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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没想到沂国公府会这么急,然接了聘礼才知,急的不是公府是皇帝。圣上钦点,将大婚定在了五日后。
想来也是,赐婚的目的便是招江珝回京,自然越早越好。只是五天的时间,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归晚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小腹,这孩子怕是不想留也得留了。
为了给归晚筹备嫁妆,侯府上下慌忙得很。可不是慌,张罗的只有何氏一人,忙得她不可开交。打宣旨那天起,梁氏便称病将自己关在了后院,不肯踏出房门一步。祁浅整日陪着母亲,也不见人影。
虽不露面,梁氏消息还很灵通。听闻沂国公只是遣下人送聘礼,不但没露面,更是连个媒人都没请,她嫉恨的心情稍稍平衡了些。还没嫁过去便如此怠慢,想来余归晚往后的日子定不会畅快。
虽是这么想,可心里的这口气还是淤得难受,尤其祁浅。她是不想嫁江珝,但更不希望嫁他的人是余归晚,她就是见不得她好。有些人便是如此,即便是不想要的,也自私得不肯撒手,所以她总觉得是余归晚抢了她的,恨得心痒。尤其圣旨下后,梁氏走头无路,整日被女儿催,竟鬼迷心窍真的让人去薛府打探起口风来,薛夫人品出来者之意,面都没露遣嬷嬷好顿奚落,梁氏这脸是丢到家了……
得知归晚被赐婚,薛青旂慌张地跑到武阳侯府。杜氏对薛家怀怨,将他数落了一通拦在门外。可他执意不肯走,归晚只得让他进来了。
还是那片芙蓉丛,二人对立,薛青旂主动向归晚道歉,坦白了自己的拖延,也解释了母亲中意她人的事他并不知晓。
归晚浅淡笑笑,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她冷静道:“薛公子,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我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青旂心寒,他们相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说尽便尽了。他想拉着她道:你不要嫁江珝,我定会娶你。可他有什么资格要求,是他总想说服双亲,因而一误再误,终了到了这种地步。让皇帝收回成命那是不可能的,任他们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除非——
“归晚,你随我走吧。”
走?哪去?私奔吗?归晚无语了,这话他如何说得出。且不说娶者为妻,奔者为妾;他就没想过若他们走了,身边人会如何吗?这可不是单纯的私奔,是抗旨。他不在乎家人,可她在乎,虽说祁家对她谈不上好,但她还有祖母,还有下落不明的父亲和弟弟。况且带着罪人的身份,他们能逃到哪去。
归晚无奈看了他一眼,长出了口气道:“薛公子,该说的也说了,往后咱还是别见了。再有三日我便要嫁为他妇,若是让沂国公府得知,我不好解释。”说罢,她福了福身,返回游廊走了。
青旂想去追,却被林嬷嬷拦住。林嬷嬷也心疼这对阴差阳错的鸳鸯,可命运如此,谁耐得过天意,于是劝道:“薛公子,表小姐说得是,别叫她为难了。”
薛青旂的心彻底凉透了。他后悔了,若当初把她留在江宁,他们便不会走到这步吧……
直到归晚的身影消失在了游廊尽头,薛青旂还未回过神来。突然,一个身影从芙蓉丛里窜了出来,猝不及防一把抱住了他
——是祁浅。
薛青旂惊了一跳,掰着她胳膊想要争开她,然祁浅死死抱紧不肯撒手,贴在他怀里把压抑了一腔的相思诉了出来。
“……她根本就没想嫁你,你为何非要对她惦念不忘!”祁浅忽而抬头道了句。
二人对视,趁她放松之际,薛青旂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因着太过用力,祁浅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然薛青旂却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连个应答都没有,大步离开了。
祁浅刚稳了身子抬脚便要去追,却被对面亭子里的人吓得呆住!
亭里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祖母杜氏。
归晚和薛青旂会面,杜氏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方才归晚离开时她本打算走了,却瞧见突然跳出来的孙女,这才留了下来,见到了这一幕。
杜氏望着不知羞耻的孙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低喝了声,两个婆子得命上前,压着二小姐去了东院……
……
六月初二,宜婚嫁,乔迁。
已入中伏,天闷得不得了,一早日头未出,空气潮露露的,这种黏腻的感觉一直浸到归晚的心头。她总是想把来龙去脉捋清楚,就像全福人手中她柔顺的发丝,银梳从头一梳到底,没有丝毫杂乱。
可世事哪有那么容易,盘根交错,她都说不出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步的……
杜氏一夜没睡,看着梳妆的外孙女恍若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她亲手把女儿嫁出去那日,心里不免感伤起来。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虽仓促沂国公府却也一项不落地完成了。聘礼厚重,又是皇帝赐婚,这场盛世婚礼好不风光。
然再风光又如何,直到迎亲前夕,也没见公府一人露面,只靠个管事主持着。如此还看不出沂国公府的态度吗?
