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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药师宫地火处的结界已破,可地火依旧四季不断、昼夜不息地燃烧着,忽然,一阵紫气飘入地火之处,将石壁照出一片紫色莹然,地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跃动起来。
那道紫气漂浮于地火之上,光芒大盛,霎时间,石壁上紫色法阵流转,又渐渐暗淡下去,紫气凝聚,化为一身量修长的男子,身着暗紫色长袍,衬得面白如玉,器宇不凡。
他抬手,抚过石壁嶙峋,轻声叹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五百年前来到此地,本想借此处灵气重塑元神,没想到却被困在紫宣的元神碎片中不见天日。但福兮祸兮,聚魂灯重塑他元神,竟也让我得了便宜。”想到此处,男子唇角勾出邪气弧度。
山洞中突然又飘来一道银色的疏淡光晕,随后凝聚成人形,却是一身披银甲的青年男子,眉目开阔,身材高大,一经现身便对紫袍男子拜倒,恭敬道:“属下见过妖帝。”
“逆云,你起来吧,”妖帝斩荒瞥他一眼,又是微微笑了,“饕餮总算不负我期望,顺利破了此处结界。”
“火、土二处的结界皆已破除,”逆云起身,但面上却有着忧虑,“只是饕餮这些年性子越发乖张,只怕再见面时,已经不会轻易臣服。”
斩荒却是毫不担忧,只高深莫测地弯了弯唇角:“无妨,待我见到他,自然有办法……”
斩荒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四周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皱眉,四下回望,逆云有些莫名地随他四处打量,却没有任何发现:“主上?”
斩荒皱眉喃喃:“这里……为什么会有她留下的气息?”
“谁?”逆云再仔细看了一周,还是不明所以。
“那个温养我元神五百年的人。”斩荒一向邪佞不羁的笑容此时忽然变得温柔如水。当年他元神四处飘散,却忽被一女子细心温养了五百年,这才让他的元神碎片逐渐强大,能借聚魂灯燃烧之时重新凝聚。
她究竟是谁?
斩荒缓缓踱步,凝眉感受那熟悉入骨的气息,随后终是释然一笑:“无论你是谁,只要你在,八荒四合,三界众生,我总能找到你。”
忽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斩荒和逆云对视一眼,作法隐匿了身形。
只见冷凝小心翼翼地来到地火之中,神情警惕地四下打量,发现并无人影,便露出疑惑神色:“方才分明听见有人说话,难道是幻觉?”
再四下里看了一圈,冷凝摇了摇头,认定是自己多想,再抬头看着石壁上那些古老的图画,神色中出现一些不耐。
这些绘有毒虫图案并一些毒药秘方和人体经脉流转的壁画,正是断阳宗的不传之秘——毒经。
冷凝盘坐在石壁之前,详细参悟着。
而地火入口处,白夭夭和小青二人相携而来。
小青气鼓鼓地道:“是她自己要来的,我们干嘛要管她呀?”
白夭夭轻声宽抚:“此事与我也有干系,总不能见她就这样赌气不吃不喝地耗在这里。”
“小白你就是这样,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难怪会晕倒。你这才醒过来就该好好再休息休息,却不停帮许宣忙这忙那地传话不说,还来关心她,”小青不满地嘀咕,“何况冷凝做错事,你们就都心疼,我每次做错事,却被你们责骂惩罚,果然妖和人是不能相比的。”
白夭夭听了,望着小青面现纵容地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静声,再同她一起看向洞中打坐的冷凝。
冷凝知道她们到来,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望着壁画冷声说道:“你不必来劝我,研习毒经继承药师宫,是师兄要我做的,我定然会做到。”
白夭夭摇头:“宫上并不是那般意思,他心中是牵挂于你的。你这样和他赌气,总归是伤了感情……”
冷凝横她一眼,不耐地打断她:“我与师兄自小一处长大,我们二人之间,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小青早看不惯冷凝那副全天下都得围着她转的大小姐模样,见她如此对白夭夭说话,更是气得面红耳赤,于是狠狠瞥着冷凝对白夭夭说:“你看你看,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早说了,她自己喜欢这黑漆漆的地方,就让她自己待着好了!省得出去惹人烦心!”
