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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府隶属山东布政使司。
因为经过大运河的主干道,这里自古繁华,现在更是有“江北一都会”之称。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过了济宁,便是东昌”。
大明神机营中军武臣云骑尉张明武,此时正率领一干心腹军官,到达东昌府胜景之一的“光岳楼”参加当地主人召开的宴会。
光岳楼旁,就是一碧万顷的东昌府内湖,也是宋朝熙宁三年开建的人工内湖,当时引黄河水为源入湖;至元代,又引大运河之水。穿过城区的运河全长10多里,中设一闸,不仅南北货运必经以外,而且达官富商亦皆取道于此,由于船只太多,所以在闸口以东开又出2里长的越河,在越河上架起12座形状各异的小桥,称“十二连桥”。
正德年间,东昌府舟楫如云、帆樯蔽日,是一个相当于苏州的商业大埠,因为政治特殊,别的知府是四品官,只东昌知府是三品,足见其地位的重要。
张明武率军重创叛军的消息传到北京,总算令沸腾已久的迁都廷议平息下来,杨廷和命令他的儿子,时任翰林修撰的杨慎代署五军营提督内臣,起用宁夏总兵原五军营左掖轻车将军为左提督,率部围东厂,擒提督太监张锐等,以“勾结逆王”的罪名处死。
一时,杨廷和的声威在北方达到了顶点。
跟随他、拥护他的这些鸡犬们,现在也都清一色地升天了,徐伟和他的侄子张明武,都是这个新兴集团的热门人物。
此时,巡抚山东等处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凤梧、巡按御史李玑、监察御史宋经、整饬曹濮等处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王庭诗、提督学政山东按察使佥事潘桢、提督学政副使王廷相、督学副史陈琳、东昌知府铣原轩、平山卫指挥使谢德龄等人,都在光岳楼前迎候。
这种阵容在以效率闻名和减裁冗吏为宗旨的南京已经是很少见到了。
“陈大人,这张明武职不过一介把总,就算掌神机营御卫,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如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前来迎候?颇与大人您身份不合呀。”监察御史宋经拊耳说道。
陈凤梧已经年过花甲,他经历宦海多年,弘治年间还曾担任过应天巡抚一职,对政治这玩意儿的重要性当然非常清楚。杨廷和是谁?十二岁那年就乡试有名,十九岁那年就中进士,比他父亲杨春中进士还要早,这可是个神童!
再说,杨廷和之前的首辅李东阳,可是大明国了不起的政治领袖啊!他曾对杨廷和作出如此评价:“吾于文翰,颇有一日之长,若经济事须归介夫。”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年龄比杨要大,在博学方面可能会稍胜一筹,但如果讨论到经世济民的方面,还得向杨廷和认输。
在最近一系列的反击和内部改革行动中,杨廷和以自己的能力与实力证明了李东阳的评价。
在“正德八虎”张永、谷大用等人相继被杀之后,杨廷和果断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了东厂,把内廷外廷的所有权利收归自己的名下,奏折甚至不需要再经过张太后,可以说拥有熏天之势、位极人臣了。
一方是拥有号称大明正朔的皇帝和辅政大臣杨廷和;一方是傀儡废帝朱厚照,和霸气绝伦颇能经营的武定王,陈凤梧不能不善加考虑。他在详察了当初“靖难”时候朱棣起兵的事迹之后,忽然悟到了一点真谛:山东这个地方,兵危战凶,是四冲之地,一马平川,最适合大兵团的鏊战,一旦打起仗来,不要说谁胜谁负,就光凭他这个巡抚,是万万挡不住的!
因此,他的策略就是明哲保身、高高挂起,既不当正德皇帝的忠臣死士,也不当张太后、杨廷和的枪使。
平衡才是王道。
他摆出这么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北京方面看到自己的忠诚、老实,不过有一天武定王渡江北上,他肯定也会扫榻相迎。
他怀揣着这么一副心思,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扫了宋经一眼,“宋大人,张家世代名将,如今又正为首辅大用,与其叔父执掌十数万精兵,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当得起的。”
宋经撇了撇嘴,“陈大人,武定王正于南京秣马厉兵,您以为这山东还能有何局面?若早日归诚,今后也好以靖难推功。”
陈凤梧知道宋经与南方有秘密联系,不过也只是装作不知。
此时,他的眼中寒芒一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宋大人!”
