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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财刚出了总督府,左右看了看,生怕给人发现,鬼鬼祟祟的拐进旁边的小胡同里,想着抄近道出城。不想,刚一拐进胡同,脑后就挨了一下子,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了发现自己赤着身子挂在树上,下头围了好些人,妇人大都避开,那些汉子却饶有兴致的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愣了楞,心说,谁跟自己这么过不去,竟然这么收拾自己,见下头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些发急,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挂的这棵树,正是城门边儿上,这会儿来来往往,只要进城的人,都得打自己跟前过,这人丢大了。
舍脸相求:“那个各位乡亲父老,在下遭了歹人抢劫,被挂在这儿,哪位好心把我放下来,必有重谢。”
那些人听是听了,却没一个上前的,刘易财不明就里,以为他们见自己没了衣裳行李,怕不给好处呢,忙道:“在下家里有的是钱,哪位把我放下来,跟我回去拿银子,决不食言。”
却见一个老汉凑过来小声道:“我劝你还是别喊了,只想要命的,谁敢放你下来啊,你自己低头瞧瞧,你身上写了什么?”
刘易财一惊,忙低头看了看,见从自己胸前一直到肚子,有好几个字,可自己不识字,看了也没用,忙问:“老伯您若识字,能不能念给在下听听?”
老汉摇了摇头:“这么腌攒的话老汉可念不出口。”
旁边有个十来岁的小子,倒是跳出来:“爷爷,爷爷,这几个字我认识,我念给他听,写的是,老子睡了上官瑶,上官瑶是谁啊,是你媳妇儿的名儿吗?”
刘易财眼前一黑,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老汉呵斥一声:“胡说什么,赶紧家去了。”拽着小孙子走了。
周围刚看不懂的这会儿一听,议论的更欢了:“这上官瑶是谁?你知道不?莫非是哪个窑子里的姐儿,这是争风吃醋呢,让人给捆起来挂到了树上现眼?
你还真是没见识,连上官瑶都不知道啊,这位可不是窑子里的姑娘,是总督府的千金大小姐,模样儿长的不济,性子还刁蛮,成天往外头跑,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太后前些日子刚下了旨,赐婚给宁王当侧妃,就等着选好日子过门了,哎呦,这小子可了不得,怎生有这样的艳福,竟给宁王千岁戴了绿头巾。
什么艳福?这是不知死呢,你也不想想,宁王什么人,那可是皇族,万岁爷的亲兄弟,就算不是一个娘,也是先帝的龙子,却当了活王八,能忍得下这口窝囊气吗,莫说王爷,便是老子,若是家里的婆娘敢勾三搭四,老子先砍了奸,夫再弄死淫,妇方能出了这口气。”
众人纷纷点头:“可是,不过,这小子到底是谁?怎有怎么大的胆子?
你们不认识他,我却知道,他是总督府的厨子,之前王品荣在松月楼跟安大厨比试厨艺的时候,我瞧见过他,是王品荣的徒弟,叫什么刘易财的,王品荣如今下了死囚牢,等着秋后处斩呢,不想,他倒勾了总督府的小姐,快活上了。”
正说着,就见那边儿一队官兵骑着马飞奔而来,顶头的一人虬髯黑脸,一身威武的官服,不知谁喊了一句:“总督大人来了?”
