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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江南,云娘一向自诩灶上来得,茶饭很是出色,可进了武定侯府才明白,自己原来不过会做些家常饭菜而已,若是论自家吃,自然也是好吃的,但却与府里厨房的手段差得远了,先不说驼峰熊掌瑶住鱼唇等等自己从没见过的稀罕吃食,就是寻常的东西,做法也常常不同,摆出来就更不一样了。
而且侯府里厨房又岂只是简单做饭菜而已?
自到了府里,云娘不免遇事还要多想几分,她虽不想害别人,却也怕别人害自己。因此听了大奶奶的话,便赶紧摆手道:“不成的,宴会的菜式我不懂的。”
大奶奶便笑道:“又不是要六奶奶亲自去做菜,只是到厨房里坐镇一下,看着她们不出差错就成了。”
云娘坚决不肯,祖父的寿日,自己宁愿没有功劳,也不想落了什么错,十分反对道:“按说祖父的寿辰,我自当尽心,只是这样的大事,我自是担不起的。嫂子若有其余的杂事,我倒是不怕苦累,一定尽力效劳。”
大奶奶却一定要云娘管一桩事的,否则她这个长嫂岂不要担着对弟妇不友的责任,厨房正是她能想得到最好之处,岂能改变,因此笑道:“厨房的事情原是最好管的,你若是担心有事情,不如那日我借给你一个能干的管家媳妇,有事让她帮忙,六奶奶总要应了吧。”
到了此事,云娘亦不好再驳,可她心思转得也快,便笑道:“大嫂若肯把丰姨娘借我,让她帮忙管着,我便就应了。”因云娘想丰姨娘是大奶奶身边最信得着的人,也是她的左膀右臂一般,有她在也与大奶奶在相差不多,纵有事情也不必担心。
大奶奶见云娘如此,只得点头,“既然如此,我便把丰姨娘借给六奶奶用一天。”也是松了一口气,又安慰道:“家里宴客早有定例,这些厨子也都是做熟的,六奶奶也不过在上面监管一番,并不难的。”
云娘听了反倒更加疑惑,只是不好当面去问,又料即使问了大嫂也不会与自己说,她待玉瀚虽然亲切,但待自己只一般,总少不了淡淡地不屑,是以她现在与大嫂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亲密,有什么事情倒更不愿意问了。
至回了芍药苑,进了院门,云娘便先问李嬷嬷好些了没有,原来这两天她染了风寒,日日吃药呢,云娘出门也没有跟着过去。
便有云娘派去服侍李嬷嬷的小丫头回道:“今日发了汗,略好一些了。”
云娘便走了进去,李嬷嬷正躺着,见了便要起身,“怎么敢让奶奶来看我,且小心过了病气。”云娘便笑道:“怕什么,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又劝慰几句,便将刚刚的事情说了,“我只不知道大嫂为何要我管着厨房的事呢?按说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命丰姨娘去,便用不到我了。”
李嬷嬷便气道:“六奶奶不该应的!偏我病着没有跟着过去,,若是我去了定然不让六奶奶答应!”
云娘听她如此生气,十分惊奇,“这可是为的什么?”
李嬷嬷便道:“老侯爷的寿辰,来贺寿的人必定不少,尤其今年我们家的爵位又复了,差不多的勋贵之家都要派人来的,女眷这边就会有很多诰命夫人、各府有头脸地太太奶奶们、并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六奶奶去管厨房的事,便不是见不到她们了吗?”
“原来是这样!”云娘先前十分担心大奶奶让她管着厨房会有别的缘故,甚至她还想到会不会有人借此给她安上什么错呢,现在反而放下心来。便笑道:“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
“六奶奶,每逢这个时候,家里的太太奶奶们哪个不奋勇争先,能陪着大奶奶在厅里招呼女客才是最好的差使,又体面又尊贵,你是大奶奶的亲弟妇,本来应该应着这差使才对!”又叹道:“偏我没去!”
