丁丁当当。他开玩笑说:“怎么,你在街上卖茶叶蛋?”母亲的脸又红了,支吾着道个谢,一瘸一拐地走了。
又一个月初,母亲背着一袋米走进食堂。熊师傅照例开袋看米,眉头又锁紧,还是杂色米。他想,是不是上次没给这位母亲交代清楚,便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不管什么米,我们都收。但品种要分开,千万不能混在一起,否则没法煮,煮出的饭也是夹生的。下次还这样,我就不收了。”
母亲有些惶恐地请求道:“大师傅,我家的米都是这样的,怎么办?”熊师傅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家一亩田能种出百样米来?真好笑。”遭到抢白,母亲不敢吱声,熊师傅也不再理她。
第三个月初,母亲又来了,肩上驮着一袋米,她望着熊师傅,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熊师傅一看米,勃然大怒,用几乎失去理智的语气,毛辣辣地呵斥:“哎,我说你这个做妈的,怎么顽固不化呀?咋还是杂色米呢?你呀,今天是怎么背来的,还是怎么背回去!”
母亲似乎早有预料,双膝一弯,跪在熊师傅面前,两行热泪顺着凹陷无神的眼眶涌出:“大师傅,我跟您实说了吧,这米是我讨……讨饭得来的啊!”熊师傅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半晌说不出话。
母亲坐在地上,挽起裤腿,肿成大梭形……母亲抹一把眼泪,说:“我得了晚期风湿病,连走路都困难,更甭说种田了。孩子懂事,要退学帮我,被我一巴掌打到了学校……”
她向熊师傅解释,她一直瞒着乡亲,更怕我知道伤了我的自尊心。每天天蒙蒙亮,她就揣着空米袋,拄着棍子悄悄到十多里外的村子去讨饭,然后挨到天黑掌灯后才偷偷摸进村。她将讨来的米聚在一起,月初送到学校……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熊师傅早已潸然泪下。他扶起母亲,说:“好妈妈啊,我马上去告诉校长,要学校给你家捐款。”母亲慌不迭地摇着手,说:“别,别,如果孩子知道娘讨饭拱她上学,就毁了她的自尊心。影响她读书不好。大师傅的好意我领了,求你为我保密,切记切记!”
母亲走了,一瘸一拐。
校长终于知道了这件事,不动声色,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我三年的学费与生活费。三年后,我考进了江南大学。在欢送毕业生的那天,学校锣鼓喧天,校长特意将我请上主席台,我很是纳闷儿:考上大学的同学那么多,为什么单单请我上台呢?
更令人奇怪的是,台上还堆着三只鼓囊囊的蛇皮袋。此时,熊师傅上台讲了母亲讨米拱我上学的故事,台下鸦雀无声。校长指着三只蛇皮袋,情绪激昂地说:“这就是故事中的母亲讨得的三袋米,这是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粮食。下面有请这位伟大的母亲上台。”
我疑惑地往后看,只见熊师傅扶着母亲正一步一步往台上挪。我当时的那份震动绝不亚于惊涛骇浪。
我们母女俩对视着,母亲的目光暖暖的,柔柔的,一屡有些花白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我猛扑上前,搂住她,嚎啕大哭:“娘啊,我的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