白夭夭听见小青所说的“黑漆漆”三字,倒是突然反应过来,皱眉打量了四周一圈,然后问冷凝道:“冷姑娘,你在地火的这两日,此处可发生什么异常吗?”
冷凝听了,心中极不舒服:“我在这里,能有什么异常?”
白夭夭只觉怪异非常,狐疑地说:“上次结界虽被破,可并未伤及地脉,为何此处灵气荡然无存?”眼下地火虽然仍在燃烧,可光线微弱,暖度也是大大不够了,更可怕是,她进来后,再感觉不到那种浑身通泰的灵气,他们修行之人,最是讲究“地灵”,要知道一个充满地之灵气的修炼之地,可让修仙事半功倍。
白夭夭担心,有人在借地火之灵气修炼妖身,只有这样,才会让灵气消耗的如此之快……
“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冷凝大怒,站起身来,“此处是我药师宫禁地!我不追究你乱闯的过失便罢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灵气全无、结界被破,难道是试图诋毁我药师宫吗?”
小青气得叉腰,顶撞道:“你一介凡人,知道什么!”
冷凝双眸一眯,目现杀气:“你这妖类,又知道些什么!”
白夭夭见二人似是要打燃战火,忙拉了拉小青,对冷凝客气说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既如此,我们姐妹二人便不打搅你修行了。只是若有什么异动,还烦请冷姑娘定要及时告知于我,此事非同小可。”
白夭夭言罢,不等冷凝回复,便拉着小青离开。
冷凝看着白夭夭的眼神里,是冰凉嗜血的恨意。
二人刚到洞口,小青侧首望见白夭夭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关切问道:“小白,你可是在担心灵气之事?不如我现在去查查?”
白夭夭迟疑片刻,终是摇头:“眼下一切还是以许宣为重,李大侠他们怕是今夜便会到了,我们先去许宣房里等着吧。”
听说又要去见那讨人厌的齐霄,小青面现为难之色,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捂着肚子说:“哎呀,怎么会突然腹痛,我去找个地方解决下难题……”
白夭夭了然地看着她溜号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转身走了。
2
入夜,白夭夭陪着许宣在丹药房配药。
许宣枕在软垫上,指挥白夭夭用那种药,又该配什么分量。
他如今全靠这些杂七杂八的药来拖延性命,想着能多活一天,便能多照顾药师宫一天,冷凝也可以多一天的时间成长。
白夭夭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情,从昏厥中醒来后,她也在翻阅医书,并随时等候仙鹤传音。但愿仙鹤能顺利求得无疾兰之果炼成的仙丹,不然,她怕又只能冒险去偷药了……
只是蓬莱仙山毕竟不同千年前的九奚山那样毫无防备,若她在盗药时受伤,又该托付谁进许宣体内与瘟妖一斗呢?
白夭夭正是满怀心事,却忽听身后一声痛苦的嘶吼,她立马紧张起来,回头望去,只见许宣眼珠泛绿,正在痛苦挣扎,想要破门而出。白夭夭忙使出仙障,困住许宣,输出仙气与许宣体内的瘟妖对抗:“许宣!你要控制住你自己!不能受那妖物摆布!”
可许宣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发狂着要冲破仙障。
白夭夭的仙气一挨着许宣身体便消散无踪,她无奈,只有回过手来不断加强仙障来限制许宣行动。
“许姐姐,你怎么来了,宫上正在丹药房炼药,吩咐谁也不能进去……”门外清风声音突然由远及近,听上去紧张万分。
“不行,今天我想尽办法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他是我胞弟,我只盼着他好,可眼见着冷凝为他这样受苦,我定要劝上一劝!”
