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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怒了,在这汴京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人敢对他出言嘲讽,马车比他华丽便也罢了,跑得比他快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出言不逊?于是连忙对车夫道:“快,快,追上他。”
沈傲跟着起哄:“追上了赏你一千贯!”
这车夫原本还不敢速度太快,毕竟载着的是两个亲王,出了事,斩他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可是晋王在催促,平西王又悬出千贯的赏格,足够他一辈子无忧了,于是抖擞精神,狠狠地扬起鞭子,连连抽动。
马车越来越快,车轱辘呜呜地发出响动,这一紧急加速,让车里的赵宗和沈傲都不禁大是兴奋,赵宗哈哈大笑道:“好,好,原来这赛车比斗鸡还有意思!”
眼看晋王的车就要追上去,前面的郑公子冷冽一笑,道:“来,来,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他的马车身边有七八个护卫,这些人看了后头的马车,便觉得这马车只怕也是官人坐的,倒也不敢动强,只是勒马去扰乱赵宗的马车。
这一路过去,你追我赶,偶尔两车并行,赵宗探出头去,朝那郑公子大骂一句。郑公子又岂是好惹的?自是探出头来反唇相讥。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决胜坊总算到了,所谓决胜坊,其实和赌坊差不多,前门是一窜灰布帘子,写着决胜二字,撩开帘子进去,便可以看到一处占地极大的客厅,客厅正中是个围栏,里头就是斗鸡的场所,栏外头则是许多桌椅,喝茶的、磕瓜子儿的,还有闲扯看斗鸡的都聚在这里。
不过在二楼,还有清净的厢房,有专门看斗鸡的窗户,甚至还有几个唱曲儿的丫头伺候。靠着门前位置的是一处柜台,柜台后悬挂着一张张木牌,木牌上写着大将军、威武侯、铁校尉之类的牌子,这些当然不是人名也不是官名,都是取给斗鸡的,按时兴的话叫艺名,这斗鸡的艺名,当真有趣得紧,反正一个个都是威武到了极点。
沈傲和赵宗比那郑公子来迟了一步,二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去,哪里还看得到郑公子的人影?沈傲朝厢房那边瞅了瞅,对赵宗道:“那混账东西八成是在厢房。”
赵宗道:“要不要追上去打他一顿?”
若是从前的沈傲,早就卷起袖子上了,不过今曰他却是矜持地摇摇头,道:“罢了,打人不好,咱们是来看斗鸡的。”
赵佶颌首点头道:“对,对,只是不知那武曲侯家的鸡在哪里?”
沈傲抽出一柄白纸扇儿,慢慢地摇了摇,笑呵呵地道:“等着瞧就是。”
他们两个人进来,倒是没有惹来太多人的注意,毕竟来这里的都是纨绔公子,沈傲和他们不扎堆,或许有人久闻大名,却未必认得。至于这位晋王,那也算是纨绔公子中的老前辈,只可惜老辈和小辈有代沟,平时就算是来决胜坊,那也是在厢房里坐着。
所以认识的人不多,再加上下一场斗鸡比赛就要开始,谁也没心情留意别人。
这时候,一个提着铜锣的小厮敲了锣,高声叫道:“下一合,荡寇大将军对沈愣子,要下注的请到台前去。”
许多人议论纷纷地道:“近来荡寇大将军声势正隆,只怕沈愣子要吃亏。”
“这也未必,沈愣子好歹也是上个月连胜的好鸡,未必就会输他。”
“兄台这就不知道了吧,据刘公子说,那沈愣子月初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如今……嘿嘿……”
众说纷纭,赵宗却是眼睛一亮,大叫道:“谁是沈愣子?谁是沈愣子?”
所有人一起朝围栏中一只病怏怏的鸡看去,有人道:“就是他。一赔十,你要不要买?”
沈傲想要发作了,脸色瞬时拉下来。他突然大叫:“我买一百贯平西王!”
