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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丰是不愿凑合到文官里面争斗的,所谓看热闹不怕事大,也得视情况而定,这监军御史要是被丁容城一下参死倒也罢了。若是人家还戴罪留用,那日后自己这些留在边上看他笑话的武将,只怕日子就不太好过。风闻奏事嘛,三天两头给往朝廷里递折子,哪个军将也扛不住,军中要说一点猫腻也没有,那是不可能,这世间谁又是圣人了?
所以还没等丁一有所表示,田总镇就冲其他诸将使了个眼色,冲着丁一行礼道:“制台,此番交战,军兵伤亡、器械损耗等等诸多事务,末将现时就领小的们下去,把各项都理个章程出来,尽快呈到制台案前,免得误了军机,可好?”丁一当然明白他心思,也不去为难人家武将,便点了点头教他领着那些武将自去。
田丰于宦海浮沉这么多年,那是滴水不漏的,出了帐,马上叫亲兵布防:“五十步里,除制军亲兵之外,任何人等不得入内!”搞得连谭风也紧张了起来,叫了骑兵连长带老都督宫聚继续看骑兵连操练,组织指挥排,又有三十步左右再布了一道警戒线,自己检查了左轮,亲自守在大帐门口。
“你在火药里掺了什么?”还没等万安开口,丁某人就直截了当地向他问道,这不用玩什么锋机的,万安现时还不够资格,让丁一来跟他讲究这些东西,“这事所涉的,还有谁人?”
万安这伟哥首辅审时度势这事,那是绝对的高明,甚至可以说,这世间,比他在这一点高明的,只怕没有几人,要不卖壮阳药的,自古就屡见不鲜吧。怎么唯有这厮在历史上能爬到首辅?送伟哥也是一门技巧,拍马屁也是学问,没节操是一回事,精于奉迎是另一回事。
“私淑弟子万某,给先生叩头了!”万安当真就这么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趴在地上回话。“回先生的话,这火药里,掺的是细沙,只因这云南之地,很难弄到那精细的面粉,便也只好用细纱。不过都是筛过数回的……这事原本是弟子一手操办,后来监军太监换了个叫王毅的,那厮着实精明,被他嗅出有些不对,于是弟子便也把他拖下了水,以免节外生枝。”
王毅?丁一想起来就苦笑,是了。丁一把平了白莲之乱的功劳给了他和谢雨城分润,所以王毅也就得了一个镇守中官的差缺,只不过看着万安,丁一心头已是有火,这边厢听着王毅这倒霉鬼也在这里,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知这两个奸邪,到底在搞什么鬼!
并且万安还是一脸正气的模样。似乎等着丁一表扬嘉奖他的感觉。这就让丁一有些出奇了,皱了皱眉,对刚刚把宣旨太监安顿好、进来侍候的刘铁说道:“去把镇守中官请过来,不要和他说什么事,也不要在外面讨论。”
刘铁领命去了,心中却是极为激荡,原来他以为自己当狗腿子很有天份。现时看着万安,才知道自己修为还真差了无数倍,明明先前丁一是气得要杀人的,万安进来之后。就有本事把丁一拍到没有发作起来,这才是狗腿子的本事啊!当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和万安多亲近。
不过帐里坐着的丁一却就没有刘铁那么多心思了,他是从万安的话里听出不对来,所以他想了想对万安说道:“起来,坐着说话便好,把这事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跟我说上一回,不得添油加醋,不要妄加猜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万安爬了起来,没有说吓得赖在地上不敢起来,以长跪不起来要挟丁一先原谅他再说之类的,狗腿子,他就是有本事让人顺心,丁一叫他坐,他就老老实实坐在下首,沾了半个马扎,“从去年到军中之后,第一次随同辎重粮草将官去接收容城发来火药,清点之后,就发现少了三分之一有多,足足三十余箱。先生,若是一箱半箱,安自然也就勾个全齐,毕竟这官场陋规,向来是有这样的事,但数量如此之大,安就不得不去寻押运至此的师兄说话。”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的确百箱火药,少了三十多箱,这是不好掩遮的事情,确是道理。
于是万安就把他去寻那容城方面押运的两个容城书院弟子沟通,结果给他的回答让万安很无奈:“路遇山匪,消耗了!”万安又不傻,相反人家精得要命,这车队上连个带伤的都没有,车架车辕上也没有什么刀砍斧斩的痕迹,更不要提箭孔、矢创之类,什么山匪要消耗掉三十多箱火药?不过那两个容城书院的学生眼珠一转,却就对万安说道,“万同学,这里却有些容城特产,携来送与你的,却是书院里同学们的一片的心情,你万万不能自外于同学啊!”
