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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几乎所有的香港报纸和一部分的国内娱乐、财经报纸都登载了这个小小的影业公司举行的大型酒会。
大家都能猜到,所谓一千五百万的注册资金只是做一个壳子而已,这个中华人影业,肯定是家底丰厚,他们要把大量资金,用在正式的电影拍摄上。
只不过,大家都在疑惑的是,以这几年香港电影市场低迷惨淡的情形,这些年轻人居然还如此高调的出击香港电影业,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已经有不少所谓的观察家和老资格的财经评论人在预言,这个公司不过是一群败家成性的富家子弟在玩票,等这个公司第一部电影拍出来,转眼就要把公司赔光。
尤其是在公司成立酒会结束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中华人影业年轻的总经理和艺术创作总监易青导演居然对记者说,他们这个公司要改变原本香港和国内电影资本运作,尤其是人力资源配置的模式——这令一些老前辈感到非常荒唐可笑,觉得年轻人真是异想天开。
传统的电影运营模式,就如普通人所知道的,都是——先由电影公司招募签约导演;然后由公司和导演找到剧本或拍摄题材;接着公司拨款或者找到投资商,派出监制监督整个电影的拍摄;最后由监制和导演组建招募演职人员,组成剧组进行拍摄。
换言之。传统的电影运作,只有监制和发行制片人员是公司地正式职员;导演是公司签约雇佣的人;除了这两方面以外,所有演员和其他剧组成员,全是临时雇佣来的。
多少年来。人们看到的绝大多数电影、电视剧都是用这种方式拍摄出来地。广大的影视行业工作者,其实是一群自由职业者。剧组成员之间,原本毫无关系,为了一个作品聚集在一起,拍完戏又各奔东西。
剧组成员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多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一起工作毫不熟悉,丝毫没有默契可言,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好容易经过一段时间磨合的可以了,戏又拍完了。大家又不得不解散了等待下一个戏,跟另一批人再重演一遍浪费资源的磨合期和默契培养期。
这种落后的草台班子临时拉的模式。实际上是导致了大量资源的叠加重复浪费,也使影视从业人员完全没有安全感,不能稳定地把心思和精力完全投入到创作中去。
然而重要的弊端还不止于此。
这种体制正是所谓三年不开工,开工吃三年,要想有工开,必须自己去找门路。
而这个门路,在中国。就是要依靠那些千丝万缕人际关系、裙带关系——影视圈八成以上地黑幕,九成以上的丑闻,皆由这种机制而起。
……
易青在建立公司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中华人影业公司内部,先改革这种落后的运营模式。
他的作法,是在公司内部成立艺术创作部,再根据现代电影的编、导、演、摄、录、美、制片七个创作组成,把艺创部门成七个小组。
然后。以小组为单位,面向全社会、全行业搜集、网罗专业的、优秀地影视从业人才,用招聘的形式。把这些人聘为公司的坐班人员。
换言之,是用公司的资本,把整个剧组需要的要害关键部门的人才全部养起来。有戏拍的时候,大家开工;没戏拍的时候,回到公司写字楼里,大家在一起聊天上网,照样有钱发,一起等待公司的下一部戏。
这样一来,原本满世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找门路地一群自由职业者,就变成了每天打卡上班出入写字楼的城市职业白领。这些影视从业人员们就可以把原来满世界求人找门路找剧组的时间,腾出来专心地考虑艺术创作本身的事。
更重要的是,工作拍戏的时候,这些人的合作伙伴全是天天见面,早已熟悉的公司同事,彼此非常了解对方的工作习惯和能力,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配合默契,大大提高了拍摄质量和工作进度。
当然这种新的运营模式也是有明显的弊病的。
第一,这样一来,电影公司的运营成本就大大提高了。一个月光是工资表要打老长老长的一大张单子,开销很大。
