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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手柔弱无骨,滑腻得比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让人着迷,江珝清楚这种感觉,亦如眼前这个人。
他娶她是有目的,在成亲之前他也想过,她是余怀章的女儿,许她无辜,可这个身份便让人没法办释怀,何况余怀章果真害了秦龄,他更不可能轻易放下这份恨意。
可当真生活在一起,好像有些事便不受控制了。这些年,不管是正八经提亲的,仰慕追求的,还是官场觥筹间应付的,甚至是塞外他邦的贵族,女人他没少见,可没一个如她这般,只消一个眼神,一个轻颦浅笑便能让他卸下所谓的防备,他不知只自己这般还是所有人见她都如此,总之她就像柔风薄酒,漾人心旌醉人神魂。
江珝算是明白“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的分量了,他竟被她迷惑了。
不然他何以会有那次“情不自禁”……
“将军,你捏得我好疼。”归晚急了,眼里泪光楚楚闪动,江珝怔了片刻,随即松开了她手,转头道:“我好了,不必上药了。”
归晚揉着手瞥了他腰间一眼,嘟囔了句“怎么可能好了”。他把受伤的事瞒得死死的,就不信他会找别人给他上药,他挑中自己还不是因为看中她在这府上孤立寡与,没处说去。
“伤是你自己的,就算你恨我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吧,到时候伤严重了,你如何北伐。”她笃定地望着他道。
果然,江珝不言语了,清冷地看着她,慵然审度。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归晚极不舒服,她垂眸想了想,又道:“是因为我父亲吗。”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原因了。“你是因为我父亲才冷落我?你可是查到什么了?”
这话,让江珝心底的怨气再次被勾起,可对上那双灿若星空的双眼,他长出了口气,再次拾起桌上的文书,低声道:“我还没忙完,你先回吧。”
她也明白自己是根本问不出来的,又道:“那你今晚回檀湲院吗?”
江珝审阅文书的目光一滞,漠然道:“忙不开,不回了。”
归晚沉了口气,把另一只盒子打开,摆在了江珝书桌前的小几上。“晚上回来也不见你用膳,总要吃些什么,别熬得太晚了。”
江珝抬眸睨了一眼,是糕点——
他忽而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文书,问道:“你今日去睦西院了?”
归晚放点心的手一顿,笑道:“是啊。”
“见到母亲了?”
“嗯。”
“她可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归晚笑意不减,眉眼嫣然,两只小梨涡盛了蜜似的。“聊了礼佛的事,还有你要去北伐。”
“只这些?”
“只这些。”她不以为然应。
江珝轻哼了声。他会不了解梅氏?以她的脾气不说才怪。就是因为怕起冲突,他才想带她同去请安,然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故而耽搁了,没想到梅氏先招她去了。
他又打量了面前的小姑娘几眼,见她面色恬然,没有半丝委屈不悦,暗叹她倒也够沉得住气。
“你回去吧。”江珝目光又落回到桌案上,淡淡道了句。
他语气好似比方才柔和多了。归晚想了想,没动,捻起一块糕点送到他面前,笑意乖巧,甜音软糯糯地道:“将军吃一块吧。”
话音刚落,江珝猛然抬头,面沉似水,可眉心那抹未掩的肃杀却把小姑娘惊得一怵,明艳的小脸登时白了几分,惨淡淡的好不怜人。
她尴尬地滞了半晌,勉强笑笑,把糕点收了回来。
然还未放入食盒,他却长臂一伸,接了过去。归晚脸色登时亮了,秀目瞪起,莹莹满是期待,紧张得小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微干的上唇。他看着她,又看看那糕,轻咬了口,接着眉心又是一蹙,顺手把糕扔回了食盒里,再次低头道:“行了,回去吧。”
归晚企盼的心又坠了下来——
她已经努力了,可还是讨好不了他半分。她无奈看了看小几上的药,道了句:“你早些休息,记得换药。”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直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余光中,江珝视线抬起,望了那药良久……
归晚出了前院,摸摸耳垂,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蜜蜡芙蓉坠子不见了。瞧着天色太晚,便留茯苓再此寻看一番,她带着小丫鬟们先走了。
到了檀湲院,她先去洗漱,从净房出来时,茯苓也回了。主仆二人入了稍间,茯苓覆在她耳边道:“表小姐猜得没错,咱们刚走不多时,书房门外果然出现个人影,那身段我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大少夫人没错!”
苏慕君?归晚脸色黯了下来。
今儿一整日,事事蹊跷,归晚也不过是留个心眼找借口让茯苓盯着大书房而已,没想到还真让她碰着了。虽说不知苏慕君到底想做什么,但这个事件,她是不该出现在大书房的!
