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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疑云重重
常家那边的喜讯报来谢家,沈秀高兴得去装了一篮子鸡蛋,个个染红,让常家下人带回去给女儿吃。又同儿子说道,“你姐姐可算是有身孕了,往后在常家算是站稳了脚,说话有分量了。”
谢崇华也为姐姐高兴,无论常家如何,有个孩子陪伴,姐姐也会少些苦闷。丈夫无可依靠,至少有个孩子。常家今后的全部东西,都会是孩子的,那姐姐也不用过得太辛苦了。
“等会你也去看看你姐吧,你姐夫不是总说让你去多走动走动吗?”
常家谢崇华不愿去,只是想到姐姐,如今再去他们也不会嫌弃什么,这才应声,准备动身过去。
齐妙听见姐姐有孕,算了算日子,约莫就是过年前后。她低头瞧着肚子笑道,“要有表弟啦。”
沈秀接话道,“表兄弟年纪差不多,有伴了。”
闻言,齐妙心里多想了些,抬头看看丈夫,见他也正看了来。等婆婆外出了,她才说道,“我总觉怀的是姑娘,奶娘是这么说的,说瞧着像姑娘。”
谢崇华摸摸她的头,“姑娘就姑娘,难道还怕娘把孩子丢出去么?”
齐妙噗嗤一笑,“那也是。”
这边在说着孩子的事,远在五十里外的常家,也同样在说这事。
谢嫦娥在里屋坐着,没有到厅堂去会客。婆婆也不许他们进屋里看望,怕太聒噪,前三个月总是特别宝贝着。她喝下送来的补汤,坐在床边发怔。肚子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可她却每晚都被折腾得睡不着。
什么时候不怀,偏是这个时候。
孩子如果真是陆正禹的,她会一世不安,愧对常家人。可偏她又不能说出口,否则不但连她没命,孩子也是,甚至连累母亲弟弟。想着想着入了眠,可片刻又惊醒过来。
反反复复,痛苦不堪。
以至于补汤喝下去,人反倒是瘦了些。等谢崇华赶到常家,姐姐气色却十分不好。
亭子里清风缓缓,谢崇华却见姐姐满目倦容,心觉奇怪,趁着下人都站在远处,低声,“姐夫他们还待你不好么?”
谢嫦娥摇摇头,浅笑,“好得很,那些药汤都要喝吐了,和和气气的,丫鬟也添了四个。”
“可……姐姐气色却不好。”
谢嫦娥心中有事,总想跟人说上一说,可那种事,却无人可说。想起陆正禹,脱口问道,“正禹他如何了?”
谢崇华意外她会问起那人,哪怕是知道陆家遭了大难,姐姐也一句没有过问。他以为她要一直避嫌,谁想如今却在常家问起,令他好不意外,“他带着正行他们要离开鹿州,谁想才到茂安县,阿芷就走丢了。他如今还在找,我将正行正尚领回了家,暂时代为照顾。”
谢嫦娥愣了愣,叹气,“怎会这样……竟将阿芷弄丢了。”
姐弟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许久,谢嫦娥才又问道,“他……以后还会回元德镇么?”
谢崇华皱了皱眉,有些意外看她,这语气听来怎么有些奇怪,“姐姐不希望他回来?”
谢嫦娥避开他探究的眼神,“伤心之地,到底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说着,手已不自觉抚上肚子,神情喜忧难辨。谢崇华和她到底是姐弟,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哪怕是要和五哥避嫌,可也不会狠心到要五哥特地避开她,还不愿他重回故里。
越想,就越是奇怪。这疑虑从常家回来,也没有消失。
齐妙见他又不知在想什么事,书一直被风翻页拍在手指上也没察觉,轻问,“怎么了,二郎?”
谢崇华回过神,问道,“那日陆家出事第三天,姐姐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你忘了么,那天我已经在娘家了,姐姐辰时到的,何时出门的就不知道了。”齐妙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崇华笑笑,“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罢了。”
等夜里母亲回来,趁着妻子不在,又问了这话。沈秀想了许久,才道,“天不亮就走了。”
谢崇华微怔,天不亮就去镇上,可辰时才到齐家。那约莫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在那,那姐姐去了哪里?他越想就越觉自己想的不应该。可前两日姐姐莫名提起五哥的事,算起来,孩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了混账事,生怕想得过分,止了这念头。如今不能想,今后也再不能想!