所以易青和孙茹请了专业会计师进行了反复的成本核算,制定了一个基本的工资制度初步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比方一个道具师从前接一个戏,拍六个月拿三万块,平均一个月五千块.那么他在中华人影业的月工资标准可能就定在两千元左右。表面看起来好象是月收入少了,但是实际上,原本这个道具师可能三年都接不到两个收入三万块的戏,而现在却每月都有钱拿。这样算下来,实际上的收入一点也没有减少,还增加了一种安全感。
更何况,除了薪水之外,还有影片的票房提成。
因为这种新模式的另一大弊病是,因为大家都拿固定工资了,这种情形有点象计划经济时代的大锅饭,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反正戏拍的好不好都是老板的,不关拿固定工资的职员的事。
对于这一点,易青借鉴了自己上次拍摄《两个人的奥运时的成功经验,根据一个剧组中各部门人员的多少和劳动强度的高低,核算出他们应分得的票房利润的比例——当然,如果某个电影票房赔钱。那大家就都没钱分了。
这样一来,就把职员们的工作和公司电影资本地盈利直接挂钩联系起来了,大家必须努力干,拍完戏才会有钱分;如果戏砸了不赚钱。职员和公司一起承担结果。
……
新的中华人影业集团办公地点在中环一幢新建的写字大厦里。目前公司规模还小,易青和孙茹没有买自己的大楼,只是租用了一层写字楼而已。
公司成立后地几天里,易青、孙茹、宁倩华和新招聘来的行政部门主管们,天天在开会商量新的公司制度、工资制度、管理模式这些问题,务求在细节上尽可能的兴利除弊。
这天早晨的例会上,易青又提出了在北京建立公司分部的想法。
易青道:“公司艺创部门的一些主要部门创作带头人,比如编剧、男女主演、摄影指导、美术指导这些要害位置上的人,当然我们要做到自己的嫡系部队和香港本土的电影人才相结合,相兼顾。因为毕竟我们拍地电影下阶段的市场重点是在香港市场。是要面对香港观众地,所以薪水再贵这些钱也不能省,
……但是剧组其他部门的一些基础配置人员。尤其是一些技术工种,象灯光,道具,美术工人、剧务,场工这些人员的职业水准,无论是国内还是香港的从业人员,其实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宁倩华笑道:“说实话,这些技术工种,国内还比香港专业的多。毕竟职业基础培训和专业训练机制方面,香港和内地被没办法比。香港连一所大电影厂和电影大学都没有。香港地从业人员,他们的专业能力都是自己在实践中凭经验摸索出来的。”
“所以啊……”易青道:“所以我觉得这些基础人员和技术性人员,根本就不应该在香港聘请,应该利用回内地的人才资源。同样质素的工作人员,在香港的消费水准下,聘他们要两三万一个月:在内地,只要给一个月八千到一万,就是非常高的薪资标准了。一来二去,成本相差非常大。公司没必要多花这一部分钱。”
宁倩华点头道:“对。我们华新集团当初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才在北京成立了华新北京分公司。同样的运作,同样水平地一批人。大陆的人力当然便宜很多。”
孙茹点头道:“那是了,就这样办吧!不过以后我们就要经常两头跑了。”
易青道:“也不一定。关键是能不能找到可以信任的有才能地人帮我们管理北京那摊子事。我打算这次亲自回去一趟,让依依陪我回去。这趟回去除了搞好依依他们的实习手续之外,还有就是在北京成立分部的事。目前还只是做一个办事处吧,先把剧组要用的技术人员招齐了,咱们就可以拍公司第一部戏了。我的打算是,回到我们电影学院的管理系去招聘一批人才来。”
“管理系?”孙茹低头想了想,笑道:“这个选择倒不错。我们学校的管理系毕业生在北京的职业圈子里一直很受欢迎。不过没有几个是真正做影视行业或者在电影公司里做管理的。大多数人都因为没有门路,在影视行业没有用武之地而不得不放弃本专业去一些广告公司或者商贸集团里做行政管理或者企业管理方面的工作了。要是能在这方面招几位高才生或者退休的老师过来,就能改善我们公司目前行政管理人才缺乏的情况了。”
易青坏笑道:“嘿嘿,为什么非要是退休的老师呢?就算在职的老师,只要我们出的工资合理,也可以挖来嘛!”
孙茹听了这话,笑得直摇头,指着易青道:“哦……你坏了,易素!刚刚才毕业就琢磨着回去挖母校的墙角。”
易青得意的道:“岂止呢!我不止要回去挖母校的墙角,我还要去挖北影厂的。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在北影做过一阵子群头儿?我打算把那批群众演员给挖来。”
“啊?”孙茹吓了一跳,道:“你连群众演员都要招固定的吗?公司已经要养三四百口人了呀!”
易青不屑的白了孙茹一眼,笑道:“孙茹同学。据说您也是正经院校里学导演出来地哦?你不会看不起群众演员或者认为群众演员不重要这么业余吧?”
