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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了, 不嫁了, 没个这么欺负人!”淳安侯夫人揽着女儿恼怒道。
淳安侯眉心紧锁,若有所思。
“你倒是说句话啊!”侯夫人耐不住, 吼了声。
“我还能说什么,庚帖都换了, 总不能因为个通房丫头便悔婚吧,那我们家要小气到什么样, 让外人如何看待。”
“那就吃了这个亏?不退婚,不是一样让人家耻笑!”侯夫人反驳。
淳安侯无奈,叹声:“可人家已经道歉了,也颇是诚恳, 若是再揪着不放,倒是我们斤斤计较了。”
“斤斤计较?这可是关乎女儿一辈子的事!”侯夫人指着侯爷大喊, “你就是为了你的脸面, 你就是胆小如鼠, 不敢得罪他们!你个窝里横!”
“我窝里横?现在横的是谁?胡搅蛮缠!”侯爷甩下一句,怒然而去。
他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侯夫人起身便要去追,却被女儿一把扯了回来。“母亲,你就少说几句吧。”严梦华劝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
“是,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父亲说的也没错。发生这种事, 想必沂国公府也是不愿, 不然何以低三下四来道歉, 要知道人家地位可比咱们高多少。你说他们欺负人,这口气我也咽不下,但细想想,那是沂国公府的世子爷,想要爬上他床的人有多少,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若是连这都容不下,我往后岂不是要气死了。”她拉着拉母亲的手,又道,“我知道你气得是他们在成婚之前做出这种事,有失咱颜面,若是二夫人不在乎,我死也不会嫁进去,可偏偏地,二夫人亲自登门道歉,由此可见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她认识到亏欠咱的就好。你不是总怕咱高攀了人家,怕我挺不直腰吗,这不就是个机会吗!往后这事也是我立足的资本啊。”
听女儿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可侯夫人觉得亏啊。
梦华知道母亲想的是什么,笑道:“这世上有几个如父亲那般宠妻怕妻的,世子爷一看便不是那种人,有了这事,必然也会对我有份亏欠。况且一个丫头而已,孩子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庶子,我若不让他们相见,这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生母是谁。前提是,她得能生下来这个孩子……”
严梦华语气平静得很,却把侯夫人震得一惊,她可没想到女儿会想这么多,显然够果断。不过果断好,这年头,心就是要狠才会活得更好。
夫君没说开的话,被女儿几句便劝解开了,侯夫人心踏实不少,回房了。
送走夫人,小丫鬟冬青回到小姐身边,心中惴惴,问道:“小姐,听说世子爷是那日相亲后醉酒才发生的这事,那可是相亲当日啊,这事都干得出来,你说他这人……他会对你好吗?我还听说,那锦湖丫头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怕是有了感情了。”
“有感情就不该是那日。”严梦华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道。“他都二十了,那小丫头跟了他那么久,为何单单就是那日情不自禁了?若是有情,他早便纳她为通房了,这岂不更名正言顺,何必闹这出。”
“那他是……”
“情不自禁。”严梦华笑着哼了声,视线从镜中自己精致的脸庞划到自己的双手,“必然是见了情不自禁的人,才会做出情不自禁的事……”
冬青不解,也看了看小姐的手,恍然反应过来。那日世子爷盯盯地看着小姐的手,被小姐的手迷得一塌糊涂,他迷得岂止是手,应该是这个人才对,所以,小姐才是他遇到的那个情不自禁的人,只是不得已,拿锦湖当了替身,做出了情不自禁的事……
……
云氏脸都丢到家了,已经五天没有和儿子讲话了。她不反对他宠了别的姑娘,可不该在这个时候。为了弥补,她一次次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得亏是把人家给劝住,才没退了亲事。对江珩,他可娶姑娘多得去了,不差严梦华一个,这这事差得不是姑娘,若是被人家退婚,沂国公府的脸往哪放,江珩可是世子,日后可是要成为国公爷的人,不能在行为上有任何为人诟病的地方。
亲事倒是妥了,可人要如何处置?锦湖已然在府上成了个尴尬的存在——
“是我的错,我自然要对她负责,我纳她为妾,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江珩说这话的时候,镇定而果决。
然云氏却看着儿子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们说得还算?做了这等亏心事,她能不能生下来,还得看人家严家小姐容不容!”
通房被幸后,若主母不发话,通常都是要服药不可留孩子的,除非主母生不出嫡子来。可人家严小姐还没入门呢,便闹出这种事,为了挽回婚约,沂国公府只能言听计从,倘若人家坚持不肯容这孩子,他沂国公府也说不出个一二来,毕竟理亏啊。
不过,让云氏意料不到的是,严家小姐竟同意留这孩子了。如此宽容,让云氏对她不禁感激更是由衷地添了几分亲近,越发地喜欢她了……
二房忙得是一团乱,远在蜀地任职的二爷闻之,也来信给了儿子一顿骂。然骂归骂,儿子的大婚,他必定是要回来的,还有半月便是腊八,想必他也该回了吧。
二爷要回了,可还有一个人没回呢!
就在前几日,三爷从朝廷得来消息,道云州已被江珝攻破,皇帝委任左谏议大夫任路制使,赶往云州。听说他前日走的,想必到了北方,做过交接后,江珝便会回来了吧。
眼下北方定是地冻河封,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归晚想想,撇了撇嘴,关心他作甚,他本来就是幽州长大的,又终年南征北战的,岂还会冻着他?还不若想想自己个呢!