宋经神情一凛,立刻弯腰施礼,脸上已然冒出冷汗来。
他刚想说话,便听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随即几十骑身穿戎甲的军官飞骑而来,至楼前纷纷卖弄马术似地各自勒缰,一时骏马嘶鸣不断,前蹄高扬,在空中刨动,随即才各自悻悻然驻足,长喷鼻息。
马上骑士们纷纷跳了下来,陈凤梧脸上露出十分兴奋的笑容,“啊呀呀,莫不是塞外归来的霍骠骑乎?”
那为首的一名骑士,他面貌粗犷中带着俊秀,头盔黄镫红绩战盔,压着两道英气逼人的浓浓短眉,盔下束洁白的一根兜绳,在下颚上系着大大的平安结;身材高硕,身穿红银相间的丝绦罩袍,露出*前金光闪闪的甲片,脚下是一双麂皮软靴,黑色亮漆。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威猛,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当初兵部尚书王琼和他的父亲开过玩笑,说此子非凡俗之物,当嫁皇家。
给皇家卖命受到重用,可不就是皇家的人了?
此人正是张明武,字偃文,刚满28岁,他听到陈凤梧的话后,虽然并不哈哈大笑,但心里也是舒坦无比。霍骠骑何许人也?汉武帝的爱将霍去病啊!他北征匈奴,立下赫赫功勋,20出头职位就达到骠骑将军了,仅次于大将军(相当于现在武定王的军事职务)。陈凤梧的话是赞他年青有为,又立下不世之功,这种夸奖是很有深度的。张明武虽然从小就学习武艺,但也在家庭的教导之下用功读书,因此马上就知道眼前这位陈大人的“不凡”。
“不敢当,卑职神机营中军武臣飞骑尉张明武,参见巡抚大人!”
他屈膝抱拳,行上下之礼,陈凤梧连忙大笑着迎上去搀起了他,将自己身边的诸位同僚和部属一一介绍。
张明武见对方如此亲热,也不敢怠慢,令己部手下一一拜见了诸官,再让军卒取了一些军中常物当作薄礼相赠。
陈凤梧不禁心里连赞此子精通人事,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张明武多年官场碰壁后稍稍改变的结果。
两人遂携手入楼,在四楼东面靠湖边的座位坐下。
张明武在沿途急奔,根本没顾得上观看湖景,此时居高临下,万顷波涛一览无余,不禁感慨起来,“陈大人,这东昌湖果真是名不虚传,听说与西子湖、莫愁湖并称三美人湖,不知道有何说法?”
陈凤梧拈须微笑,心想这个年青人如此俊杰,文武均沾,恐怕今后成就不可限量,今天一定要让他满意才好。
“张小将军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东昌湖又叫做胭脂湖,据说有一牛医之女名胭脂,曾浣衣湖中,逢一秀才,才子佳人当即生情,本欲结百年之好,不料却卷入一桩奇异命案之中,同遭牢狱之灾,幸山东学政大人破了此案,这才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因此,这湖又有名为胭脂湖。”
张明武恍然大悟,“美女胭脂、西施、莫愁,怪不得,怪不得!”
山东按察司副使王庭诗也连忙插起话来,“将军莫如在东昌府住上一年半载,看看能不能在湖边浣纱女中找到一个中意的女子呢?”
众人无不大笑。
张明武也打了半天哈哈,知道自己的相貌毕竟还是太过于英俊潇洒了,于是这些大明国爱俊的官员们也都开起了玩笑他赶忙转移了话题,“早就听说临清之繁华不亚京师,今至东昌府治,似乎也并无逊色之处,就是市面显得有些萧条了些。”
诸位地方官员们看了看巡抚大人,脸色便阴沉下来。
陈凤梧拈须不语,巡按御史李矶干咳一声,开始解释,“张将军,您自京城讨逆而来,应该知道叛王在南京所做的第一件大奸大恶之事。”
张明武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卑职糊涂了,该死,是逆贼迫得圣上下诏罢停漕运,难怪百余年的繁华盛景,今遭却不复现了!”
他感慨之时,非常注意旁人动向的巡抚大人也瞥见了宋经眼中的厉色,他心中不禁冷笑一声。
“来来来,今日张小将军大获全胜,挟威而返,京畿震动,你我都不要再提那不高兴的事,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昧。陈凤梧笑眯眯地看着张明武,口气已然变得熟络起来,“世侄,汝回军后奉旨讨徐州不下,随后北走湖陵驻扎,不知道与贼部交战几次,胜负几何?”
