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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又璟略一思索,和韩业在返回途中和他说的一些事情相联系后,他也明白了几分,“你是说,和虫族有关?”
韩业点头,其实在这期间他还知道了另一件有关于虫族异动的事情,是伴月佣兵团向他汇报的,也就是叶溯具象化出穿心万箭的那次,不符合常规的大量虫族突然涌现,让东极星系的军队还一阵忙乱,直到现在还在加强戒备。
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类事,说巧合实在是太勉强了。
“也许其他种族也遇上了虫族异动,太诡异了。”韩业疑虑重重,“虫族的行动完全不像是自发的本能活动,让人不得不怀疑有生命在操控它们。”
“又有什么能操控虫族?母虫?”
“我倒更希望只是普通虫族进化出了智商。”韩业说,“母虫...这么多年以来,万族对母虫的资料一直很匮乏,影像资料也才几份,不过还是能看出母虫除了体型巨大以外,繁殖能力极强,智商倒和普通虫族没有差别。如果她进化出智商......”
韩业摇摇头,后果不堪设想。
祁又璟皱眉想了一会儿,只得叹气,转而继续说起万族大比,“只有八个月了,还剩三个人,时间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找到。”韩业站起身,对祁又璟道:“我留下的资料你应该看到了,我们一起推演,尽快找到其余的三人,另外,我还要跟进一下西都叛乱的事情,虫族异动首先就是从他们开始的。”
“好。”祁又璟应道,不知是喜是悲地说:“万族大比提前未必不是好事,你也可以早点卸下重担,暂时休息。”
“休息。”韩业念着这个奢侈的词,转眼就将它抛之脑后。
“我先回去了。”韩业看了眼时间,“叶溯还在昏迷中,我得去看看情况才能放心。”
祁又璟目送多年好友急匆匆地离开,眼神若有所思。
而这情况一看就是好几天,韩业一直在家里处理公务,顺便看叶溯的情况。当然,这个“顺便”是韩业自己认为的。
韩业在看一份资料,是关于主席剿匪的内容。主席自从接到韩业和乔巍然传回来的消息后就开始以剿灭海盗的名义伐异。虽然西都星叛乱私养军队一事还未找到幕后元凶,但无论是韩业还是主席都将目标指向了西都星系的前任领主。
而说到西都星系的前任领主,无人不拍手称赞。他将西都星系这样经济重心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仅让西都星系发展得蓬勃向荣,甚至对整个人族的经济发展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他是一个好的领主,毋庸置疑。
前任领主在退休之后,为了表示清白,将权位甩得干干净净,让下任领主可以安心地接替。前任领主便直接找了个幽静的小星球隐居起来,进入晚年之后,他对宗教产生了兴趣,一直在礼佛,研究佛学,清心寡欲,安分守己。
如果对外宣布他私养军队,很多民众是难以置信的。就连韩业推出这个猜测时,内心也是无比复杂。这位老人在他心中一直有着很高的地位,他的功绩,他的洒脱,都让人钦佩。但种种事实却都隐隐约约指向了他。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前任领主私养军队,主席也没有直接发难,只对外强力控诉了海盗的罪恶行径,说联邦政府会大力剿匪。目前,成果也很显著。主席要在前任领主羽翼未丰前就要削弱他的力量。
韩业对剿匪进程不是很在乎,这已经是主席的事情了,他管不过来更不想管,他在意的是监察司送过来的资料上都表明了主席剿灭过的海盗据点所在的星球,都有着蛀洞。
虫族虽然多,但几乎都在种族领土的边缘,很少会在生命活动频繁的区域打蛀洞,深入人族腹地很难。
这其中的诡异和不寻常,让韩业嗅到了一些骇人的气息。
不等韩业深想,明院医疗队的医生敲响他的门,来给他定时回报叶溯的身体状况。说实话,医生现在最怕看到的就是叶溯,脑壳儿都在疼,对叶溯病症的无可奈何,会让他觉得自己多年来学的医术都是花花空架子。
韩业听着医生多日来千篇一律的汇报:生命体征正常,营养跟得上,肌肉保持着活力.....至于什么时候醒?不知道!
