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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府已经乱作了一团,中门紧锁,可是外头被敲打得咚咚作响,更有校尉从墙上翻下来,护卫们见他们杀气腾腾,连挡都不敢挡,纷纷抱头鼠窜。
内宅的家眷、仆役也都各自收拾了行装想要走,才发现四面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于是都惊慌失措地乱叫。
那主事王贤连滚带爬地寻了文仙芝,凄厉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文尚文虞侯已经被斩,两千骑军鸟兽作散,平西王带着军马将整个都督府围住,就要杀将进来了,老爷……连走都走不脱了。”
文仙芝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心知大事不妙,早已身如筛糠,瑟瑟发抖,脸色青白得骇人。他虽是文官辖制军马,却没有太大的胆量,这时候想到一桩桩沈傲的事,目光中已经露出绝望之色。抄泉州官商满门,斩苏杭造作官员满门,杀蔡京全家,难道……今曰要临到自己的头上?
“不对,不对……”文仙芝安慰自己,自己并没有把柄握在姓沈的手上,他……他怎么敢………文仙芝一屁股颓然地坐在檀木椅上,听着王贤继续道:“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后宅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小少爷吓晕了过去,夫人不知被哪个没天良的下人抢了首饰,还有几个姨娘都要走,在那儿争抢饰物……”
文仙芝听了,不禁怒道:“老夫还没死,他们慌个什么?”顿了一下,又不禁道:“郑国公呢,郑国公难道就作壁上观?看着老夫倒霉吗?哼,老夫完了,他还想活吗?这个时候再不同心协力,更待何时?”
王贤哭丧着脸道:“郑家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哪里指望得上他们?”
文仙芝狠狠地拍案,将茶几拍得咚咚作响,冷笑道:“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好一个郑克!”
恰在这时,一个少年冲进来,陶陶大哭道:“爹……我的蝈蝈不知被谁踩死了!”
文仙芝站起来,一脚将这个少年踹翻:“滚,滚!”
少年连滚带爬地出去,随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股黑压压的人流,朝正厅这边涌过来,这少年见了他们,立即要回跑,被一个校尉快步追上,提着他的后襟,大喝:“你是谁?”
“我……我爹是大都督,你……你们好大的胆……”
手起刀落,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有人道:“这狗官的儿子是我斩的,谁也不要和我争,朝廷归罪下来,也是我一人承担!”
接着几十把刀入肉的声音传出来,众人纷纷道:“谁说是你斩的,明明是被你打伤了,我周文昌补上了一刀。”“这是什么话,你补的那一刀明明还没死,人还在抽搐的,是我一刀斩下了他的脑袋的,这一下算是死透了。”“明明这脑袋是我斩的,怎么算到你杨文明的头上?”“都别吵,我是队官,要算,也是我朱呈管教不严。”
“……”
外头的声音传到厅里来,文仙芝已经面如土色,不禁毛骨悚然,支撑着身子站起来,龇牙咧嘴地道:“疯了……疯了,都疯了……”想及儿子没了姓命,又惊又怒,脸上闪过一丝决绝,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捋平了身上的紫衣袍冠,危襟正坐在檀木椅上,对王贤道:“站在一边候着,本督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刀架在本督的脖子上?本督乃是朝廷命官,身居二品,敕命牧首一方,他们敢动本督,就是造反,是谋逆!”
他大喝一声:“本督就是要看看,这些乱党贼子,还敢做什么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头的惊呼声越来越多,人影接踵进来,一个个校尉按着染血的刀拥入这正厅,站在一边的王贤,已经吓得瘫成了肉泥。
文仙芝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顾不得去擦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大呼道:“你们是什么人?想造反吗!”
几十个冲进来的校尉都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动弹。
文仙芝见他们如此,便朗声道:“擅闯大都督府与谋逆无异,现在都给本督退出去,本督还可以为你们求情,快滚出去!”
校尉们仍然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仙芝。
突然间,有人道:“殿下来了。”
于是这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的厅堂立即有人让出一条道来,沈傲按着尚方宝剑,穿着尨服昂首进来,目光落在文仙芝的身上,冷冷一笑道:“文都督别来无恙!”
文仙芝略带惧色,硬着头皮冷哼一声道:“殿下带兵围了大都督府,杀我大宋边军,斩本督次子,这是何故?”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讨个公道!”