孙茹冲他哼了一下,没有作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群众演员的工作其实是剧组拍摄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一个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地场面,群众演员的失误和男一号、女一号的失误结果其实是一样的——都要废掉一条重拍。
可是群众演员多是农村外来务工人员。文化底子薄弱,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出现失误的机会其实比专业演员大的多。
有的群众演员永远也站不好位置。因为拍摄的时候有机位、角度、焦点转换这些讲究,所以镜头中人物所站的位置,所走的路线就非常重要,这就是所谓地走调度。
大部分的群众演员,他们要走地调度通常都要导演、副导演手把手的教,还要方方面面全兼顾到了,只要一个群众演员出纰漏,所有人的努力全白费。
好容易把调度走好了。没受过系统训练群众演员在表演上又老出问题,也就是常说的“不给戏”。
比如说。明明是要拍一个枪战惊险的镜头——在一个商场里突然枪声大作,人群四散惊叫的散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镜头,有些导演拍了二十几条还通不过。
为什么呢?这类镜头最经常出现地状况就是录音师那边枪声一放出来,群众演员们倒是如导演要求的一哄而散了,但是他们不是惊叫的散开,而是哄笑着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听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有什么好笑的呢?但是这类问题几乎每个导演都遇到过。这用专业术语说叫“下意识笑场”。随便拉过一个群众演员问他,你刚才为什么笑?他一定说他没有笑。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笑了。这就是受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之间重要的区别之一。
许多考电影学院的考生在考场上演应试小品时也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在笑场了,还演得挺起劲。
这是人们面对镜头和面对他人注视时一种下意识的减轻心理压力的本能反应,就象小孩子撒谎时常常会神情不自然地微笑一样。
这是一个演员信念感不足,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强烈不信服、不相信的表现。
专业的演员,比如在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专业学生,他们会有一整套专门的训练方案来用很长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对群众演员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在片场。最令导演气的发疯、气得吐血的经常都是这些群众演员。常常是一个小问题搞了十几二十遍永远也ok不了。但是导演们对此毫无办法,所谓不知者不罪,职业演员笑场你可以指着鼻子骂;群众演员做不到是非常正常的。你导演能怎么办?
所以当易青这样一说,孙茹马上想起当初和他一起拍《两个人的奥运时的一些事,立刻了解到他的用意。
易青显然是要改变这种情形,在北京分部聘用和长期培训一群专业的群众演员,提高他们的专业素质,让他们懂得一些必备的从业知识,同时学一点浅显的表演知识。
这样一来,将来中华人影业开始拍戏的时候,就能有一批同行业里绝无仅有的,素质相当高的群众演员来使用,光从这一点,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拍摄成本损耗了。
这天会上,大家又商量了一些公司行政管理上的细节问题,然后确定了由易青带着依依、乔帆一起回北京筹建分部的事,孙茹坐镇香港总部。此外,宁倩华也有很多自己华新的业务要处理,近期还要回北京分公司一趟,正好和易青他们一起去。
……
飞机到首都机场的时候,易青他们沾了宁倩华的光,北京华新派了两辆车来接他们。
易青上车前笑着对宁倩华道:“放心,宁姐。等这趟我们公司的北京分部成立了。下回我也用我们北京公司地车送你,保证没拖没欠。”
宁倩华现在对易青的工作能力已经是非常欣赏。短短一个月,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这么多事情。全在易青谈笑之间有条不紊的办成了;而且公司上下齐心,几百号人团结地象一个人一样,这份本事足以证明易青确实是个可以做大事的材料。
北京华新的司机对依依在北京的家是非常熟悉了。于是先把易青和乔帆一起送到了依依家里。
易青也很久没有见周妈妈了,上楼去坐了坐,跟她聊了几句。
周妈妈非常高兴,而且一眼就认出乔帆是《两个人的奥运里头那个非常滑稽的男主角,拉着他说了好一阵子话。
中午易青和依依两人露了一手,在周妈妈的厨房给大家做了顿饭吃。易青的厨艺是以前在孙老爷子手下锻炼出来的,当然把乔帆吃得赞不绝口。
易青吃了几口,放下碗道:“下午。我和依依先去电影学院办她们三个表演系的实习手续;乔帆你先去北影厂蹲活儿地那些人当中打听打听,有个叫大鼻子邓哥的。这是我以前做群头儿地时候的手下一伙计。”
“行,我先去找,”乔帆应道:“你们完事快点过来。”
……
下午两点多。易青和依依办完了手续,跟学院老师聊了一会儿天。老师们对于易青和孙茹开公司的事大加赞赏勉励,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易青担心乔帆等急了,主动提出告辞才罢。
电影学院和北影厂距离很近。易青和依依连车都没拿,直接走过小巷,从北影厂后门进去了。
刚走出家属区,就听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在那里不知看什么热闹,议论纷纷。
“哎哟,打起来了!”
