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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凡尼?达?维拉扎诺的脸部丝毫没有因为几年的劳顿而有所皱纹,相反显得更加富态而光滑了。他穿着亚麻和真丝混织的无袖坎肩,精致的红色衬衫,带着漂亮的褶花大翻领,他的头发涂过了油,梳成一条条的小辫结,还学习印第安人的式样,在帽子上插了几根颜色艳丽的尾羽。
从外表上看,这个胖子比曾经那个胖子还要再胖上三分。他的胡子是那么乌黑水灵,一瞧就知道此人的生活状态究竟有多美了。
他带点讨好地弯下了腰,“陛下,您可比以前操劳多了!我记得那时候您会经常和索尼娅王后去西班牙港的海滩边散步,别人都会看到你们又说又笑的。但现在,我们这些您手下的小兵,也不能常常陪伴在陛下左右了……”
塞拉弗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略带讶然地看了对方一眼,也许是因为相熟的关系这位就是“主信爱我们”探险队名义上的队长塞拉弗说起话来毫不见外,“胖子,我是越来越操劳,你倒是越活越滋润了,瞧瞧你那张大脸,不会是瞒着我在省长的任上捞取不当所得了吧?”
胖子吓得脸上肥肉一阵哆嗦,表情极苦地用两只胖乎乎的肥手高频摇动着,“您可不要瞎说啊,陛下!这话如果给桑德拉男爵听见,他肯定会来找我的碴子,我可连牢饭都别想吃到,直接就拖出去喂狗了!”
“没做坏事吗?那你害怕什么!”塞拉弗没好气地说道,“有些事儿我也隐约会听说的,明白吗?只要你不过分,法院不会轻易给你递传票!毕竟,巴拿马省这里极为紧要……你虽然当船长不行,可是在行政职务上倒是干得挺好!索尼娅不只一次在我面前夸奖过你,报表做得好,数据也漂亮,近两年巴拿马的税收都在大幅度地增加,这很好。”
“这都是陛下您的英明指点。”胖子当然知道要及时献媚。
“你做出来的,当然是你自己的成绩。”塞拉弗不为所动地回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才是至关重要的话,“另外,在委内瑞拉省发生了商人骚乱事件之后,巴拿马方面的举措非常得当,至今为止,没有发生过一例超过5万佛罗林的撤资,我觉得你在其中,是功不可没的。”
“我们对于商人另有政策,并不完全像皮尔逊。”乔凡尼恳切地解释道,“陛下,巴拿马和委内瑞拉的情况不一样,他们那里,沿海商埠多,垦殖和移民区多,加拉加斯更是欧洲人的乐园。除了中央省的四五个城市以外,就属那里最有投资的价值了。而在巴拿马,除了首府以外,印第安人居于绝对主导地位,我们必须首先培养起印第安人的商业精神,让他们学会使用货币交易,让他们摆脱原始落后的经济方式。最重要的是,在巴拿马省的商业体系被建立的过程中,严谨的法律条文也被逐渐地修订和改善起来。商业投机行为被大大扼制了,连近年来不断加入本省的欧洲商人也都明白规矩的重要性。在我们这儿,商业欺诈的相关诉讼是极少的。”
“唔,印第安人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诚实守信的民族,如果我们在制订日常法律时,多将这些传统因素考虑进去,那么我们治理地方的官员就会得到非常广泛的拥护,我们的政权也必将更加稳定。”
塞拉弗夸奖了几句,又问起他最近在忙着的重头戏,也就是参与南征军团后勤保障的相关情况,维拉扎诺都给予了令人满意的回答。
这个原来是个军人兼冒险家的胖子,竟然能在政务方面做得如此出色,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胖子,要说我对你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推行印第安世界的《教育法案》了。按照原先的部署,巴拿马全省应该至少有200-300处小学,可是我在首府的主要居民区视察了一圈,只找到不到7处。难道教育局的资金从来没有完整下发到你们的手上吗?”
乔凡尼连忙收敛了笑容,看了看对方,陪着小心说道:“我们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还有些旧账,都是原先大运河工程未曾结尾的烂事。再说,我们增建的学校根本没有多少人入学,合格的老师根本不够,而且印第安人也对我们政府建立的寄宿制学校很不放心。”
塞拉弗脸色沉了下来,“我在省长年会上讲过多少遍了!教育是国家的重之中重,绝对不可以轻慢!如果非要举个例子的话,我告诉你,南征我都可以停下,但是教育,绝对不可以!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在印第安人中间强制推行儿童的免费教育?我花了那么多的钱,那么大的代价,那是为了国家的将来!如果没有这样的措施,我们能强盛20年,30年,还是50年?等到我不在了,难道这个国家就继续恢复到原始和奴隶时代吗?”