杜氏心凉。虽说女儿命短,但有生之年起码享受到了天伦之乐,有个疼爱她的丈夫和一双儿女,可外孙女呢?只怕从下一刻起,辛酸人生便要开始了……而她这个做祖母的却无能为力。
归晚梳妆已毕,杜氏亲手为她带上凤冠。归晚对着她嫣然而笑,眸光流转,清媚无双,这一刻,满室人都被她的绝美惊住了。如此佳人,却要嫁给那个似乎与怜香惜玉完全不沾边的云麾将军,任谁心里都不免生了许遗憾,便是舅母何氏,也有些不忍了……
吉时将近,门外沂国公府迎亲的队伍已到。其阵势浩荡,让人啧舌。而武阳侯府的嫁妆也没含糊,十里红妆,朝着汴京的主街铺陈开来,惹得京城百姓前来观望,世族小姐们,没一个不羡慕至极的。
场面是做足了,然一出门沂国公府又给了下马威——
新郎居然没来!
侯府老小望着门外高马上的迎亲者发愣。
骏马上,沂国公府世子爷面色沉静,冷漠道:“兄长正在赶回汴京的路上,为免耽误吉时,由我来迎新娘入门。”说罢,匆匆瞥了眼祁琅背着的新娘子,道了声“请新娘上轿!”便勒马转头。
兄长背上的归晚闻言,默默捏紧了手指。祁琅感觉出来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安慰道:“表妹勿要往心里去,将军军务繁忙,并非有意。”
归晚勉强微笑。“表兄,我知道。”
祁琅将表妹送入花轿,临行前老太太跟了出来,握着外孙女的手,哽咽道:“定要记住祖母说的话。”归晚没应声,唯见盖头轻点了点,随即轿帘放下,伴着炮竹声响起,起轿了……
队伍延绵远去,众人渐渐都散了,唯有默默立在人群后的薛青旂久未离开,下意识捏紧了拳……
傍晚时分,归晚到了沂国公府。鞭炮锣鼓齐鸣混着吵杂声,她什么都听不清,唯是跟着喜娘跨马鞍,跃火盆,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着,直到最后入了正堂,才稍稍安静下来。
唱和声响起,接下来便要拜天地了。
一路都没听闻江珝的消息,她甚至都不知道面前代他拜堂的人是谁,许还是那位代他迎亲之人。说来真是好笑,她竟然进行了一场新郎缺席的婚礼。
归晚一步步照做,二人相拜时,她低头透过盖头边缘看见了面前的那双脚。是双军靴,不算干净,还黏着灰尘,而军靴上面,裤脚却整整齐齐地掖在靴筒里。
这双脚很大,想来面前这个代新郎拜堂的人应该很高吧,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礼毕,她被喜娘送入洞房,那个替代者也止步于此了。
洞房里安静异常,除了几个小丫鬟走路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甚至连个闹洞房的人都没有。
可也是,连新郎都不在,闹什么洞房呢!
归晚坐在床边,就这么默默侯了一个时辰,入伏天热,她身上汗津津地不说,连喘息都觉得吃力。实在挨不住了,她伸手便要去扯盖头,却被公府的蒋嬷嬷拦住。
“少夫人勿动。”声音冷冰冰的。“盖头要由新郎官来掀。”
她还不知道要由新郎官来掀!可是新郎在哪?他不回来自己便要坐一夜?他要是明天也不回,后天也不回呢!
余归晚恼气,却还是安静问了句:“将军何时回京?”
这话问得身边的蒋嬷嬷明显一顿,随即道:“二公子已经回了。”
“何时回的?”归晚惊奇,虽隔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仰起头来。
蒋嬷嬷没言语,归晚想要追问,却闻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便听蒋嬷嬷唤了声“二公子。”
是江珝。
脚步声越来越近,归晚双手攥着霞帔上的穗子,心都悬了起来。然那脚步声却至于小几前停了。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房中寂静,只听得到窗外知了鸣叫,叫得归晚心慌,叫得明明是三伏闷热的天,她却脊背一阵寒凉。
蒋嬷嬷有点急了,唤道:“二公子,该掀盖头了。”
又是一阵沉默,新郎这才走了过来,站在了归晚面前。
隔着盖头归晚一眼便认出了双军靴,还有整齐的裤脚——原来和自己拜堂的就是他,他早便回来了……
出神间,“忽”地一声归晚眼前一阵亮光,盖头被掀开了。丝丝新鲜的凉气瞬间朝她侵来,归晚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她快憋得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