张明武当初重伤塞拉弗之后,好不容易过了江,却被追兵追剿很急。
他施展自己的军事天赋,回马一枪,在江边重创苏州总兵帐下一游击将军别部,随后他沿江往上游走,日暮时扎火船顺流下,再次把已经过江一半的运兵船烧得哭爹叫娘。等敌残部过江之后,发现已经陷入火器的围困之中,2000多人当场投降。
这一番缠斗彻底表现出他的军事天分,难怪塞拉弗会有所忌惮地告诫总兵张永,要他避免令对方陷入到困兽之斗中了。
张明武匆匆整合了部队之后,发觉山东都司的援军已经在凤阳府泗州附近遭到全歼,他急忙带兵支援,好不容易抢出都指挥佥事桂成和他的数十人卫队,随后急攻徐州,企图吸引敌人大军来援,自己好跳出包围圈逃入山东。
但徐州守将是刚刚调来的锦衣卫千户祝鹏山,暂代署徐州总兵官,张明武知道这个家伙是周正素手下的两员骁将之一,周正素的指挥才能他也略知一二,因此佯攻了几下就急忙收兵了。
此后,他在山东和南直隶交界的湖陵城等待援军,直到山东都司的30000人马到达这里之后,他才往北撤还,驻扎在东昌府进行休整。
从运河上大量送来了各种武器和弹药的补给,但粮食却少得可怜。
张明武因此不得不拜会当地的政府**,希望能得到帮助。
“陈大人有所不知,此次职部奉命奔袭数千里,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是却也知道了南面的真实情况。不瞒各位大人,卑职认为南军各部要较北军各部精锐许多,他们兵力精简,有个别一卫不到3000人,看起来叛王整军的诸多措施十分得力,加上他们军资薪饷不缺,故而常有北军士卒偷偷南逃,希望加入敌军之中的,卑职一时也都管不过来。”
见张明武一副颓丧的模样,陈凤梧等人不禁非常吃惊,“竟有此事!就算断了漕运,可大明北方还有精兵百万,人马齐备,国库亦无报亏,怎么会现在连军资都发不齐全?”
张明武摇了摇头,“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叛王占据南京,借用吾皇名义以令天下之后,他连颁诏令改革军政,并不加赋,只建了各地税司,于中枢再建关税使司,颁布税法来征抽税务。此税法严苛异常,有如太祖时贪官剥皮法,凡逃税、故意漏税、**、虚报等,皆有重处,逃税折银3000两以上,斩兼抄家连坐,2000两以上抄家,入矿做工抵罪十年,1000两以上抄家,鞭200、监五年,500两以上罚10倍银,鞭100,监一年,100两以上罚10倍银,鞭50,监六个月,100两以下皆罚10倍银,张贴图文示众。”
陈凤梧等人闻言各自嗤笑不已,“南方各地,富户鳞次栉比,偷逃赋役者如过江之鲫,谈何惩罚?我看这逆王恐怕是要坏在他的**之下了。”
张明武哀叹起来,“初时卑职也是这么想的,但那叛王又下令撤销海禁,令各地商贾集资购买贸易许可,不数月竟弄到2000多万两银子!他因此重定官俸,皆由现银支取,普通一介七品官,年俸135两银,六品180两,五品288两,四品432两,三品630两,二品1098两,一品1566两。此举顿收上下之心,中外无不欢腾。况关税使司其实多遣番人为之,他们身穿飞鱼服,各有锦衣卫腰牌,又能动用诏令,可支使调度各地卫所,故已杀人盈野,威震天下了!”
“难道,无人反之?”李矶一拍桌子,愤怒得早已站了起来。
不过其他人却是毫无意外的表情,他们早已被张明武所讲的话深深打动了,各自在盘算着自己如果加入南方的话,按他们的职秩可以拿到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叛王上月诏告天下,制定各种商税名目繁多、复杂,税额也数倍乃至十数倍于农赋,此外他还公布有各地计1199家因匿税不报、限期不缴者被抄家斩首,还有4150人入监和罚没家产的,其中不乏有各地豪强大族,致仕**,无一幸免。相反,因为主动缴税不偷漏匿隐者,都给予重奖,还在各地张贴榜文数万份,要求人人尽知。现在,恐怕叛王那儿的税银恐怕府库都快要装不下了吧?”