“真是!这个小伙子真是个汉子,一个人打这么多人。”
“咦,我怎么看他眼熟啊?是不是在什么电视上见过?”
“这有什么希奇?咱们北影这块儿,跑出头耗子没准都上过电视呢!”
易青对这种路边热闹向来没什么兴趣。依依更是懒得看,两人刚要走开,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吼了一声:“操!你们这帮缺德带冒烟儿的!”
易青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明明就是乔帆的声音嘛!乔帆这个人平时非常温和,性子又慢,真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跟人家打架。
易青和依依连忙挤进人群一看,果然是乔帆,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脱了个光膀子,露出在学校学表演时锻炼出来的六块腹肌,外套都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显然是愤怒已极;脖子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对面地人。
乔帆对面站着一帮衣衫邋遢的人,为首的一个穿得倒象个有点钱的,一个酒糟大鼻子,指着乔帆骂骂咧咧的;大鼻子后面这帮人在他的唆使下正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好象随时要冲上来打人一样;幸亏这帮人中有个老汉,拼死拦住几个冲动的年轻人,并且不停的劝乔帆道:“后生!你快走吧后生!你一个人是要吃亏的,你快走吧!”
易青一看跟乔帆吵架地这个大鼻子,立刻笑了。这就是当年易青不干这个群头儿后,北影厂接替他带这批群众演员的新群头儿,外号叫大鼻子老邓,又叫邓哥。
易青见原来对方是认识的,连忙笑呵呵地出来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邓哥,是我,小易!”
邓哥扭头一看是易景,更来劲了,拍着胸口,大声道:“不用你帮忙!等我撂倒了这小bq脑偎担?
易青连忙拦到他和乔帆之间,连声道:“误会,误会了!邓哥,这是我兄弟。”
一面转头对乔帆道:“我让你来找邓哥,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
乔帆怒不可遏的向旁边一闪,大声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看!”
易青往乔帆身后一看,发现原来在他身后一直瑟缩着蹲着一个人!蹲在乔帆身后的这个人,单从身形上看,大概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头发略长,非常的蓬散脏乱,满脸污迹,分辨不出本来面目,连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一身衣服破烂褴褛,手脚都非常脏,但是衣服破口里偶尔裸露出的一点肌肤,却白皙的十分动人。
然而,最令易青和依依触目惊心的,是这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手上、腿上、脸上……凡是露在外面的伤口无不淤青黑紫,条条道道,交错班驳;小腿上还有两次刮伤,露出了鲜红的皮肉,已经发炎化脓……
易青看到这个孩子这种惨状,火火腾得一下就冒起来了。他跟邓哥本来就没什么大交情,见面打个哈哈而已;只不过自己走了以后,是他来带自己以前这帮老伙计,才跟他客气一点。
如果这个小孩真是被邓哥他们打的,那可难怪乔帆发这么大火了。易青转过身来瞪着邓哥,语气不善的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瞥见邓哥背后那些群众演员还气势汹汹的往前挤,那个老汉都有点拦不住。
易青火更大了,指着这些人吼道:“都他妈的给我滚回去!谁再往前?我看谁再装b上来试试!”
站在后面的一些人听见易青骂人,一个个嚷嚷地要拥上来。还是一直拦着他们的那个老汉迟疑着多看了易素两眼。突然眼前一亮,叫了起来:“是易头儿!伙计们,是以前那个非常仗义的易头儿!”
这话一说完,后面的人也纷纷挤上来看。
此时地易青跟三四年前做群头儿的时候那个小青年已经是大不一样了。
他一身名牌夏装穿着。脚上蹬着一双限量版耐克二十三代少说也要几千块,长发过颈,梳得锃亮;带着个墨镜,更显得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人高马大,膀阔三停,细腰宽肩,隔着夏天的薄衣服,一块块肌肉坟起,健硕的象头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
易青见他们认出来了,抬手把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指着那个孩子火斥道:“谁给打的?是爷们儿他妈站出来!欺负小孩算你妈bo的本事!”
“不是咱们打的……”
“小兔崽子跑的太快了。还没撵着他呢……”
“这小子天天在这混,本来就伤的不象样了。不是俺们打地……”
“打他怎么了?俺就打他了!打他个不学好,偷钱咋还不该打?”