清风的身子横在门上,坚决不许许姣容推门:“请许姐姐不要为难小的……”
白夭夭为门外的纷争一分神,胸口便是一滞,竟是险些走火入魔。眼下虽能勉强稳住,却已是受了内伤。
眼见清风挡不住许姣容,白夭夭忧虑地看一眼许宣的模样,只得暂时收手,打开门,用身子挡住许姣容的视线,再把门牢牢关上,笑脸迎人:“宫上在配药,分量不能出一点差错,我们到外头说。”
白夭夭做了个“请”的姿势,许姣容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有火发不出,只好跟着她移步院内。
方一站定,许姣容深吸一口气,便冲着白夭夭绵里藏针地提醒道:“听说弟弟骂了冷凝一顿,我正想来找他问问,没想到白姑娘竟在此处,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传出去,恐怕有损白姑娘的名声。要知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
白夭夭只能微笑:“多谢大姐提点,只是……”
“你先别谢,我话还没说完呢!”许姣容伸手止住她,颇有深意地继续道,“咱们家许宣呢,与冷大小姐是青梅竹马,虽然目前尚未婚配,但他们迟早是要成亲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明白吧?”
白夭夭唇角勉强牵出凄凉的弧度,缓缓点了点头,才道:“我明白的,但眼下我暂时还不能走,等处理完药师宫的事……”
许姣容眉尾上指,怒骂道:“药师宫的事情与你何干?冷凝脸皮薄任你欺负,我可不怕你……你分明就是想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弟弟……”
白夭夭只觉她的话越来越听不下去,伸手按了按眉心,打断她:“许姐姐,这件事真的是事出有因,我并没有……”
话没说完,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清风慌忙推开门,急冲冲唤了声:“宫上!”
白夭夭脸色大变,重回丹药房,只见桌椅倒地,瓶瓶罐罐的砸了一地,哪里还有许宣的踪影!
“不好!”白夭夭跺了跺脚,吩咐清风,“快追!”
许姣容看着二人急匆匆奔走的身影,不明所以,但走到丹药房门前,看到里面凌乱场面,心里霎时慌得厉害。
齐霄刚刚入宫,便听得药师宫钟声大作,立刻警觉地对元一道:“药师宫出事了!”
元一神色凛然:“咱们分头察看,务必保证宫上安全!”
齐霄点头,和元一兵分两路,各往一处去了。
宋师兄听见钟声时,本准备前去丹药房询问许宣出了何事,却见眼前突有人影快速跑动,不是许宣又是谁……
“宫上!”宋师兄喊了一声,却见许宣仿佛没听见一般,他情知不对,便伸手去拦,却见许宣蓦然抬头,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十分骇人,便吓得后退一步,再低声唤了遍:“宫上……”
许宣却是一爪朝他胸口袭来,只在他胸前半寸不到的距离硬生生停住,神情痛苦压抑地看着他,哑声道:“快……快逃……我……”
宋师兄虽然害怕,却更是担心许宣,着急问道:“宫上,你怎么了?”
许宣拼尽全力和体内的瘟妖对抗,试图逼着自己后退,却突然有黑衣人到来,屈指成爪,猝不及防地在宋师兄胸前抓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宋师兄霎时晕了过去。
蒙着面的黑衣人转过身来,眼神浸血般看着许宣。
而原本挣扎痛苦的许宣却突然面色沉静下来,静静与眼前的黑衣人对视,随后忽然一弯唇角,说道:“许久不见了,饕餮。”
他身上涌出的仙气令饕餮不由接连后退几步,勉强定下神来,饕餮哈哈一笑:“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看来是我失算了,紫宣!”说罢,便是准备一爪向“紫宣”攻来,“紫宣”则幻化出一道白光攻向饕餮,饕餮闪身一躲,“紫宣”一步上前,趁机抓下了饕餮的面具,顿时一震……
竟是元一!