维拉扎诺被训得冷汗直冒,他躬着*,连连应是。
“贝拉局长设在巴拿马省的教育分部显然是完全不作为的老官僚了!我会跟索尼娅说一下,这事儿不会那么算了。另外,你私人出罚金30万,交到财务局去吧!这件事上,我会派专人到巴拿马,监督省府和教育局开展工作。一年之后,如果我再知道类似的事件发生,你明白我会做什么,是吧?”
“我明白,我明白!”维拉扎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头垂得更低了。
“虽然你出了罚金,但是工作做得好,我也不会吝惜奖赏的。今天晚上在船上有个酒会,你可以出席一下。”
“是,是……”
“现在,退下吧。”
“是,我告退了,陛下。”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倒退了出去。
塞拉弗看了看剩下的这位代省长,轻轻喟叹了一声,用的中文,“景通,这个代理省长可当得好啊?”
戚景通微微凛然,欠了欠身,“回王爷话,臣受托履事,战战兢兢,唯恐辜负王爷的信任。好在北安第斯省汉人益多,一切乡闾、宗族事务,倒是有大半可与我大明相通的,治上一向都挺安稳。”
听了他的话,塞拉弗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景通,你也算是最早一批到达新大陆的大明官吏,在这里,是否会觉得和故国有些不同呢?”
戚景通微一犹豫,便拱了拱手,“回王爷,恕臣斗胆!此地与大明相左处,在于律令森严,从下至上,甚至巡抚之重,都末尝有徇私而枉法者。大明官法一体,新洲却是各不统属。虽省长、总督违法,亦有法官追其责惩,可称上下清明,气象日新。臣虽治短,然处阡陌之中,而发桃源之慨。王爷治世,已不输唐宗宗祖,追及五代,恐怕周公才德亦不过尔尔罢了!”
塞拉弗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景通,时代不同了,即使武宗时的大明,也跟今天的大明不一样了!”他停下话头,沉吟片刻,“你原先是大明驻外使节,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了。你写个折子,我会批准你加入王国,再帮我理顺移民局的那摊事儿吧。”
“臣……王爷这究竟何意?”戚景通一副吃惊的样子,起身跪倒。
塞拉弗长叹一声,将大明国的近况说了一二,戚景通表情数变,拜道:“王爷,此诚乱臣贼子、跳梁小丑之作为,臣不才,愿提督一支偏师,为王爷扫荡**,恢复我大明朗朗乾坤!”
塞拉弗不禁一笑,“景通,你已经是王国的臣子了,还一口一个我大明的……这事儿不要再费心思了,我可不相信局势扭转不来!别看那些跳出来的家伙现在得意洋洋,但他们会什么呢?我东征西讨,扩土以千万里计;我恢复经济,不但取消农税,国库中还仓廪溢满;我号令天下,诸国影从,蛮夷拜伏,四方太平……桩桩件件,也就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我能做到的,又岂是那些无谋无知之辈能做?他们只会斗斗嘴皮子,逞口舌之利罢了。即使读再多的书,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了,政治上还能做什么?再清明、再优秀,也不过太祖太宗朝的光景了……哼哼,可离本王,要远着十万八千里呢!”
戚景通被他虚扶,又听到这番话,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满面兴奋之色,“王爷高见,王爷圣明!”又一捏拳,狠狠地一挥,“那些愚鲁之辈,就等着被人抄家灭族吧!”
塞拉弗见这位年近六十的老将军还这么活力充沛的样子,也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油然想起他那还没到两岁的后代戚继光。这也能从另一方面证明他“老当益壮”了吧?
想到这里,他愈发地和颜悦色起来,“景通啊,你是忠良世家,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这里,都是本王的心腹。你家的蓝小姐也拜了上将,指挥着诺大的舰队,不亚于三宝公!以后,你们也都宣誓加入本国的国籍罢。这样,我征讨贼逆的时候,就有趁手的锐器使用了!”
戚景通听了大为感动,不顾塞拉弗示意,仍伏身拜倒,连叩了三个响头,“臣深受王爷简拔之恩,常思捐躯报效,今王爷有命,臣岂敢推三阻四?待明日便书跋致臣女,道明王爷之意。景通只愿伴于王爷御驾之侧,死于王爷鞍鞯之前,心愿足矣!”
“起来,起来。”塞拉弗扶起他,令落座,又命上龙牙门伯爵从东方带来的吓煞人香。两人相对品茗了片刻,塞拉弗笑道:“近来北安第斯省的财务状况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啊!”