哗啦啦,看热闹的立刻散了,这总督府的笑话可不好看,虽说刘易财在这儿挂了小半天,估摸整个苏州城都知道这码子事儿了,可没让总督大人抓着现行,便是想灭口,也找不见人,倒是他们这些撞上的,说不准,总督大人一气之下就把他们抓大牢里去了。
这么想着谁还敢留下,一个比一个脚快,等上官义到跟前的时候,刚还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竟一个都没剩下,一直到城门洞子都清静非常,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哪怕周围的买卖家,也忙着收摊关门,生怕给这事儿连累了。
上官义这一肚子火,想发都发不出来,气的耳边儿直嗡嗡,自己怎么就养了个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堂堂的总督府千金,竟跟个厨子私通,这还没出阁就做出如此丑事,如今还弄的人尽皆知。
今儿自己正在宁王府跟宁王殿下商议婚期,太后虽赐婚,到底是侧妃,说白了,还是小老婆,比不得正经王妃,用不着回京行大礼,就在这苏州挑个好日子过门就成。
虽是侧妃,不过,宁王到如今还没娶正妃,自己女儿过门,暂时也不用屈居人下,倒也自在,若是等以后大事成了,自己有拥立之功,瑶儿过门之后也能一举得男,将来的微份,也不是多难的事。
存了这个心思,也就不在乎侧不侧妃了,不想,这正商量吉日呢,外头宁王府的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宁王耳朵边儿上一阵嘀咕。
宁王那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更为难看,阴沉沉的看了上官义一眼:“总督大人的千金还是另寻人家吧,本王可消受不起,本王今儿上奏母后,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上官义忙道:“这是为何?”
宁王哼了一声:“问你的好女儿去吧。”拂袖而去。
上官义一脸郁闷的从宁王府出来,就见府里的总管满头大汉的等着呢,见了他忙跑了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咱们府里的厨子刘易财,不知让谁扒光了衣裳,挂在城门口的树上了。”
上官义皱了皱眉:“不过一个厨子罢了,跟本官什么干系?”
总管:“可听见说,那刘易财身上写了字。”
上官义看着他:“什么字?”
“小的不敢说。”
“说,有什么不敢的。”
那总管咬了咬牙:“刘易财身上写的是睡了,睡了,上官,上官瑶……”
总管的话一出口,上官义大怒,手里的鞭子啪就甩了下来:“放肆。”
总管忙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上官义脸色阴沉之极,怪不得宁王要取消婚事呢,竟是瑶儿做下了这等丑事不成,上马带着人就奔城门来了。
这不见刘易财还好,一见刘易财那个猥琐的样子,上官义的怒火更盛,想都没想,拔出腰间宝刀,近前一刀斩下,刘易财的脑袋咕噜噜掉在地上,滚到了墙根儿底下,仍能清楚看见两只眼的里惊惧,血喷了一地都是,触目惊心。
旁边的总管想拦没拦住忙道:“大人即便刘易财该死,您这么当街斩下他的头,可也不妥当,尤其,如今逍遥郡王岳锦堂正在苏州,若是上折子参大人一本,怕有□□烦。”
这人杀了,火气消了些,理智回归,上官义也知自己冲动了,当街杀人难免授人以柄,却叫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冷哼一声:“本官不过杀了一个意图对本官下毒的厨子,又算什么大事,一会儿你拿着本官的帖子,去知府衙门,把此事跟贾代仁交代清楚,也就是了。”
撂下话上马疾奔而去,进了总督府,便奔着上官瑶的院子来了,两个丫头见老爷来了,忙哆嗦着行礼,被上官义一人一脚踹到一边儿,恨声道:“把这院里的奴才都给我绑了,往死里头打。”
自己直接进了屋里,上官瑶吓的脸都白了,努力定了定神:“爹爹怎么来了……”
话未说完,迎头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你,你做的好事。”
上官瑶给这一巴掌打的摔在地上,捂着脸一脸惊惧的看着暴怒的上官义,忽听院里一阵鬼哭狼嚎,夹杂着啪啪打板子的声儿,心里仿佛明白了些。
上官瑶虽蠢,这时候却也知道,怕是自己跟刘易财的事儿曝露了,她爹才这般发火,迅速转了转念头,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死不认账,反正她爹没抓着。
想到此,便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儿哭一边儿道:“爹爹这是在何处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就来打女儿,纵然女儿哪儿做差了,爹爹直说,也好让女儿明白改正,这么一上来就打,女儿可不要委屈死了,女儿近来连府门都未出,怎会做出什么惹爹爹生气的事儿来……”