李元一也是不惊,笑了笑道:“你该知道瘟妖是我的一魄所化,因而眼下我算是操控了许宣的心神,你意志力再怎么强大,也终究只能受制于我的控制下。紫宣,一千年了,我报仇的时候到了。”
“紫宣”眸光渐冷:“你不仅仅控制了许宣,还附身于元一,难怪凡间找不到你的气息。”
饕餮耸了耸肩,颇是桀骜得意:“是李元一不自量力,凭个破法术竟想收了我,正好为我所用,借收妖之名来吸取小妖精血,要不然,我何来今日的法力。”
“紫宣”闻言,深感痛悔:“千年之前,我就应该彻底将你铲除,才不会酿成这次大祸……”
饕餮冷笑道:“铲除我?你自己都魂飞魄散了,还敢口出狂言?你可知,这是老天爷在助我!”
“紫宣”眉间深锁,摇头叹道:“你竟能利用分裂的魄幻化成妖,将邪术练到这种境界,是我低估了你。”
“你知道的太晚了,”饕餮嗤笑一声,又颇为玩味地看着“紫宣”,“你可以放心,我今天不会杀你,我要先引白夭夭进入许宣的神识,再在你面前杀了她,让你痛不欲生!哈哈哈哈!”
饕餮放声狂笑,手上施法催动许宣体内的瘟妖,瘟妖苏醒,紫宣只能和瘟妖争夺许宣的身体,而许宣则痛苦地倒地翻滚,余光瞥见旁边的宋师兄奄奄一息,便缓缓爬过去,封了宋师兄的心脉……
“啊!”
冷凝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引来各方注意,元一停下手中法术,低身抓住许宣,趁机封了许宣的心神,令他晕厥过去,再执着他满是鲜血的手对冷凝道:“宫上他已经被妖所控制!”
冷凝不敢相信地捂住嘴,齐霄与清风等人此时也已经赶来,见到此幕皆是大惊失色,清风忙不迭地扑向许宣,齐霄则恍然大悟道:“难怪刚才我见这里妖气冲天,只是被他们药师宫的迷阵困住,才一时没能赶过来!”
元一对齐霄说:“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控制住宫上,否则他体内妖物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拿捆妖索来!”
齐霄迟疑:“……没有其他办法吗?”
元一断然否决:“快!”
齐霄只得拿出捆妖索,清风本能地护在许宣面前,望向冷凝,不知如何是好。
冷凝方才也受到惊吓,支支吾吾道:“将师兄……师兄……”
齐霄上前一把推开清风,抓起许宣便要将他捆住,愤愤道:“磨磨蹭蹭只会害了他!”
这时,一道白影闪过,从齐霄手中抢下许宣,白夭夭唤出“挽留”,横剑扫视众人,冷声道:“谁都不许动他!”
齐霄皱眉喝道:“他都已经伤人了!你可知……”
白夭夭打断他:“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说罢,便捏了个诀,与许宣一同消失了。
众人皆是一震,齐霄无奈地直叹气,而元一却悄悄于唇际弯出一丝冷笑。
许姣容终于闻讯赶了过来,看向神色凝重的众人:“许宣到底怎么了?”又拉着冷凝的手,颤抖着声音询问:“冷凝,你实话告诉我,许宣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冷凝有些凄苦,亦是有些莫名地看向元一,“为什么师兄会被妖所附身?”
元一叹气摇头,一脸无奈:“宫上得了役症,但这役症却是由他体内的瘟妖引起的。”
许姣容大惊失色,几乎晕倒:“妖怪?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妖怪?你快想办法救救我弟弟啊!”
冷凝忙扶着许姣容坐下,也一同望向元一:“难怪师兄最近举止异常,总是无故躲着我们,原来他另有苦衷……元一大侠,当真没有除去瘟妖之法?”