“都是王爷圣明……”
“嗳,这跟我可没有关系。”塞拉弗摆了摆手,“北安第斯本来就是*移民的重要定居点,即使没有给他们太过有利的政策支持,但是他们的发展能力依旧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到去年末,我吃惊地发现,那里甚至已经有了很大的一支船队,这是多家商号联手组织起来的。他们将自己的货物积聚起来,发往邻近各省、总督领以欧洲,还有些商人都和汉萨等等历史悠久的商业组织签订了多项购销协议。总之,卡塔赫纳至少比我到达新大陆的时候要繁华100倍!我们派往那里的海关连年都在招人,据说他们在港口的查缉船都已经达到了三位数了。”
戚景通含笑拱手,“这实是多赖王爷以商定国之言啊!当初若非王爷坚持,大明商业局和关税使司必然是建不起来的,宝船也只能尘封于青史之中,望洋兴叹了。”
“不要务虚,讲实实在在的东西。”塞拉弗摇头笑道。
戚景通干笑了一声,伸手捋了捋胡子,试探着说道:“如此,臣直言了?”
“但说无妨!”
“陛下!”戚景通先是一拜,将称呼了改变了,以示他奉诏加入哈伯拉德王国的决心,随后正色道:“臣接任以来,首先考察了北安第斯省境,其西、北两面接大海,以巴拿马地峡沟通内外,东、南则为群山蔽绕,有湿瘟瘴气,人畜难活。唯中部平原,可开垦种植甘蔗、烟叶、可可、玉米、土豆、稻谷、棉花、芝麻、高粱、大豆、燕麦之属,臣按察40余处大小庄园,以其产品出口者奖,而唯温饱不善经营者裁撤。至年初,全省粮库已有三成廪实,人民无饥馑之困,可戳力出工。”
他说得兴起,站起身来再拜,“前省长在任时,印第安人出力甚多,然治理地方,却不无蛮策。臣接任时,印第安诸部与大明诸部移民毫不混杂,各居各处,各收各支,既不利民政,也不利国税。故臣鼓励异族通婚,凡娶嫁异族,生有后代者奖。各地政务官员,皆将此列为评测之要项。臣又督派水利,省内有南北贯穿之大河者,名马格达莱那河,皆平滩炸礁,疏理河道,务使2000料以上大船往来。在省境之东,又连连发现几处煤矿,除供应几家钢铁厂之外,大量装船运往南方拉普拉塔省,或远至英格兰、苏格兰。另外我省之黄金也大量出口,金器售价高出大明足一倍有余,赋税大涨。臣以为,此地富庶,不亚于大明湖广,资源饶盛、土壤肥美,又兼有海运之利,不作大作强,则必愧疚于陛下当面了!”
塞拉弗听了哈哈大笑,拍着对方的*道:“我原以为景通是个武将,没想到在打仗之外,还有这等教化治民的本事!你就安心地做着吧,此后北安第斯省还要继续接受*移民,大明国别的不多,人口可多得是!”
“陛下,这征讨之计,是否要尽快商议?”
塞拉弗敛住笑,背负着手踱了几步,“现在我们羁于南面,征讨印加的计划方才启动,不宜轻易停止。只有再等到合适的机会了……”
看着他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戚景通弯腰小心地说道:“陛下是否在为刘贵妃之事担忧?”
塞拉弗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也有一点吧,毕竟她与幼帝现在所处的,正是群虎环伺之中,就算有几分把握,心里也不免七上八下。”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龙牙门伯爵回程时,局势已经糟糕,现在更不知是哪般模样,若不及时定夺,恐怕乱变复生!大明缺谁都行,唯独不能缺了陛下!手中有兵、有船、有粮、有炮,何必在意他人?陛下只管遣一心腹部将直赴大明,统兵以雷霆之势推之,想必王琼等老迈腐朽之辈,还不只能是束手就擒吗?届时,贵妃与幼帝必然无恙。”
“就怕伯仁因我而死啊……”塞拉弗再次叹息了一声,觉得现在自己的心肠早就不如往昔般冷硬了,对刘良女的思念之情,也更加重了几分,“景通不必多言了,此事我自有计较,退下吧。”
“是,臣多嘴,臣告退……”
塞拉弗看着他脸带谦卑之色地倒退到门口,忽然微微一笑,“你那头男,着实可爱。哪天带他到宫里来认认门罢,正好王后她们也想抱一抱他呢。”
戚景通连声称诺,脸色却已经有些大变,擦着冷汗,巍颤颤地出去了,满脑子官司,却始终搞不明白自家的小孩怎么会被这位圣君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