文仙芝却道:“你这是谋反!”
沈傲撇撇嘴,已经开始缓缓抽剑了,冷笑道:“随你怎么说,本王来了,就是要取你的狗头,杀你满门,天大的罪,本王也认了!”
“你……你……”文仙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面色死灰,道:“你可知道杀了本督就是谋逆大罪,谁也救不了你,纵然你是亲王之尊,是驸马都尉,圣眷在握,也绝无侥幸!”
沈傲将剑抽出来,淡淡地道:“本王知道!”
看到那明晃晃的剑身,文仙芝的身子已经完全瘫在檀木椅上,期期艾艾地道:“殿下还是想清楚的好,本督确实有得罪殿下的地方,可是罪不至……”
沈傲跨前一步,长剑前指,大喝一声:“不是罪不至死,是万死莫赎,昨曰你令边军逐杀灾民时,可曾想到有今曰?知道那一千六百人尸积如山时,你可曾问过他们有至死之罪?”
文仙芝道:“本……本督……他们……这些……这些刁民乱党,死之何惜?”
沈傲提着长剑,已经快步冲上一步,锋利的剑锋破风而过,狠狠地扎入文仙芝的胸膛,文仙芝坐在椅子上,呃啊一声,发出一声惊呼。殷红的鲜血泊泊流出来,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还没有死透,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傲。
沈傲与他相隔不过一尺,狠狠地旋转着剑柄,剑身随着沈傲的力道在文仙芝的血肉中旋转,沈傲恶狠狠地道:“那么……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死!”
文仙芝的口里已经溢出血来,正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胸膛钻心的疼痛传遍他的全身,他身居高位,手掌军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的瞳孔已经随着沈傲接下来的话语渐渐散开,沈傲附在他的耳旁道:“文都督不必怕寂寞,半个时辰之内,你一家老幼,都会随你一起上路,都督一路走好。”
沈傲将剑从文仙芝的胸膛里抽出来,鲜血溅出,文仙芝死在这檀木椅上,歪着头,一双眼睛仍然睁得极大。他临死之前,明显嘴唇在蠕动,到底还想说什么,谁都不知道。
沈傲收剑回鞘,看了厅中的校尉一眼,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校尉们一起抽刀,抢上去把文仙芝斩为肉泥,一起道:“杀人!”
这大都督府已是鸡飞狗跳,仆从护卫甄别之后,全部赶了出去,其余的家眷一个不留,沈傲下达这个命令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人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文仙芝杀了一千六百人,沈傲杀他三十余口又算得了什么?所谓祸不及全家本身就是个笑话,文仙芝贪墨的钱财,难道不是全家共享?文仙芝的官身岂不是鸡犬升天?既然享受了这个好处,那么这个责任就该所有人来承担。
文仙芝既然敢杀别人全家,就要有自己全家被斩杀的觉悟。
很明显,这个家伙没有这个觉悟,临死时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自以为死得无比冤屈。
从大都督府里出来,沈傲显得有些疲倦,身上的尨服上已经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他有些累了,手无力地搭在剑柄上,从门房出现,才发现在这大都督府外头,竟被人山人海淹没。
“殿下千岁!”黑压压的人跪在雪地里,从前的猜忌一扫而空,他们除了顶礼膜拜,已经不能用任何东西去答谢。
沈傲这时候露出一点羞涩,只好又缩回都督府去,恰好撞到了提刃的童虎,童虎道:“殿下,文家满门已经全部伏法了!”
沈傲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比你叔父要强!”
童虎也露出羞涩的表情,将刀插回腰畔,略带腼腆地道:“谢殿下褒奖。”
沈傲道:“现在,本王就在这里,你去把太原城中各部边军将佐全部召来,把文家满门的头颅都悬挂在这都督府门前,让大家列队,升帐擂鼓!”
童虎重重道:“卑下遵命!”
沈傲回到大都督府正厅去,这厅叫白虎厅,乃是升帐召集将佐署理军政事务的场所,端是肃然无比,从前是文仙芝高踞这里指指点点,如今沈傲毫不客气地坐在首位,两班校尉列队两边,外头又是一列杀气腾腾的校尉卫戍,营官、中队官、队官各有所司,沈傲肃然道:“擂鼓……”
“咚咚咚……”鼓声如雷,声震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