上官义死死盯了她半晌,见她坦坦荡荡,不像装的,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便疑心,莫非委屈她了,毕竟自己也没亲眼瞧见,而那刘易财之所以被人写了字挂在城门口,明摆着就是冲自己来的。
或许是想坏了瑶儿跟宁王的婚事,编出这样的谣言来,不对,何人如此大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自己作对,这里可是江南,自己的地盘。
想着不免底细打量女儿,这一看,顿时怒火攻心,自己是过来人,怎会瞧不出这处子跟妇人的差别,如今的瑶儿,眉梢眼角都透出几分难言的妩媚韵味,这个样子明明白白就已破了身子,却还想用话来哄自己。
心里更气上来,抬手又是一巴掌,上官义是武将,力气本来就大,又是怒到极致甩出的巴掌,直接把上官瑶打飞了出去,直接撞到后头格扇门上,就见上官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裙下竟流出一滩血来。
上官义脑袋嗡一下,便他再不明白,这会儿也知道,是小产之兆,既然小产,就说明她跟刘易财私,通,并非一日两日,自己女儿竟然做出这等丑事,传出去,叫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如今这张老脸也都丢尽了。
站起来,再不瞧上官瑶,转身走了,瞥见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顿时怒从中来,恨声道:“都给我打死,另外找几个妥帖的婆子过来,给我看着小姐,除一日三餐,不许人进来,府里若有人提起此事,直接打死。”
总管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说,总督府的差事从今儿起可不好当了。
即便上官义不让府里的人提,可他当街杀了刘易财,可是好些人瞅着呢,加上刘易财肚子上的字,宁王退婚,这一连串的八卦,哪里能捂得住,不过一天就在苏州城传了个沸沸扬扬。
堂堂的总督府千金,却跟个厨子,勾搭成奸,上官瑶的名声也彻底臭了,上官义无法,忙着寻了个手底下的小官儿,把上官瑶收拾收拾嫁了出去,别说三媒六聘了,连酒都没摆,就一顶轿子抬过去完事。
且,刚成了亲,便拖了门路,远远调到别处上任去了,是死是活也不再理会。
一想起这些,岳锦堂就不由叹气,虽上官瑶做错了事,认真说起来,却是上官义教女无方,只顾着自己的仕途,亲生女儿都不管,以至于成了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性子。
便刁蛮些,有上官义的名头护着,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却偏去招惹安然,安然好惹,她男人安嘉慕岂是好惹的角色,那就是个睚眦必报从不吃亏的主儿,这世上能让安嘉慕忍让,吃亏的就那丫头一个,上官瑶非去碰这个雷,能好的了吗。
安嘉慕这是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上官瑶身上,怪不得,他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上官瑶送信戳破他的身份,以至夫妻失和,安嘉慕便直接捉了刘易财,把两人的奸,情捅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不用他出手,上官瑶这辈子都完了,这一切都为了安然,可这丫头却什么都不知道,躲在这崇元寺里,鼓捣她的素斋,殊不知整个苏州城都因她翻了天。
而始作俑者安嘉慕,还一脸讨好的时不时凑上去帮忙,一会儿帮着摘豆子,一会儿帮着磨豆浆,实在没事儿了,就劈柴,一脸忠厚老实,费尽心机的讨他媳妇儿的欢喜。
安然如今越来越拿安嘉慕没辙了,这家伙脸皮厚的叫人无语,不搭理他根本没用,他会主动凑过来跟你没话找话,你不理,他也说他的,逮着机会还会赔个不是,表表衷心什么的。
安然觉得,如今的他更像是梅大跟安嘉慕的结合体,在崇元寺住的一个多月,彻底把梅大跟安嘉慕合在了一起,就连她都分不清了,有时觉得像梅大,可有时却又是安嘉慕。
不过,有他帮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安然正在做豆腐,暑天过去,眼瞅就立秋了,正是腌制豆腐乳的好时机。
当初在桃李村从疯和尚哪儿学了法子,一直没实验过,正好在这里试试,如果做成了,既可做素馅儿,又可单着吃,也算一道难得的美味了。
只不过,做起来却不简单,需做出豆腐挤成豆干,飞盐涂匀,放置一夜,划成小块,在日头下略晒之后,入锅煮开,放在筛子里再晒,浸好酱内卤一夜,洗净晒干,最后以酱油,酒酿,花椒面,红曲粉,拌和入瓮,以花若扎好,用泥封住,数日可食,若腌制一个月,味道更佳。
安然如今正用盐涂抹豆干,涂抹好了,梅大就用纱布盖住,放到旁边的架子上,两人配合的极为默契。
岳锦堂在旁边瞧了半天,好奇的不行:“这是做什么呢?”