陈凤梧等人都是大明**,自然知道朝廷征赋收税的原本。
朱元璋自称“淮右布衣”,乃是真真正正的平头老百姓出身,也曾躬耕苦作,知道民间疾苦,洪武初年统计全国耕地面积约8.5亿亩,平均亩产1.2石(事实上不止此数),总产量10.2亿石左右,而田赋为3227.**万石。
由此可见,当时农业税是3.16%。
而永乐以后逐渐成为常制,也就是征赋2700万石左右。
但正德年间全国耕地面积已经超过10亿亩了。
相形之下,农业税更低。
虽然大明国还有另外14种附加税,但在最终摊入田亩的赋税总数却并不是很多,事实上,陈凤梧等人也都清楚,赋税不重但为何升斗小民仍然吃不饱穿不暖还屡屡**?每次一额外加赋就会弄得民怨沸腾?
豪强地主!商人!
这两种关键的主因,一个是拼命逃税漏税,把赋税转嫁到佃农和贫民身上;一个是囤积居奇,低买高卖却没有合法合理地抽税。
地主们干的那点事谁不知道?他们大量收拢佃户、流民,开垦荒地,占为己有;利用职务或势力,公然抗税,或缴纳很少部分有时还会美其名曰等手头宽裕了再交。
全天下的地主们都一个德性,有了权和钱,还怕弄不到更多的钱吗?
1520年,全国田赋收入米麦为2787万石,但约折银50万两的赋税是打了白条的,也就是暂欠的。而这种行为在大明国并不罕见,政府向来用“仁爱”治民,法律还不如人情大,官员豪强盘根错节联系在一起,只要不是诛九族,他们的通常都会死死绑牢,形成一张几乎没有缝隙的大网。
现在,《大明税法》在武定王手中正式出台,颁行全国,抗税逃税的惩罚可能最重的会被斩首,并且执行得还如此严厉,一点人情都不讲。
各地税司的执行者如此严厉地执法也是逼不得已。
按照税法,税管人员如果对于被执行人有姑息、共谋或者减免惩罚的行为,一经查实,该人会按照被执行人应负担的罪名执行,并张榜公示。
税法还鼓励举报行为,举报人可以秘密投函给各地税司或大明关税使司,经核查无误并追讨税款之后,会给予举报人重奖,重奖一般是抄家后获得净利润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这是非常有诱惑的。
而商人呢?
洪武初年,朱元璋下令,“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
这么低的商业税,全国每年能收一百多万两银子就可以感谢上帝了。
然而现在,各种名目繁多的税项,实在是令人非常恐怖。朱九郎莫非得了失心疯,要逼商人造反吗?
然而,塞拉弗所制订的商税办法,却是非常科学的,一方面他继续保护小商人的利益,仍然沿用旧例,也就是“经营者年不满20两者免税”的规定,商人按资本的多少、经营项目的不同给予各类执照,对于某种项目的准入门槛,有着明确的政府定价。也就是说,越大越富有的商人,所要缴纳的税款就越多,而且统统不收实物,只收现银。
对海外贸易的抽税更高。
但基于那种惊人的利润率,仍有无数的商人们排着队、流着泪、下着跪恳求一张《海外贸易许可证》。
何况,向商人征税的目的,塞拉弗也着重写在税法里头,那就是逐渐给予商人们正常的政治地位这要慢慢来,哪一天商人缴税的数字大大超过农业税了,或者以后干脆不用征农业税了,那么天下还有谁敢对商人子弟入学、做官说三道四呢?