听到最后一句话,那个一直趴在地上护着自己头脸的大孩子突然跳了起来哭着叫道:“我没有偷钱!我没有偷钱!”
她这一站起来,把易青和前面几个人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半大孩子。因为她个子很小,所以看上去如果猜测是男孩子地话,每个人都会推测她是个十六七岁的矮个男孩;这时一站起来。大家都看清楚了,虽然她的脸太脏了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胸前那两团坚挺的隆起却非常显眼,即使她穿的外衣那么宽大,依然可以看出那种发育优美的形状依然隐隐可见——这分明就是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妙龄少女。
易素看了看两边地人,好象有点明白了,他转头问邓哥道:“这小……小姑娘偷钱?到底怎么回事?”
邓哥指着那女孩子道:“今天咱下面分钱,大家张罗着买酒买肉。这小崽子在我们当中乱晃,说啥给咱们擦鞋。一转眼,我兜里钱少了好几张!咱们这下面全是穷得连凉鞋都穿不上的,她来擦啥鞋?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邓哥说的“下面’。就是北影厂井盖底下通暖气管道的一个水泥甬道。那里面空间很大,而且冬暖夏凉,这些从农村来务工的群众演员们连地下室都住不起,常年累月就住在这下面。
易青怒道:“敢情你们连是不是她偷的还没坐实,就动手打人?”骂完这句,易景又不禁有点同情这些老伙计。他最知道他们的处境——他们地钱简直都是拿命拿血汗去换来的,要是真有人偷到他们头上去了,那真是太没天良了。他们赚的那点钱当然是跟命一样宝贵,丢了钱难怪群情激愤。
易青回头打量了一下,不由心头一酸。这个小女孩身无长物,只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淘来地擦皮鞋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刷子抹布什么的。
刚才她一直趴在地上不动,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护住这个箱子,怕别人把她赚钱吃饭的家什给打坏了。
易青把墨镜挂在胸口衣服上,指着邓哥他们道:“你们不是说她偷你们钱吗?咱们现在一起来看看。”
说着易青就上前去翻那个箱子。
谁知道小女孩一声尖叫,一下扑上来,抱着箱子,满脸惶恐但却充满敌意的看着易青。
易青接触道她的眼神呆了一呆,这个孩子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罪,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抗拒和仇恨。
正在易青不知道要怎么跟她交流才好的时候,旁边依依推了推他,把他推到一边去。
“小妹妹……”依依一边温柔的说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当依依摘下墨镜的那一刹那,整个围观的人群象是在一池平静的池水里投入一枚石子一样,所有地人都发出一声由衷的轻叹。
所有在场的男人。除了易素和乔帆,全都目瞪口呆。
那个小女孩呆呆的看着依依,仿佛被她地绝世容光所震慑,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渐渐散去。目光也渐渐温柔了起来。
依依放好墨镜,走到小女孩面前,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上有多么肮脏,她伸出手去,把小女孩轻轻揽进怀里,含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牛角梳,细心的帮女孩把头发梳理了一下,然后拿着梳子对她道:“姐姐送这个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依依和蔼清丽的笑容,完全忘了答话,两道清泪从她脏兮兮的小脸滑过。洗去污垢的地方,露出两道雪白的皮肤。
依依这时靠她这么近。明显的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尤其是近处看她身上地伤痕,尤其明显,心里不禁一阵恻然。依依看着她手上那一道已经化脓了的伤痕生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周围地人见到依依落泪,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在吸气,人人心里都在想:若是我能让她为我流一滴泪。纵然教人打死了又有何妨?
依依摸着小女孩的头,轻声道:“你的箱子借给姐姐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一言不发,把擦皮鞋的箱子往前一拉。
依依抬头看着易青,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点了点头。依依把那个箱子的拉屉拉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出来,放在地上,什么鞋油鞋膏、破布头什么的一大堆。
依依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以后。把箱子底朝天倒了倒,示意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易青看依依检查完箱子,回头瞪着他们道:“一帮木头直棍儿脑袋!看看。有你们的钱没有?”
一个声音突然应道:“她藏在身上呢!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易青上去就要踹他,骂道:“放你妈的屁!你看她全身上下,哪儿有能藏钱的地方?”