同学两字一出,万安就沦陷了。
他对丁一说道:“先生,安去看那三十余箱特产,用的就是装火药的箱子,打开来,全是精细的面粉。彼等称得安为同学,安自然也不能自外,接收之后,便教可信的人手,把那三十余箱面粉,与另外四十余箱火药,勾况在一起,又添了些草木灰、炭粉在其中,加了水,一并兑成灰黑之色,免得白生生的,教人生了疑心。”丁一听着绝倒,这要能打得响才有鬼!
只听万安又说道:“至于后来,安向田总镇进言,劝其从他处寻购火药,着实因为容城过来的弹药,都是用纸筒把弹头和火药包在一起,要混兑得先拆开之后才能进行,兑完还得装回去,这花费的人力,一批半批就罢了,长此以往,安真的无能为力啊!”
丁一真的除了苦笑之外,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定装弹药比散装弹药差,嗯,皆因不好造假。话说万安兑完重装,想来胡乱的装填进去,容城那边执行起来,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定装标装,自然也成了一场空。
“但不从容城进购弹药,王恭厂来的火药就没这精细面粉配着可以掺兑了。可是安想着,若是他处的火药打得响、力又足,到时难免就会回头来查看容城这几批弹药,于是他处来的火药,便也兑上细砂……”
所以说不怕奸臣,怕就怕这种智商高、情商高的奸臣,他不单干坏事,他还把坏事干得产业化了,把该出的漏洞,该发现的问题,先给掐死了,要不云南军伍里,上报的奏折,从没说过容城的弹药有问题,都是怪这云南气候不好,受潮,打不响,力不足。
如果不是丁一亲自来了,万安又老老实实吐了真言,鬼查得出?是,王恭厂的大匠,要是亲自来查看,那是能看出问题的,但是,这年头最为低贱的匠户,敢跟清贵御史扛着干?扯吧,教他浑身是胆,也做不出来这等事。于是看得出的人,不可能来军中查看,在军中的人又看不出,这事当真就水泄不通,天衣无缝了。
“安向以先生私淑弟子自居,如何能自外于众同学?”万安在那里很平静地述说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尤其是安私下请了匠人,将那手榴弹小心拆开,按那匠人所述,弹壳的模子是极少见的均匀,也无气泡,不知道容城那边如何巧夺天工,但外面加了那个铁筋的笼子,却是看不懂,于是就教他修掉那个铁筋笼子,再将手榴弹点火掷出,果如先前传闻暴烈无二!安便晓得,同学是将安视为一体,方将此事相托,为同学故,安不敢自外。”
于是手榴弹爆炸破片不足,掷出来威力极弱,被军士称做大号爆竹的根本原因也找出来了,加料,加个铁笼在预制破片弹体的外面,相当于原本一克炸药能让一克铸铁片碎成十块飞出十米远的话,给弄上两克铸铁,自然炸开的威力就不足,碎片重了,飞得自然就近了。
而真的还不怕检查,兵部那边在检货,自然容城方面就会说是那笼子是保护壳子,得拿下来,好了,一拿下威力就绝对合乎标准了。
丁一都不知道这叫什么事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对万安说道:“这事你想岔了……”
“安知道,这绝非先生的本意,可是同学之间,同气连枝,安如何能置身事外?”万安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又低声对丁一说道,“先生不必担心,那匠人,永不会漏口的。”永不会漏口说与他人知晓的,便只有一种人,死人。毫无疑问,为了保密,那匠人也结果了。
这时却就听着帐外谭风开口道:“稍候!”便见他入得帐来报道,“先生,杨守随和厉镇南,率大明第一师教导大队前来报到。”丁一点头示意教两人入来。
杨守随和肥球刚行了礼报告了情况,丁一就截住话头道:“肥球先跟谭风一起看着大帐,”他又叫着万安的表字,“循吉,你把刚才与我说的事,一字不差的和守随从头说过一遍!守随你好好听清楚,不清楚问到清楚,为师去陪陪常都督,一会就回来。”走到帐外又回转过来,对万安说道,“循吉,以为不许再自称私淑子弟,否则必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