元一稍一欠身:“冷姑娘放心,宫上对老夫有救命之恩,我定会竭尽全力救治于他,只是眼线需先找到他的下落……”
许姣容气的再度站起身来:“那白夭夭究竟要将弟弟带去哪儿,会不会一切都是因为……”
齐霄听不下去了,出言解释:“白姑娘是修仙之人,或许可以用法术暂时压制许宣体内的妖气。”
许姣容恍然大悟,也是松了一口气:“难怪弟弟让白姑娘待在身边。”
冷凝抿了抿唇,突然欠身向众人行礼:“关于师兄之事,还请诸位保密,切莫外传。”
齐霄沉声道:“眼下的确得稳住药师宫,不能让外人起疑。否则许宣……”怕也是不会安心……想到许宣,齐霄也是心头黯然,虽然相交时间不长,许宣又总是一副刻薄贪财、正邪不分的样子,他心里对许宣却始终是有真心相交的情意在的。
冷凝朝向他一福:“少侠请放心,眼下两位师兄都不在,我自会扛起药师宫的重担,至少会让师兄安心。”
“冷姑娘请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将今日之事外传,”元一伸手虚扶她一把,又道,“但为了宫上安危,烦请你多派些人手寻找二人下落。”
冷凝颔首:“这是自然。”
许姣容赞许地握住冷凝的手:“还是你懂事,可怜的孩子。哎!”
冷凝眼中噙着泪,却是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这时已有明决宗弟子将宋师兄的伤口包扎好并送回了房间,清风便来回话。冷凝颔首后,便道:“我先去看看宋师兄的情况,清风,你安排众人暂且在药师宫住下。”
说罢,便疾步而去。
3
西湖湖心有一座小亭,秀丽隽永的风格,由西湖的湖光山水映衬着,自是格外雅致。
许宣此时坐在湖心的亭中,正有一遭没一遭地抚着琴,苍白脸上,少见的寻得一丝惆怅。
白夭夭翩然而至时,他抬头,微微苦笑着说:“宋师兄还活着,总算不幸中的万幸。有劳白姑娘了。”
白夭夭讶然:“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会知道?”
许宣面现无奈之色:“你的脸上藏不住秘密,若他有事,你不可能如此轻
松。”
白夭夭连忙绷起脸,又用双手捂住脸颊,许宣笑了,将她手拿开,摇头道:“来不及了,你的智商不可能跟我斗。”
白夭夭轻咳两声,又瞪他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整个药师宫的人都在怀疑你,元一说你已经被瘟妖完全控制了。”
许宣眉间不过微微一皱,随即又微笑开来:“你一直苦心瞒着我的事,就是瘟妖?”
白夭夭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却也无从辩解,懊悔地敲了一下头,无奈承认道:“是。”
许宣笑意渐浓,手上又随意地奏响了几个琴音:“你是担心我知道真相之后,会自暴自弃,甚至不惜自杀,了却残生?”
白夭夭心疼地看着他,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拉着他手臂,低声劝哄:“你千万别想不开,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许宣颇为不屑地撇了下嘴:“我绝不会想不开,我还没遇过解决不了的难关。”
对于他的反应,白夭夭倒是十分惊讶:“你可知道眼下整个药师宫都在怀疑你被瘟妖控制,失去了人性,竟对宋师兄痛下杀手!”
许宣淡笑着反问白夭夭:“那白姑娘呢?你信不信?”
“不信!”
她的坚定不疑让许宣唇边弧度更大了些许:“刚好我也不信。”
白夭夭眨了眨水光潋滟的大眼睛,有些惊喜地看着他:“是不是你还记得那时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
许宣揶揄一笑:“你果真笨得很,我若知道真相,还会坐在这里?”
“你!”白夭夭微怒,可转眼又换了情绪,慨叹道,“现在这种状况,你还如此自傲自得,看来聚魂灯出的可不是一点点差错……”
许宣恍若未闻,再随意奏响几个琴音后,郑而重之地看向白夭夭:“白姑娘,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白夭夭见他神情严肃,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紫宣严厉的目光,不由得赶紧站起身来,心虚地问:“你,你想问什么?”
许宣也站起身,朝她步步靠近,白夭夭则是步步后退,直到撞到亭边的白玉栏杆,一时立身不稳,欲往水面栽去。
许宣伸手,牢牢托住她腰。
“啊!”白夭夭惊叫一声,再怯怯地睁开眼,看着离自己极尽的许宣,几乎忘了呼吸。
许宣盯着她的眼睛,也是一瞬不眨,微风拂过,卷起二人长发在空中纠缠,许宣的声音也清淡似风:“你之前连救命之恩都不想报答,如今正好离去,为何偏偏选择留下?”
