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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倒了一小杯茶,“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去端起那杯茶喝下。有些苦涩,不过回味的时候却有着一种特别的芳香。我说:“我觉得很香,具体的说不出来,因为我其实不懂茶。”
他说:“这是福建安溪铁观音母树上采摘的茶叶,每年只能够出产不到半斤的量。据说这棵铁观音母树日夜有武警持枪保护。冯笑,你我能够喝到这样的茶叶也是一种福气啊。你说是吗?”
我顿时大吃了一惊,“这茶叶多少钱一两?”
他却摇头道:“多少钱一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喝到了。你想想,那棵茶树每年才生产不到半斤铁观音,全国有多少达官贵人,他们难道缺这点钱?所以,能够喝到它才是真正的福气。这也是一种缘分啊。”
既然他没有主动来问我上官琴的事情,我就不好直接说了。而且我想,他和我说这茶叶的事情一定是另有深意的。于是我便问他道:“您怎么得到的?”
他淡淡地笑:“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正在喝它,这不但是我们和这茶叶之间的缘分,也是我们俩之间的缘分。冯笑,假如你今天晚上不给我打这个电话的话,你就与这茶无缘了。所以这世间就是这样,一切都有定数。你说是吗?”
也许,这才是他想要说的。我心里想道。我点头道:“我相信缘分。”
他继续地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一支英军部队在夺占法国小镇马尔宽渡口的战斗中,德军失败后撤退。突然,一位英军士兵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德军伤兵,也许是因为部队仓皇撤离顾不上,对方一瘸一拐爬出阵地的沟壕中,直起身子准备逃跑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同时,德军士兵也看到了不远处他的枪口正死死地指着自己,伤兵显然已经精疲力竭,没有惊惶失措,只是毫无表情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已无可避免的最后时刻。这位英军士兵有开枪,尽管他当时已经瞄准,如果扣下枪机,对方绝对活不下来。但是,他有一个原则:从不射杀那些放下武器的伤兵。最后,德国伤兵略略点了点头,就慢慢走远了,消失在瞄准镜里。他不知道,整个人类二十世纪的历史也就是在这一刻忽然掉转了方向。他叫亨利·坦迪,是战争期间获得荣誉最高的英军士兵,因作战英勇,先后被授予不少的军功章,以表彰他在战争期间的杰出表现,当时的英国报纸对其战功广为报道,意大利艺术家福蒂尼诺·马塔尼亚专门创作了一幅以伊普尔战役为背景的油画,他在画中背着一个伤兵,以示这些勇敢的士兵是在为结束一切战争而战斗。战争结束后,坦迪荣归故里,娶妻生子,过起了平静的生活。谁又会想到,不到十年,命运之神就又来打扰他了。一九三八年的欧洲,风雨如晦。当时的英国首相张伯伦前往德国与元首希特勒会谈,希望换取欧洲的和平,到达建在山头的别墅,令张伯伦大感惊奇的是,希特勒的客厅里赫然挂着一幅马塔尼亚当年为坦迪所作画像的复制品,希特勒解释说:画中的这个人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时我甚至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德国了,上天将我从英国士兵瞄准我的枪口下救了出来。最后,希特勒希望首相回国后向他的这位英国救命恩人转达最衷心的感谢。消息传到英国国内,举国震惊,这个突如其来的祝福对坦迪无疑是命运的一记重重的耳光。人人纷纷责骂坦迪,说他十年前的善行成就了一个刽子手,导致整个世界陷入一场劫难,数以千万计生灵涂炭,对于坦迪来说,这则往事却是他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一九四零年,坦迪在舆论压力下,移居考文垂,目睹德国空军将这座城市炸成平地。此后,在伦敦再次亲历纳粹空军的狂轰滥炸。他对一位新闻记者痛苦地感慨道:要知道这个家伙会是这样一个人,我真该一枪毙了他。那么多人,那么多老弱妇孺被他杀害,我真是有愧于上帝啊!在深深的自责中,时年四十九岁的坦迪再次报名参军,他表示不会让希特勒从自己的枪口下逃离第二次。但他在索姆河会战中所受的重伤使他已不能重返战场,虽然这位老兵此后忘我地投入到国内志愿工作之中,但对往事的记忆却时时折磨着他,直至一九七七年,八十六岁的坦迪离开这个世界。后来,他的女儿在整理遗物时,无意间发现当年责问他的报纸中,夹杂着一张泛黄的纸,坦迪在上面写着这么一段话:我后悔自己的一时之仁,改变了数千万人的命运,造成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难,但是,如果重新有这么一次机会,面对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伤兵,我还是会选择,让他离开,我只是一个士兵,不是屠夫,假如当年我开了枪,那么,我跟希特勒就没有区别了。冯笑,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故事吗?”
我点头,“您的意思是说,当初您帮助上官琴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后来会变成这样,所以,如果您重新有一次机会,在面对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上官琴的时候,您还是会那样做。是吗?”
他叹息道:“不仅如此,在我不知道她曾经干过那样的事情的情况下,我还是会说服她嫁给你。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冯笑,我很担心你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责怪我,但是我想不到你今天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很欣慰。这说明你还是信任我的。”
我的心里也很感慨,随即说道:“我给您打电话,一方面是觉得应该把有些事情告诉您,因为我知道您让她嫁给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而且在这段时间里面我和她的相处也很愉快。另外一方面我也不得不来找您……”
这时候他却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冯笑,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才安全,是这样的吧?”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猜透了我的心思,这样的心思如果由我自己讲出来的话倒是没什么,但是他这样替我讲出来后给我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让我感到羞愧。我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随即低声地道:“是的。”
“冯笑,你来找我是对的。不过有一点你想错了,上官琴不会伤害你。”他随即叹息着说道。
我的全身顿时一震,随即就骇然地看着他,“林叔叔,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天她用外边的公用电话与我联系上了。他拨打的是黄尚的电话,所以我才到这里来接了电话。她告诉我说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江南省了。她还对我讲,她说她对不起我……后来,她对我说了一件事情,她告诉我说,其实她早就发现你知道了那把枪的事情,因为她特地在装那把枪的布袋上做了记号的。”
我顿时呆在了那里,同时也感到全身一阵寒冷。
他在看着我,继续地说道:“上官琴还对我说,她没有想到你会去报警。她以为你很在乎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你会那样去做。我当然批评了她啦,可是她却这样对我说:董事长,我是尊尊您的意思才准备嫁给他的,通过我和他的接触后觉得他还不错,不过我还是想考验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在乎我。她又对我说,现在我明白了,我在冯笑的心里什么都不是。本来我早就想离开江南省、离开这个国家了,因为我曾经犯下过一个很大的错误,我知道迟早是会出事情的。现在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那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了。她最后对我说,董事长,感谢您这么些年对我父母、对我个人的关心和关照,我也从未违抗过您,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因为是他冯笑对不起我。是他让我下了这样的决心。”
他缓缓地在说,我静静地在听。此刻,我的脑海里面产生了鸣响,一种无尽的愧意顿时就升腾在了我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里。
他再次来看着我,“冯笑,这就是我说的缘分和定数。任何人都逃不出这样的定数。你说是吧?”
我喃喃地道:“林叔叔,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那可是一把枪啊。您想想,我和一个随身带着枪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而且她又不是军人和警察。这太可怕了。”
他却在摇头道:“恐怕不仅仅是如此吧?那个被开除了的女警察还告诉了你上官琴可能是杀人疑犯的事情,这才是你真正害怕的原因吧?”
我的全身再次一震,“您,您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