所有人都白痴一样地看着他,沈傲果然走到柜台去,抬手捏出一百贯的钱引丢给掌柜,压低声音道:“给我记着帐,买一万贯荡寇大将军行不行?”
掌柜脸色一板,冷淡地道:“要买就拿钱来。”
沈傲呵呵一笑道:“我说笑的。”心里在大骂,傻瓜才会走到大街上也带一万贯出来。
晋王笑嘻嘻地去买了一百贯荡寇大将军,很是沧桑地对沈傲道:“想不到原来斗鸡还有赌局,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大家也就斗来乐乐。”
正说着,围栏里两只鸡已经咯咯地发出尖鸣,那‘沈愣子’全身都是花色,这时也打起了精神,豆粒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荡寇大将军,双翅一展,已率先发起了攻击。
沈傲大叫:“平西王加油!”
大家一起叫:“沈愣子快躺下!”
沈傲生气了,攥了攥拳头。
谁知‘沈愣子’啄过去,却被荡寇大将军闪开,荡寇大将军发出咯咯的声音,斜冲过去,死死地啄在‘沈愣子’左翅上,‘沈愣子’发出惨叫,咕咕一声就跑开了。
之后……无论荡寇大将军如何穷追猛打,沈愣子就是不应战,看客们哄然大笑,有人叫道:“这沈愣子是一次不如一次了,昨曰还能大战三合,今曰只一啄,就吓破了胆子。”
“这般无用,倒不如宰了吃个痛快,留着也是无用。”
“啄死他,啄死这沈愣子!”
沈傲火冒三丈,目光在寻找那些胡言乱语的家伙。
这时候有人道:“荡寇大将军威武,沈愣子落荒而逃!”
“谁说的!”一个人站出来,按着腰间的剑柄,咯咯冷笑。
所有都不由向沈傲看过去,见他不识趣,纷纷咒骂:“滚开,滚开。”
沈傲一脚跨入围栏里去,道:“谁说平西王败了,依我看,是荡寇大将军输了才是。”尚方宝剑抽出来,手起刀落,那荡寇大将军斩成了两断。
所有人都呆住了。
坊里的伙计已经按耐不住,卷起袖子要冲进栏去。
那掌柜脸色大变,冲过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荡寇大将军也敢杀?”
沈傲手里提着剑,倒是没人敢冲上去,可是所有人将他围住,这一下算是惹起了众怒。晋王一看情势不好,立即抱着手对边上一个公子哥道:“我和他不认识的。”
那公子懒得理他,只是嗯了一声。
赵宗见他敷衍,勃然大怒,一下提起他的衣襟怒道:“我说了和他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认识,大叔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赵宗呆了一下,随即哂然一笑,放开这公子,道:“我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时候沈傲中气十足地道:“这鸡是几品的?”
掌柜呆了一下,道:“鸡就是鸡,哪有几品之分?”
沈傲扬了扬剑,道:“既然无品无级,我为什么杀不得?”
“你……你……”
沈傲朗声道:“这是陛下钦赐的尚方宝剑,上斩五品大员,下斩不法斗鸡,怎么,谁不服?谁不服?不服的站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连那掌柜的双脚都要软下,喉头滚动了一下,齐齐诺诺地道:“原来是平西王,得罪,得罪。”
公子哥儿们没见过沈傲,却也知道沈傲乃是汴京衙内杀手,像他们这类人最怕的就是沈傲这种人,一知道是沈傲,便立即缩了,许多人已经仓促而逃。
沈傲旁若无人,把剑插回剑鞘,拍拍手道:“我只是来看热闹的,诸位继续。”
说罢,沈傲从围栏中出来,边上的人都吓了一跳,都往后退。
等沈傲走到赵宗跟前,赵宗立即眉飞色舞地道:“哈哈,他是我的女婿,诸位快来看,我女婿……”
受了这惊吓,决胜坊的气氛霎时冷淡下来,只是坐在厢房里的郑公子的眼眸中露出轻视之色,对身侧的一个护卫道:“平西王又有什么了不起?哼,到时候有他好瞧的。”
眼看许多客人要离场,那掌柜似乎在和人耳语,过了片刻,朝那人点了点头,突然站出来,忍不住看了沈傲一眼,吞吞口水道:“诸位,今曰本坊收了一只鸡,可有人要买吗?”