她这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虽然大家都以为她才五个月,但自己不能给自己洗脑啊,她到底已经六个月了,到时候“早产”她该如何解释?
归晚正在亭子里想得出神,身后一件裘衣落在她肩头。“表小姐穿上吧,天冷,别寒着。”
是林嬷嬷。
前几日一连落了几日的雪,铺天盖地地。难得中原下这么大的雪,白皑皑一片,天地银装素裹,难得的美。今儿放晴了,表小姐非要出来赏雪不可,还只穿了件棉夹袄。
说来也怪,自打她怀孕后,特别怕热,本是极寒的体质,不但不怕冷了,竟比常人还喜欢出汗,腿脚也不懒,动作麻利。别人看不出来,林嬷嬷可是过来人,火气如此重,只怕她怀的这胎是男孩啊。而且陪她沐浴时,她看着她尖尖的肚子,心里也越发地肯定了。
虽然如此,她没告诉表小姐。因为不管是表小姐自己还是她,都不希望这胎是个男孩。毕竟谁心里都清楚,这不是江家的孩子,可生下来却要占据江珝嫡子的身份。嫡子啊,这分量有多重,所以不若是个女儿。
“表小姐,您看,我堆得雪人好不好看!”茯苓带着几个小丫头,在庭院里对着亭子兴奋地喊了一声。
看着眼前那个又矮又挫,还插着凌乱树杈的大雪堆,归晚噗地笑了。“你那是雪人吗?你那分明是个小雪丘!”说着,她搀着林嬷嬷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绕着茯苓的“雪人”转了几圈。“啧啧,连雪人都不会堆,你也就是嘴巴厉害!”
她含笑揶揄茯苓一句,便托着肚子指挥几个小丫头去滚雪球。小丫头们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本还以为会被少夫人骂,没想到她不但没不高兴,还带着他们一起玩,一个个都欢腾得不得了,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难得这么热闹,归晚也玩的尽兴,一面让苁蓉去小厨房找些能做鼻子眼睛的东西,一面比量着这个大雪堆。看来这个雪人的头小不了,于是便叫小丫头们把庭院里的白雪都滚起来,她为了躲她们,站在了石榴树下……
连途径檀湲院的下人们也来凑热闹,玩着的,看着的,喊着的,笑着的,院子里好不热闹。整个公府都忙得焦头烂额,可能也只有这还有一方轻松了……
庭院就这么大,雪明显不够用,她四下寻望着。
突然,院中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她察觉到了,纳罕转身。
许是太急,许是身后人贴得太近,总之回身的那一刻,吓了她一跳,险些没有靠在树上,得亏面前人拉了她一把,她才撑着树干稳住,可敏感的树枝还是感受到了轻微的震动,微微一颤,挂在树枝上的雪洒了下来,扑在了她脸上,窜入了她衣领里,凉得她紧闭双目,打了个激灵——
“好玩吗?”
幽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登时僵住了。使劲眨了眨眼睛,挑开被雪水沾染的长睫,望着对面人,惊恐万分——
“将,将军?”她呆滞道,“你怎么……回来了?”
江珝身穿军服,盘领袍衫,带着股寒冷的风尘,一看便是刚刚回来。他没带头盔,耳尖微红,显然是冻的,衬得他本就如雕刻般精致的轮廓更加的清冷,他好似比走得时候多了抹风霜,描绘在他每一处线条中,不显沧桑,有种难以言喻的沉定。
雪花也落在了他的头顶,乌发上的莹白在细碎的光影下闪烁,他完美得不真实,好似幻影一般……
归晚彻底呆住了。
江珝低头盯着面前人,手心还握着她的手。小手柔软,也冰凉凉的,他下意识又紧了紧,把她冻僵的指尖也包进了热掌中。
“我不该回吗。”他眼尾微扬,淡然道。
归晚回过神来,赶忙应:“谁说的,大伙都盼着你回呢。”
她对着她他笑笑,眉眼弯眯,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连唇边的两只小梨涡也依旧甜得让人心醉。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映着她灿烂的笑,如春日里沾了露水蝶翼,美得想让人碰一碰。
她鼻尖上落了雪花,融化后有点痒,她不舒服又腾不出手来擦,只能不停地紧着鼻子,娇憨得很。江珝看着她眼角又挑了几分,连话都软了下来,他问道:“‘大伙’可包括你啊。”
“嗯?”归晚被问得一愣,随即笑意更深了,带了份讨好似的,应道:“当然包括了,我日日盼着呢,不信你问祖母。”
“哼。”江珝鼻尖轻哼一声。盼着自己回?盼着自己回她不给他去信,去了封信,还是张白纸……
他可是熟悉她这个笑,她一讨好,心里指不定憋这什么坏呢。
“走吧,那便去问问祖母吧!”他扬首,淡淡道了句。
用不着这么较真吧,才刚刚回来就和自己杠上了?归晚登时敛笑,一脸的惊恐。
瞧着她这副表情,他唇角得意一勾,手指既轻且快地在她鼻尖抹了一下,阔袖垂落挽着她小手朝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