安然应了:“豆腐乳。”
岳锦堂更迷糊了,却知道从安然手里出来的,必然都是好东西,忙道:“回头给本王留些。”知道安然做吃食全凭喜好,每次做的都不多,若不提前预定,等做成了,肯定没自己什么事儿。
梅大嫌弃的瞪了他一眼:“王爷倒真闲在,天天往庙里头跑。”
岳锦堂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他把上官瑶跟宁王的婚事搅合黄了,上官义也不会三天两头的来找自己。
也不知上官义到底抽什么风,大概是觉得宁王靠不住,想从自己这儿寻个自保的出路,早干什么去了?当初上官义刚调到江南的时候,自己可是几次三番的提醒他,虽说两广任上贪了银子,只要在江南好好当这个总督,皇上瞧在端敬太后的面儿上,说不准就会放他一码。
可上官义都干了什么,贪了两淮治河的银子不说,连朝廷赈灾的银子都贪了,还跟宁王暗里来往,要不是安嘉慕一通搅合,上官义如今可就成了宁王的老丈人。
安然把豆腐干腌上,见岳锦堂的脸色,就知道有事儿找安嘉慕,便洗了手,去寻崇元寺的僧厨请教素斋去了。
等她走了,岳锦堂才道:“你也真够狠的,上官瑶一辈子都毁了,说起来,不就这么点儿事吗,至于赶尽杀绝吗。”
安嘉慕挑眉看他:“真要是赶尽杀绝,十个上官瑶的命都不够,还能好端端的嫁人,你比我清楚你表妹的秉性,以她对安然的恨意,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谋害安然,千日害人没有千日防人的,便这么着,我也觉得留下了后患。”
岳锦堂:“算了吧,什么后患,经了这件事,她的性子也该收敛了,况且,远远的嫁了,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哪还有机会谋害你媳妇儿,不过,有件事,得先知会你一声,你媳妇儿如今声名远播,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前些日子皇上信里可是问起了安然。”
安嘉慕眉头皱了皱。
岳锦堂:“安然如今的名声,藏是藏不住的,更何况,韩子章的事儿早晚需有个了结。”
安嘉慕:“只怕皇上不是想收拾韩子章,是想把太后跟宁王的势力彻底拔除吧,韩子章连个喽啰都算不上,只不过,韩子章到底是太后的人,皇上便再使什么手段,也不会对太后如何,若因安然,折了这个棋子,怕会迁怒。”
岳锦堂倒笑了起来:“你安嘉慕虽不在朝为官,你安家的买卖却遍布大燕,安然如今已经不是毫无背景的小丫头了,她是你安嘉慕明媒正娶的夫人,便太后心里再不满,能拿你安家的夫人如何。
而且,五年前郑老爷子输给了韩子章,并且断了手腕,安然既承了老爷子的衣钵,给师傅讨回公道,也是一个徒弟的本份。
况且,除了她,这厨行里还有谁能赢得过韩子章,韩子章的厨艺可不是王品荣之流,那是真有本事的。”
安嘉慕瞪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倒像是格外期待似的。”
岳锦堂呵呵笑了两声:“不是只我期待,只怕整个厨行都在等着你媳妇儿跟韩子章这一场厨艺比试呢,想想韩子章的厨艺,再想想你媳妇儿的本事,这场比试绝对精彩过齐州跟松月楼,不瞒你,我也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没露出来的本事。”
安嘉慕跟岳锦堂不一样,岳锦堂跟自己的交情再好,也终是个外人,不会设身处地的为安然着想,或许就像他说的,太后不会对安家夫人如何?