“我……我……”白夭夭语塞,急急忙忙推开许宣站好,再转过身来面向湖面,苦心寻一个理由却不得。
许宣苦笑着继续说道:“更何况我清醒时间越来越短,只怕到时会伤了你……”
白夭夭愤愤回道:“我不怕你身上的妖!”
许宣长舒出一口气,似是终于拿定了主意,望着白夭夭在微风中瘦削又坚定的背影,道:“既然如此,眼下这件事必须托付给姑娘,除了你,我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托付了。”
白夭夭匆匆回头,见到许宣眼底的决然神色,抢先拒绝道:“若是你求我杀了你,我绝不会答应,你方才明明说过不会寻短见的!”
许宣轻叹一声,上前一步,与她并肩立于湖边,望向西湖的碧波如玉,徐徐开口:“瘟妖附体,已超出寻常药理。我是宫上,若自杀身亡,必定有损药师宫的声望。所以如果我最后果完全丧失理性,这条命就交给白姑娘来了断。”
“你到现在还满心的药师宫声望!?”白夭夭不免生气,气他对自己的毫无私心,“为了所谓的虚名,你竟可以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匆匆离开,未作任何交代,少了我,药师宫一定手忙脚乱,”许宣兀自忧心忡忡地叹息,“冷凝那个傻丫头,以后没有我在旁照应,药师宫的前途堪忧啊。”
眼见他满心满眼都是对药师宫和冷凝的牵挂,白夭夭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意,她眨了眨眼,摒弃眼眶的酸热,侧首望着他缓声问道:“许宣,你可曾为自己活过?你可曾用许宣而不是宫上的身份,真真正正地活过一天?”
许宣唇边有苦涩的弧度,他缓缓摇头:“自从我接任宫上那日起,我就不是许宣了……我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督促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我要好好保护药师宫,保护师妹,师父对我有恩,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
“如果……”白夭夭扶住他的臂膀,专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郑重道,“如果这一次你能度过这个难关,请你一定要为你自己活一遭,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不要再扛着如此大的压力了。”
许宣回望着白夭夭,心底微微动容:“你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所有人都是告诉我,你是药师宫的继承人,你应当如何如何……你是药师宫的宫上,又应当如何如何……恐怕已经没人记得我本是许宣,连我自己……呵……连我自己都忘了怎么当许宣了。”
白夭夭抚了抚耳边的乱发,眼神逐渐变得悠远起来,唇边漫开柔软的笑意,她轻声道:“曾有一个人,用尽全力只想让我过得快乐,如今,我也会用尽全力……让你过着你想要的生活,不管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我也定会护你一世快乐周全。
许宣看着她那温柔却又坚定的笑意,心底那股初见时的熟悉感又复涌上,他忍不住问道:“我实在好奇,你我过去是否相识?莫非我曾经失忆,把你忘了?”
白夭夭神色浮现出一丝慌乱,匆匆掩饰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你救人无数,医术天下无双,若是少了你,百姓们怎么办?”
许宣听了这个答案,倒似是非常满意,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倒是实话,若少了我许宣,百姓又该何去何从,唉,我终究肩负着天下人的期望!”
白夭夭差点栽进湖里,好歹是已经逐渐习惯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和骄傲自大……
想到这里,又是一笑:若是紫宣有感,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会不会羞恼?
许宣侧眸看着白夭夭,她仿佛看着湖面,却仿佛透过湖面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而她眼底深处所承载的情意,藏了太多他看不真切的情绪。
白夭夭感应到他的眼神,回眸,有些疑惑地望着他,随后却是一拍手,扶着他便开走:“不行不行,你今天怎么吹了这么久的风?快回去了,我再去药师宫探探情况。”
“唉,我没事,可能是昨天你所说的瘟妖发作了一次后,今天便格外安静,我今天竟然觉得好多了……”许宣见她对待自己就像对待小孩子,不免有些不满,“唉,我说,你可慢点走啊……我的琴,我的琴还没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