其实云娘觉得,就算李嬷嬷没有病跟着自己过去了,也不能阻止大奶奶的打算,毕竟她既是长嫂又是当家的奶奶,自己尚且不好与她分争,李嬷嬷总归是下人,更没有资格与大奶奶说什么。于是她便一笑,“我是新来的,辈份也低,且在京中并没有熟人,一定要争着出头露面的事情做什么。在厨房帮着看酒菜,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孝心,倒也不错了。”又道:“我原来只怕厨房的事情难做,落了不是呢。”
李嬷嬷虽然病着,倒还是明白,懂了云娘的意思,便笑道:“如此奶奶倒不必担心。府里虽然人多事杂,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还是齐心的,否则出了事,一家人的颜面都不好看,再没脸出府了,尤其是大奶奶,要担的责任最大。至于下人,更免不了要受到责罚,并没有人敢的。”只是还叹,“六奶奶本应该跟着大奶奶招呼女客的。”
云娘反再三劝慰她,“嬷嬷现在又病着,也不必操心这许多事。且这一次我不能露面,将来又安知没有更合适的时机呢。”
“也是这个道理,”李嬷嬷便也笑道:“六奶奶吃亏便亏在嫁给六爷时六爷的官职太低,便无法给六奶奶请封诰命。眼下六爷回京复职,奶奶的诰命夫人便也会请封下来,那时看大奶奶还好意思将家里的诰命夫人丢在厨房!”
云娘却是知道自己因是再嫁,请封诰命并不容易,只是也不提,又抚慰李嬷嬷两句,吩咐小丫头们好好照料,自己回了房。
待玉瀚回来时便告诉他自己要用一间铺子做锦缎生意,又有祖父过寿时帮忙管厨房的事情,果然玉瀚对这些皆无可无不可的,只道随她,却道:“祖父的七十寿辰就要到了,你告诉红裳我在那日一早去取屏风。”
云娘听了却担心,“一早上可来得及?不如预先就取了,先送过去。”
玉瀚摇头道:“我亲自带人去抬,一定来得及,你只管放心。”
既然玉瀚如此坚持,云娘便以为他对祖父的孝心,遂点头,“我明日便让人给红裳带话。”
一转眼便到了祖父的寿辰,玉瀚早请了假,天还不亮时就出门将那座屏风押运回来摆在了前面的正堂门前,然后就留在前面待客。这边云娘等着丰姨娘过来,两人同去了厨房。
武定侯府内有好几个厨房,这一次女客们的宴席由内厨房预备,正是云娘要管的,也是平日负责各房主人饭食的大厨房,玉瀚先前砸过的那个。云娘与丰姨娘走了过去,才到大门前,早有厨房里的管事媳妇们迎了出来,领头的姓齐,殷殷地将她们让到一旁的屋子里,“我们这里脏乱,还请六奶奶和丰姨娘在此处歇上一歇,”又笑道:“这里的坐褥都是崭新的,专为奶奶备下的。”又送了新炖的茶水,“这茶不是平日我们吃的,是特别买的好茶。”又端上好点心。
云娘倒觉得不好意思的,逢到这样大的宴会,厨房里所有人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还要来分神招呼她。自己哪里是来帮忙的,反是来添乱的。
只是看看丰姨娘,却理所当然,十分殷勤帮着那管事媳妇请自己坐,接过茶点双手捧了上来一样样摆好,然后立在自己身侧,正色地吩咐道:“厨房里有什么事情只管请六奶奶示下。”
齐嫂子便躬身点头道:“一切东西早就备好了,菜肴也从前几日便开始做起,到了午时,三汤五割便可一样样呈上去,到时还请六奶奶和丰姨娘吩咐。”
云娘明白自己的任务也就是象征性地吩咐一声,但是她倒不在意,便拉着丰姨娘笑道:“平日我们见面也不多,今日倒是有了这个机会,便一同坐一回儿说话。”丰姨娘便再三告罪斜斜地坐了下来。
自到了武定侯府以来,因大爷与玉瀚毕竟是嫡亲的兄弟,云娘便时常去大奶奶处坐坐,关系即使不够亲密,但毕竟也熟悉了,冷眼看着丰姨娘这人倒是个懂事能干的,待自己也一向极有礼,因此倒对她印象颇佳。
此时丰姨娘便先向云娘讲了大奶奶的不易,“家里人多事多,又并非都似六奶奶这般省事的,我们夫人每日里都有累不完的心。”
云娘见她说话十分得体,赞了大奶奶也不忘记顺便抬高一下自己,便也笑了,“大嫂实在是个能干的,就只说祖父的寿宴,有多少的事情,她却一力承担起来。我虽然不知道别处,只看厨房这边一丝不乱便知她素日的能为了。”
丰姨娘又笑,“今日我也借六奶奶的光,在厨房管一回事儿,又轻省又舒心,且宴会之后,我们的功劳也是一等的。这样的好差使大奶奶自然要关照六奶奶,毕竟六爷和大爷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云娘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却含笑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且我初到京城,正与各府诰命夫人们都不认得,并不似府里其他女眷们或与这个有亲,或与那个有故,在这一处说话正好。你回去替我谢谢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