可太后这个人能在先帝深爱端敬太后的前提下,从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封后生子,手段绝非寻常,真要是恨上安然,也是□□烦,自己得想个应对之策才成。
安然发现,自打岳锦堂走了之后,安嘉慕这几天都是紧锁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儿,安然不禁暗暗猜测,莫非出了什么事儿,让他这般忧心的肯定不是小事儿,又想到若是连安嘉慕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自己更帮不上忙了,索性就丢开了,忙活自己的事。
临近入秋,山里的蘑菇野菜便没那么多了,安然想趁着天还算暖和,多采些晒干了备着,等到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做菜,熬汤最好。
这天一早便上山了,每次安然上山,安嘉慕必会跟着,一开始是远远的,后来是不近不远,如今就跟在安然身后。
这男人深谙循序渐进的道理,鲸吞蚕食,让安然想气都气不起来。
安然如今都快忘了,她到底气什么?当时被欺骗的怒意,消散之后,竟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像这男人说的,梅大就是安嘉慕,安嘉慕也是梅大,而自己是梅大的妻子,也等于是安嘉慕的妻子。
绕老绕去,自己跟他终究成了夫妻,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总之,这男人总有本事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安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气他了,之所以仍没搭理他,是心里的不甘作祟,她不甘心就这么原谅他。看他这么做小伏低,看着自己的眼色行事,让安然有种古怪的满足感,。
正想着,忽觉脚上仿佛被什么缠住,安然一开始以为是灌木的藤蔓,却听安嘉慕低声道:“别动。”
安然低头看去,见一条黄花的蛇缠在自己的脚腕子上,不免大惊失色,那还顾得上安嘉慕的话,下意识一抬脚,那吐着信子的蛇头一口咬住安然的小腿上,与此同时,安嘉慕已经把那条蛇扯成了数段。
安嘉慕半跪在地上,迅速褪了她的鞋袜,露出被蛇咬的伤口,安然脸色发白,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伤口已经变黑,可见毒性剧烈。
安然不免有些怕,要知道,这里可不是现代,没有蛇毒血清,自己很可能一命呜呼,自己要是死了,安嘉慕或许就解脱了,不用在跟自己纠缠,继续回去过他风流倜傥的大老爷。
可是她不想死,不想让他做回原来的安嘉慕,他是梅大,她的爱人,丈夫,以后还会是她孩子的父亲,凭什么让给别人。
想到此,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我死了,你也不许娶别人。”
安嘉慕一愣,眸光陡然晶亮起来,倾身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我媳妇儿死不了。”说着,把她的腿抬起来,一口一口的吸毒血,一直到把黑血完全吸出来,方才停下。
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盒来打开,挑了些药膏涂在伤口上,撕了自己的中衣给她包上,蹲在安然跟前,让他上来。
安然听话的趴在他背上,安嘉慕背着她往山下走,感觉小媳妇儿乖巧顺从,安嘉慕嘴角微翘,看了旁边那条给他扯成几段的毒蛇,或许自己该谢它,不是它,这丫头不知还要跟自己闹多久呢。
回了崇元寺,把安然放到榻上,安然就发现他的嘴唇有些白,脸色也有了一层黑气,不禁吓了一跳:“你不是中毒了吧?”
“不妨事……”话刚说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安然吓坏了,忙叫人。
崇元寺可没郎中,只得叫人把安嘉慕抬上车,赶着回了翠园,狗子没去请郎中,倒是把安嘉树叫了来。
安然这才知道安嘉树还懂医术,号了脉,拿出个药丸子用水化了给安嘉慕灌下去,自己也吃了一丸。
然后安然就不错眼的盯着,直到看见安嘉慕脸上的黑气淡了,脸色也好了起来,仍不肯挪开目光,生怕一闪神,他就醒不过来了。
安然如今心里既后悔又后怕,为什么人总是经了生死之后,才能意识到身边人的重要,跟生死比起来,他骗自己的事又算什么?