奉茶那日,再迟钝归晚也察觉得出苏慕君对她的冷淡,可今儿不同,她对自己是异常亲昵。想来二人连个接触都没有,突然转变,原因只能在旁人身上找,她们之间的联系,怕只有江珝了吧。
苏慕君好像很了解江珝,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疑,归晚总觉得这种了解似超出了叔嫂,她不由得又想起奉茶那日,二人并排前行时默契的一幕……
心中疑虑万分,可耐不住困意来袭。她有孕嗜睡,没多久便恬然入梦。
正酣眠中,身边突然有窸窣声,随即床动了。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已,直到身边有沉稳的呼吸声传来,她突然睁开眼睛,缓了半晌偏头看去。竟是江珝——
他回来了!
“你怎回来了?”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江珝阖目,淡漠道:“我不能回吗?”
“不是,不是,是你说不回来的……”归晚忙解释道。
江珝眼眸动了动,但没睁眼。
归晚已经习惯他这种“爱答不理”了。她看着他,忽而想起什么,伸手便去摸他腰间。江珝登时睁开眼睛,想要推开,可手方抬起还是改了路径,去拉锦被。
“你换药了吗?”她问。
江珝不出声,她却知道答案了,连个顾忌都没有,直接从他腿上翻了过去。跑得太急,一缕飘起的青丝从他鼻尖下颌处掠过,带着淡淡甜香,他余光瞥着她。
归晚去多宝阁取了药,站在他面前。他本想拒绝,可她就捧着漆盒那么盯着他,樱唇微抿,关切的眼神干净到纯粹,他静默须臾,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归晚明白,跪在床边小心撩起他衣角。
瞧见那伤她揍他的心都有了,青紫的伤口还渗着血珠,这几天刚见起色的伤又白养了。怎会有这么不听话的人,傻到和自己身子过不去?他不爱惜自己便算了,她可是还得靠着他,抱紧他的金大腿呢!
归晚极轻极柔地擦拭着伤口,越想越气,乜了他一眼。可转念一思又不对,他怎么回来了?他书房里不是还有位“客人”呢吗!
想到苏慕君,归晚一个不留神,手重了,药棉直直戳向伤口,血顿时浸染药棉,疼得江珝陡地挺直了下颌,低“嘶”了一声。“你是故意的吗!”他疼得直咬牙,斥道。
归晚瞧见流血也惊了,连忙道歉,可对上他那嫌弃的眼神,她也不干了。怕弄疼他,她上药极小心,紧张得鼻尖都冒汗了,他居然还说她是故意的。这一句话,勾起方才在书房的冷漠待遇,她堵着的心也火了。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讨好他,他心真是石头做的,还是说,他真的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有孕本就情绪不稳,最近事一个紧着一个,归晚心里躁得慌,热的抹了把额角的汗,把药甩在了盒子里,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瞪着他,嗔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嫌我手笨便找个不笨的呀!”
小姑娘声音软萌萌的,更似撒娇,不过江珝听得出来,她的确生气了。这么些天,她也有过愁容但大多时候都是欢颜笑语,跟在他身后示好,活像他案头的那只扬唇吐舌的青铜小貔貅,明明是威严的象征,偏就对着他媚眼谄笑。
她居然也会生气,可又因何而气呢?
江珝想不懂,也没心思去想。他默然放下衣襟,坐直身子穿上了鞋。
眼见他起身又要走,归晚一把拉住他袖口。
“松开。”他低沉道。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走,归晚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坚定道:“不松!”
“你松不松。”他声音越发地低了,俊朗的眉心带着戾气,阴寒得让人颤栗。归晚有点明白传言中“煞神”的意思了。
她忍不住了,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扯着他衣袖哭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走了,你好几日都没回,府里传开,我都快成个笑话了。就算你怨我,也得告诉我我到底哪错了,我改还不成吗!”
小姑娘眼泪扑簌簌地流,沿着红润的腮颊浸润了整张柔嫩的脸,不显狼狈却独有种撩人怜惜的风情,她粉嘟嘟的小唇一张一合,委屈得不得了,却还在含混道着:“你娶我到底为的什么呀……”
江珝被问得心猛然揪起。到底为何娶她,自然是因为恨,可仅仅因为恨吗?
不管余怀章到底有无投敌,他失守之责都是逃不掉的,她也必然是罪臣之女,以薛冕的性格如何会让罪女入薛家大门,她的结局不是流放便是为奴为婢,便武阳侯府也未必保得住她。若是恨,放任她自生自灭不是更轻松,可他偏偏娶了她,便是余怀章获罪那日,她也可以沂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躲开这一劫……
不要说归晚,便是江珝眼下也摸不清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好似每每面对她,心底的那份坚定总会被动摇。
他看着她,扒开她的手,蹙眉道:“别哭了,我不走了。”
他把她按在床上,看着她水莹莹的小脸想到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块浸湿的绢帕,递给她。
小姑娘抽搭地鼻子没接,看着他,梨花带雨。他又是无奈地深出了口气,给她擦了擦脸颊。他哪干过这伺候人的事,手下没轻没重,她娇嗔道:“都擦疼了……”
江珝愣住,把巾帕塞进她手里,端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英俊的脸如雕像般清傲而冷漠。
归晚抹了抹泪,瞥着他小声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
江珝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冷清清地“嗯”了声,又道:“你到底为何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