因此,这种在塞拉弗看来形同精神方面的巨大诱惑,反而比什么威胁和**都要有效。南方大商人代表恭景春、宋定邦等115人联名上书,表示举双手欢迎施行《大明税法》。
从短时期看,商人得不到以前那么高的利润,肯定会对商业产生不利的影响,但从长远来看,商业的兴盛、大工厂的兴起、商业模式的转换,等等,都会对商业产生强力的推动作用。
并且,这种力量很可能还会影响到大明国的国政。
最看得见成效的自然是户部管理的国库以及司礼监管理的宫廷内帑了。
除了陈凤梧、宋经两人,其他的官吏都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别说那许多恼人的话了。”陈凤梧呵呵强笑起来,“来来来,世侄,诸位大人,我们满饮此杯,祝贺朝廷早日平定叛乱,复成、弘之治。”
借着酒酣之机,张明武也赶忙向陈凤梧说明此行的主要目的,陈凤梧沉吟了半晌,看了看身边的诸位,感慨万千,“世侄,我不瞒你,此前首辅已下户部,向北方各地派出监察御史,重丈田亩、收拢流民、恢复各地军屯、加派剿逆饷1000万石。山东各地,包括辽东都司,都举措不及,为筹粮的事情逼得毫无办法。现在辖境内原140多个谷仓,所存不过十一,东昌府还稍好些,登州、青州那一带,已经闹得分崩离析,近来乱民流寇肆起,闻说青州诸矿叛乱,地方已靡烂而不可治,老夫还在等着朝廷拨给的赈济呢!”
“竟致如此吗?”张明武简直不能置信地叫起来,“山东向是畿辅屏障,重中之重,局势都如此的坏了?”
见陈凤梧脸露痛苦之色,沉重地点点头,他缓缓坐倒在椅上,“看来,我得自筹军粮了?”
“张将军勿忧。”在陈凤梧的示意下,李矶开口了,“这军粮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就看张将军肯不肯帮一个忙了。”
“嗯?”张明武皱起了眉头。
李矶慌忙解释,“不要误会,张将军,在下可不是要你行违律之事,实在是因为朝廷已经拨下了一笔军粮,要山东布政使司集兵剿乱,山东铅、铁、金矿众多,如今矿匪作乱,自然需要平定的。然山东都司今元气大伤,根本无力讨剿,张将军若肯帮这个忙,那么这笔粮食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划拨给神机营了。”
张明武不禁有气,明明是这些地方官无能,搞得民怨沸腾,逼得百姓造反,也没法子荡平,还要自己出马,若不是看在那些要命的军粮份儿上……
但可气也没办法,北方粮食紧张程度他已经感受到了,现在哪一天神机营不实行粮食配给啊!六品以下军官,只能管个半饱,士兵就更不用说了!
回京城吗?回去又有什么用?现在杨首辅正嫌北京人多呢,准备迁些人到关外去生活,各营卫正常的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神机营一回去,即使不是饿死街头,恐怕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除非自己真有本事,想办法再打回去,打到江南,在那个叛王的领地里抢粮!
不过,一想到现在叛王任命的那个大胖子都督成奉,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周正素、都督同知马永、都督佥事伍文定等人,张明武就感到手心冒汗。
很明显,南方的逆王当上了“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后,对于武将显得尤为重视,军功根本不是其他功劳可以相比的。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想见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良士猛将出现在叛王的朝廷之中。
而对于军人来说,废除终身制、废除军籍、改征为募、发给高额军饷、提高士兵地位等等,这更是原来的大明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张明武想到那些装备、训练大大不如神机营的南方卫所士卒在与己部的战斗中所迸发出来的勇气与斗志,他就会胆怯心跳,这也是他作为光荣而胜利的一方,却在如此场合上公然颂扬对手强大的主因。
“此乃小事一桩,卑职愿为巡抚、各位大人扫平此獠!不过,能否先将粮草拨给一部,职部现缺粮已有两个多月了。”
陈凤梧闻言,心事顿去,不禁微笑起来,“李大人,先从库里拨5万石粮,由谢将军亲自率部押送。世侄,这位谢将军可是阁臣蒋文渊的表弟,此次我也令他参预平贼之事,也算给了世侄一个好的向导。”
张明武骑虎难下,自然也知道陈凤梧是想借此为自己多捞点政治资本,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允。
他望向东面窗外远处,只见湖水,不见山壑,刚刚这些山东的达官贵人们还言之凿凿地说从此楼上可以看到泰山呢!泰山距此怕有200里地呢,能看见个毛啊?
不过,自己恐怕不久之后就能看见了吧?堂堂神机营中军武臣,竟然为了筹一点军粮,还要客串打手……
他的苦笑当然也没有被陈凤梧、宋经等有心人给漏掉。
陈凤梧暗暗冷笑,朝廷迟迟不令张明武回军,哪里是为军粮难措的原因啊!现在杨廷和父子正在得势,他们当然不会想再培养起一个能威胁到自己权利的人了,借着徐伟的威势,杨廷和让儿子带兵剿了东厂,自然不希望张明武再回京为他的叔父帮手了!这才叫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