而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自己了,危急时刻,这男人总会毫不犹豫便冲过来,自己却还对他哄骗自己的事儿斤斤计较,岂不可笑。
安嘉树本来满肚子的气,大哥扮成梅大,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丫头吗,如果她一开始不是那么厌憎大哥,大哥何必受这样的罪,为了这丫头大哥什么都不管了,不顾了。
府里的女人遣了,生意也不理会,天天陪着她护着她,她去齐州,大哥跟去齐州,她来江南,大哥跟到江南,瞒着她却又要护着她,大哥有多难,她知不知道,可她还要怪大哥骗她。
本想责问她几句,却看到她这幅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更何况,他跟二哥自小敬重大哥,大哥撑起了安家,没有大哥就没有他们,只要大哥娶回来的,就是他们的大嫂,长嫂如母,绝不能失了礼数。
想到此微,微后退一步,恭敬的道:“大哥不妨事了,大嫂放心吧。”
安然愣了一下,不得不看向安嘉树,即便是这种时刻,这声大嫂,也让她觉得分外别扭,感觉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尤其安嘉树恭敬的神态,跟冀州的他判若两人,安然如今才想起来,在齐州喜宴的时候,他对自己就是如此了。
只不过,自己当时并不知其中隐秘,还觉他有些怪异,想来那时候。他就把自己当成他嫂子了。
安然从没想过会跟安嘉树成为姑嫂,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正无措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急忙看向床榻,顿时大喜:“你醒了,可还觉得哪儿不舒服,三老,呃,嘉,嘉树在这儿呢,让嘉树再给你瞧瞧。”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安嘉慕拽住:“不妨事,你别走。”
到底安嘉树在这儿,安然脸一红,安嘉慕的目光在她羞红的脸上划过,不禁笑了一声,心里知道,她是真的不计较,自己骗她的事儿了,着实松了一口,也不再为难她,松了手。
安然瞧了眼窗外,见已到了正午,站起来道:“我去做饭。”
安嘉慕:“伤了腿,好生歇着,叫下人做也一样。”
安然摇摇头:“你把毒都吸了出来,加上嘉树的药颇有用,早就不碍事了。”说着看了嘉树一眼:“三弟喜欢吃什么?”
安然一大方,安嘉树反倒有些扭捏起来:“嫂子随便做些吃食就好。”
安然点点头,进了厨房倒是想起在安府的时候,安嘉树貌似喜欢香脆口感的菜肴,为此,自己还给他做过烧饼。
如今想起这些事,安然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却也想到了一道菜,锅巴里脊,想来安嘉树会喜欢,侧头见旁边有早上的竹篓,里头踩的蘑菇还在,想来是狗子拿回来的。
自己上回做八珍罗汉面的时候,因为正气安嘉慕,就没给他留,如今想来,实在有些小肚鸡肠。
略斟酌了片刻,太多了浪费,少了又怕过于寒酸,只自己两口子倒无所谓,小叔子在,又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在翠园吃饭,自己这个当嫂子的总得好好招待。、
便依着安嘉树的口味做了四菜一汤,两道主食,四道菜分别是,金毛狮子鱼,锅巴里脊,蛋包菇,最后是一道油焖野笋,一道山珍蘑菇汤,主食是八珍罗汉面跟翡翠虾饺。
狗子兴奋的不行,自从师傅去了崇元寺,就难得见师傅做大菜了,不是磨豆腐,做腐乳,就是做些面食,素斋,像如今这般做菜的时候少了许多,尤其这几道菜,除了油焖野笋,剩下的三道,自己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过,肯定又是师傅的创新菜。