这话一说完,大家一起哄笑起来。这个女孩的衣服上一个口袋都没有,而且实在太破了,明显外衣里什么也没穿,那身衣服连遮掩她的好身材都成问题,更别说藏点什么东西了。
易素问邓哥道:“丢了多少钱?”
邓哥道:“三张!”
三张就是三百块了。对这些行业底层地群众演员来说,已经是十几天的收入了。难怪他们要生气。
易青冷笑道:“这钱丢的蹊跷啊!既然不是这个小姑娘拿地,那偷钱的就另外有人,而且,这个人就在你们当中,就跟这儿站着呢!照我看,这个人还是自己站出来的好。我数三声,要是没人认,咱这就报公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我来,本来是给大家带条出路、财路的。一会儿要是警察查出来是谁偷的钱,我姓易的保证,我一定让这小子在这一行永远呆不下去!不止是他,就连跟他一起出来的一个村子的人,也都得给我回去种田去!”
大家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易素这招可够毒的。一个人回去种田不要紧,要是连累自己的同乡以后没工开,回到家乡非得被自己乡亲给打死不可;就算不被打死,背着个偷儿的名声,这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三……二……一!乔帆,报警!”
乔帆立刻应了一声,从皮带上的手机袋里摸出手机就要打110。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个声音——就是刚才说小女孩在身上藏钱的那个,大声道:“易头儿,莫急嘛,我们先下去再看看,没准是误会了,找找说不准就找来了。”
易青侧着头看着说话的人,这人一脸不自然,一直在躲易青的目光。
职业训练多年的演员,易青现在也能一眼看出他表演中的破绽来,这样的小角色,想在易大寻演面前耍花枪,这乐子可真是大了。
易青看了他足足有一分钟,看得这小子心里直发毛,易青缓缓把目光,冷笑了两声,曼声道:“这话有道理啊。我不过我看大哥你就挺机灵的,不如你代表咱们下去一趟找找看,我可看好了你是个福将,有财运的;没准你下去一摸,就把那三张摸上来也说不定。”
那人大汗淋漓,连声道:“那是,那是……”连忙转头分开人群,摸着井盖儿就下去了。
易青其实已经吃准了是他干的,但是想想这样的人也实在太不容易了,偶尔起了贪念拿了大家的钱,只要他能还回来,自己也给他个台阶下好了。说归说,难道真的赶绝他吗?
等那人一走,易青这才跟邓哥和大伙打了招呼,一个个寒暄起来。易青的记性本来就极好,一个个全能叫出名字来。大家都十分高兴。
那老汉就是当年易素带他们离开基地回到北京时,带领大家向易青下跪的那位,姓连,这里很多后生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几年没见又苍老了几分;此时与易青相见,也是一把老泪。
易青握着连伯的手道:“连伯,我代这个小姑娘谢谢你啦!今天要不是你拦着大伙儿,这孩子非叫给打死打坏了不可。”
连伯看着那个小女孩直摇头,喃喃的道:“造孽……造孽啊!”
易青瞪着邓哥和那些一脸惭愧的伙计们道:“以后眼珠子都照亮着点儿,脑子让门给挤了还是叫驴给踹了?就他妈的知道打打打,早晚给自己个儿招呼到牢里去!操!”
大家伙儿都哈哈大笑。易青越是这么说话,他们越是觉得易青没有把他们当外人;想起当年易青帮他们出头打人的事情,觉得这个易头儿混的这么好了,都这么有钱了,性格和说话口气却还是一点没变,真是倍感亲切。
大家正在说话,乔帆也穿起了外衣上来跟邓哥他们认识了一下。忽然人群后穿来一个很做作的声音道:“找……找着了……哎呀,可找着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说话间,刚才下去那人挤到易青面前,努力挤出笑容道:“看,三张!找着了!还真是冤枉了这孩子。”
这些群众演员都是些直性汉子,也没细想,就纷纷问在哪里找着的。那人随口编了个地方,给搪塞过去。
易青懒得再去和他计较,嘿嘿冷笑了两声,就转向大家道:“行了!这事这就算完了。今个儿高兴,不要叫这种破事儿败了爷们儿的兴!我请大家伙儿去撮一顿!吃好的,喝好酒,吃大肉!”
大家一听说吃大肉,一起高兴的欢呼起来。依依笑着拉了易青一下,道:“你请大家去吧!我不去了,我带这个小妹妹去医院,再带她吃点东西。完事我自己回家,你晚上和乔帆来我家找我吧!”
易青看了一眼依依怀里那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不知道这小女孩洗干净后换上依依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