叶溯已经昏迷十五天了。
十五天对于医学高度发达的星际世界,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数字。韩业时常皱起眉心,深深地体会到一种无力感。
韩业站在叶溯的床前,柔软的带着保健作用的床垫和被单将叶溯包裹在中间,给他创造了最舒适的睡眠环境。
韩业颇感无奈,看着叶溯紧闭着的双眼,看着他的睫毛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像背光很久的长了青苔的墙角。韩业被那片阴影造成的时间感刺激得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他一睡不醒怎么办?
韩业深吸一口气,默然半晌,转身离开。当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时,一丝轻微的动静在空荡的房间里如琴弦一般被拨响。
韩业迅速转身,看到眼前的场景,沉重的心情终于被拨开。
叶溯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色调清爽的卧室让他一度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直到韩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茫然的大脑终于清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韩业按住他,让他乖乖躺好,韩业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说很多话实在不是他的风格,最终也只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终于醒了。”
良久没等到叶溯的回应,韩业好奇地看向叶溯,这才惊觉叶溯的眼神有些不正常,激动、心有余悸、以及一些很难说清的情绪,叶溯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韩业觉得叶溯有重要的话要说,所以他静静等着。
“你是真的吗?”很久,叶溯才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伸出手想要捏一捏韩业,只不过在半空停了片刻,叶溯的手才决定去捏捏韩业的手臂,是有血有肉的体温。
而韩业这时候更加清晰地理解叶溯的眼神里究竟是什么:怀疑的、不自信的、对整个世界都没有信心的一种惶恐和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叶溯为何会产生如此荒诞的念头,可叶溯小心翼翼求证的样子让他一阵酸涩。
叶溯在星际世界醒来,除了暌违已久的激动,更多地想到李医生对他说的话,怀疑这个世界的存在,怀疑韩业的存在,才能审慎地辨认出真与假。所以叶溯怀疑地看着韩业,可是韩业的眼神和动作都那么细腻温和,只让人觉得舒服,怎么会是假的?他怎么可能幻想出这样一个真实的人来?
“我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叶溯又可怜巴巴地问,想着当他睡着后,这里的他会如何,和现实世界有没有不同,能不能让他找到一点证据,来证明这个世界存在的合理性。
韩业回答他:“就是睡着的样子,睡得很好。”
叶溯不满意这个答案,可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答案,他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找不到足以证明这个世界的证据。
叶溯的眼神因为无法确定真假而愈加悲哀,看得韩业不知以何言相对,他开始想叶溯为什么会这样怀疑,一定跟他沉睡了十五天有关。那么,叶溯在沉睡时又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的,韩业问出了在叶溯沉睡时就困扰过他的问题:“你会一睡不醒吗?”
叶溯一怔,眼神闪烁了很久,才痛苦而无奈地说:“我不知道。”
韩业有一种置身于恶梦之中的感觉: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有可能。
在这一瞬间,韩业感觉到了纯粹的难过,不是因为叶溯是七人之一,不是因为叶溯能帮助他,他仅仅因为叶溯这个人会一睡不醒而感觉到几近窒息的难受。他还没来得及想如果叶溯真的一睡不醒,他的计划、万族大比、人族未来要怎么应对,细密的针扎般的苦痛就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当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反手抓住了叶溯捏着他手臂的那只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好像这么做,叶溯就不会一睡不醒一样。
韩业抓得很紧,让叶溯有了一些压迫感,可在压迫感之下,他还察觉了被珍惜的凝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都不重要了。他此刻的感受是真的,就够了。
韩业松开叶溯的手,垂下头,片刻后,忽然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叶溯。
韩业心脏跳动的痕迹反应在叶溯的胸膛上,韩业温柔的呼吸在叶溯脖颈上流散,还有韩业没有思考过却已经被自己深刻认同的话在叶溯耳边响起,如晚霞后的夕阳一样动人:“如果有一天,我要将你推入深渊,我会陪着你一起。我们都注定要死亡,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也做好了应对死亡的所有准备,可我恰恰忘了在死亡之前,我其实还可以享受更多。我考虑过很久远的未来,却看不到当下和不远的将来。你不能一睡不醒,因为我已经看到了。”
叶溯感到热泪盈眶的窒息。
如果注定要死亡,如果注定死后一切成空,那么活在真实或虚妄的世界,又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