故此,一边儿打下手一边用心听着师傅讲解做法,其实金毛狮子鱼是一道正经的鲁菜,只不过这时候还没。
安然猜测这道金毛狮子鱼或许是从松鼠鳜里演变而来,只是选了鲤鱼,无论是刀工还是裹着鸡蛋糊过油,都跟古法松鼠鱼颇为相像,乃至最后的浇在甜酸汁儿,也差不多,因成菜形似金毛狮子,便得名金毛狮子鱼。
而锅巴里脊做法就更简单了,只是没有现成的锅巴费了些功夫,至于蛋包菇,本来应该是肉的,安然做成了素的,用豆芽菜,芫荽,豆腐乳做成素馅儿,裹在蛋皮里,上锅蒸一刻钟就成了。
四道菜端上桌,不算铺张浪费,却也不寒酸,正适合招待家里人,安然让狗子把园子花树下的酒掘出一坛子来。
之前还纳闷呢,刚买的园子,怎么树下就有埋着的酒,还当是旧主留下的,如今想想,这园子的旧主本就是安嘉慕。
细想起来,许多显而易见的破绽,自己竟没瞧出来,应该说,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才让他骗了大半年。
饭菜摆在东园的小轩里,旁边有一株四季桂,虽过了花期,却打了满树的桂华果,颇有几分春华秋实的妙处,落在安嘉慕眼里,心里更是欢喜,这心里高兴便觉看什么都是好兆头。
安然只是露了一面,怕安嘉树拘束,便避开了,留着他们兄弟在小轩对饮。
安嘉慕略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笑意更深:“你嫂子倒是知道你的口味。”
安嘉树挨个看过去,心里倒真服气了,虽安然在外头的名声大,可在他的印象里,还是冀州安记酒楼外见过的那个小丫头,虽都说她的厨艺好,自己却未亲眼见过,更未吃过,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正式吃安然做的菜。
夹了一筷子锅巴,香脆的口感竟如此和自己的口味,再吃一个蛋包菇,鲜美至极,齿颊留香,至于这道狮子鱼,松脆酸甜,比松月楼的松鼠鳜鱼还要可口,还有油焖野笋,山珍菌菇汤,翡翠虾饺,甚至这碗素面,都极为美味。
安嘉树忽然理解为什么雅舍的菜那般贵,却依然令人趋之如骛,只为能偶尔吃到这样的美味,多少银子都值,不禁道:“怪不得外头人都赞大嫂厨艺精湛,在冀州的时候,却未理会。”
安嘉慕笑着摇摇头:“你怎理会这些,那时她还是府里的丫头呢,不是后来进了大厨房,拜了郑老爷子,怕连我都让她糊弄了过去,只不过,那时她毕竟有所忌讳,也藏了许多本事,后来,到了齐州,我才真正见识了她的厨艺,也知道了她的性子,方不敢露出行迹来,怕她厌憎与我。”
安嘉树执壶斟满了酒盏,双手举起来:“好在大哥守得云开见月明,弟弟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早早给我生个小侄子。”安嘉慕畅快的笑了起来。
兄弟俩越聊越起劲儿,一顿晌午饭一直吃到落晚,安嘉树醉的不成了,方才散了,安然叫人扶着安嘉树去刚收拾好的屋子安歇,又让狗子送了醒酒汤过去,交代仆妇好生守着,切记莫惊扰了三老爷。
自己端着醒酒汤回屋来瞧安嘉慕,刚一进屋就被搂进一个异常熟悉的怀抱,手里的醒酒汤差点儿打翻了,忙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耳边是安嘉慕掺杂着醉意,越发暧昧的声音:“夫人去了哪里?倒让为夫好等。”
安然脸一红,想推开他,却哪里推的开,反倒被他抱了起来。
安然忙道:“醒酒汤还没吃呢。”
安嘉慕笑了一声:“吃什么醒酒汤,夫人便是为夫的醒酒汤……”低头亲在她的小嘴上,缠绵非常:“你自己算算冷了为夫多少日子,今儿一并还回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