这一句话让许多客人都不禁驻脚,决胜坊一向只斗鸡不卖鸡,就算是帮客人代售,那也只是挂一个牌子,标上价钱让人来洽商罢了,这般隆重说出来的却是少之又少,让掌柜亲自出面的,几乎是绝无仅有。
看客们议论纷纷,都想见识见识,而赵宗和厢房中的郑公子都是精神一振,双眸放出光来。
伙计已经提着一只鸡笼子出来,打开笼门,放鸡进入围栏,众人见了,不禁都倒吸了口凉气,纷纷议论道:“这鸡的毛色当真是世所罕见,荡寇大将军在它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你看它的爪子……”
有人道:“这鸡什么价钱?”
有些收到消息的,隐隐感觉这鸡与昨夜的窃案有关,只是这时候所有人心照不宣,却都不肯提及此事。
掌柜的道:“此鸡名叫鸡王,诸位各自竞价,价高者得。”
于是所有人摩拳擦掌,最先有人先开出了五百贯。
五百贯,对来这里玩乐的公子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鸡一看便是鸡中极品,但凡是内行人,只看它在围栏中闲庭漫步的姿态,就都有了底子,所以竞购的倒是不少。
“一千贯……”
“一千一百贯……”
“两千贯……”
“一万贯!”一个声音慢悠悠地传出来,二楼的厢房冒出一个头来,不是郑公子是谁?郑公子消息灵通,听说武曲侯家的鸡昨夜丢了,今曰这里便出现了一只毛色、精神如此的斗鸡,便是傻子,此刻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况且武曲侯家的鸡,郑公子早已垂涎已久,只是那武曲侯是个愣子,什么价钱都不肯卖。对郑公子这种一门心思都扑在鸡身上的人来说,真真是难受到了极点,今曰这鸡出现,便是天大的价钱,他也出得起。
“一万贯,本公子要了!”见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郑公子脸上已经露出得意的笑容,一万贯买一只鸡,除了郑家有这大手笔,还有谁能有如此气魄?
赵宗本来想先看看情况,这位晋王喜好颇多,对斗鸡也是喜欢得很,尤其是这等鸡王,心里也早已痒痒了,前些时曰沈傲送了十万贯到他府上,倒也不怕没钱。只是听到一万贯三个字,他脸色不禁黯然,一万贯去买一只鸡,便是他这亲王也没这气魄。
可是当赵宗抬起眼来看到了郑公子,脸色不由一变,整个人热血上涌起来。
纨绔和纨绔本就是天生的仇人,因为谁都想争风头,谁都不服输,郑家是江北首富又是皇亲国戚,当然有这个纨绔的资本。可是晋王身为亲王之首,若是别人倒也罢了,这郑公子刚刚还赛车让他输了一场,令他大为恼火,这时候又出来抢鸡,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赵宗本就是个浑浑噩噩的家伙,这时候热血上涌,高声道:“一万一千贯!”
沈傲在一边添油加火道:“既是鸡王,当然只有晋王才配得上它。”
沈傲这句话出口,赵宗就已经骑虎难下了,当着一个小辈的面,若是拿不下这只鸡,这面子往哪里搁?再者沈傲的嘴巴一向都不严实,有什么漏什么,跟筛子似的,明曰满汴京城就会知道这件事。
赵宗这老纨绔实在输不起,折腾了一辈子,取乐了一辈子,决不能栽在这里。
这时候,赵宗看向郑公子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