沈秀见他脸色稍有异常,叫了他一声,儿子却沉思离去,好不莫名。正好儿媳进来,就和她说了这事,“怎么我说你姐是天不亮就走的,他就失神了。”
齐妙明眸轻眨,忽然想到他方才问的事。天不亮就赶往镇上,但辰时才到齐家……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丈夫要问这个问题了,他在查姐姐那天的行程?可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她皱了皱眉,实在想不通。转念一想他既然没有当着两人的面一起问,那就是不愿她们知晓的。她便压下心中疑虑,没有再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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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宋知道谢嫦娥有孕后,便到处和人说他要做爹了。开始旁人还恭贺他,听得多了觉得烦,便半讽刺半堵话的说“四个妾都没怀,就嫂子怀上了,真是好福气”。明着是好话可却是说这孩子未必是他的,开始常宋还没想明白,仍是笑呵呵说是啊是啊好福气。直到小厮提醒一句,他才知晓话里的意思。恼得他寻了那人就要揍,那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话更是硬了“我瞧那孩子就不是你的,是别人的种”。
常宋气归气,可深想几晚,总觉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要是妻子能怀,那嫁进门三年,早就该怀了呀。
可又觉不对,他确实常常不在家,但她总待在家中,去哪都有嬷嬷婢女跟着。别的下人他信不过,但魏嬷嬷他是绝对信的。
他难得仔细思考一件事来,将这两个月的事全都回想一遍。若说唯一一次没有他和下人跟着的,就是上次陪她回娘家,天刚亮就想拉他一起去镇上,他不愿去,迷迷糊糊听得她一人出了门,许是连下人她都没喊。
然后快到正午他才起床领着下人过去,那她是不是一个上午都在齐家?
想来想去总觉蹊跷,这一多想,连谢嫦娥也瞧不顺眼了,看着她的肚子总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几眼。
旁人睡得似乎也并不好,来回翻身,看得他好不耐烦。末了一想,有了孩子后貌似她也并不见几分笑颜,总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将这件事想通,总觉心口闷。他是宁可没种,也不要被戴绿帽子。到时候生下来的孽种他还得帮别人养大。可不要让他发现这种事,否则非得将她沉河不可!
天色朦胧,屋外刚照入朝阳清辉,睡得并不好的谢嫦娥就醒了。小心翼翼翻了个身,怕惊醒常宋。可旁边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常宋此时已经在赶往榕树村的路上,不将事情弄清楚,他没法安心。
赶到榕树村,他还特地问了在村口田里耕作的人,可有看见谢崇华出去。那村人答方才刚走。他这才往里走,谢嫦娥和他姐弟情深,指不定已经通过气了。可真要勾搭了汉子,和人通丨奸,他可不信她有脸告诉自己的弟媳。
许是面生,从他往里走就一直被狗吠。他几次弯身佯装捡石头要扔,狗也被吓退几次。
齐妙已经起来了,因丈夫去镇上买笔墨纸砚,她便早早起身送他出去。婆婆已经去了地里,她便在藤架下边绣花教正行和正尚念书认字。本来在旁边转来转去的白菜突然挺直了身体,往门口盯了半会,像脱弦的箭飞奔到大门,吠个不停。
“去去去,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猪脑子。”
齐妙皱眉看去,这大嗓门,不就是姐夫么。
正行和正尚闻声,立刻警惕站了起来,都往齐妙前头站,将她护在身后,看得齐妙心中安慰,陆家的孩子,都是懂事的。她轻拍两人肩头,“是大姐的夫君,喊姐夫吧。”
两人这才叫了人,白菜也摇着尾巴回来了,不再冲他吠。
常宋嬉笑道,“弟妹在绣花呢,这俩孩子是谁家的。”
“朋友家的。”齐妙让正行去泡茶,又瞧见姐姐没来,也不见常家下人,心觉奇怪,“姐夫一个人过来的?”
常宋坐在石凳上说道,“刚好要来元德镇办点事,就过来看看了。二弟去哪了?娘呢?”
“娘去地里干活了,二郎去了镇上买东西。”齐妙将绣花盒拿开,正行在旁倒水,端给他喝了一口,就唠起家常来。听得齐妙好不莫名,总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常宋自觉时机成熟,这才唠嗑到两个月前的事去,“我记得上回我和你姐来的时候,你和二弟都不在。第二天一大早阿娥放心不下,还去齐家找你来着,弟妹没忘记吧?”
齐妙眼神微动,笑道,“当然没忘。”
“那……”常宋试探问道,“弟妹可记得当时你姐姐是什么时辰到你娘家的?”
话问得太小心翼翼,齐妙一瞬已在脑子里将话过了十回,又将要回的话想了十遍。
为什么丈夫和姐夫都这么在意姐姐那天出门到她娘家的时辰?
仔细一想不是在问时辰,而是想知道她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吧?
她下意识觉得不能说如实告知,看来这件事不得不问问夫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现在还不能告知真相。等问清丈夫,没有问题了,再同姐夫说出实情,到时便说自己记错了便好,“来的也挺早的。”她佯装细想,“那时天才刚亮吧……还更早一点,因为我家下人基本都是卯时过半来敲门伺候的。刚起床下人就说姐姐来了。”
常宋眼珠子一转,那就是说妻子没有在哪里停留,而是真的是直接去了齐家?那就真没有跟别人厮混的可能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这转瞬变化的神情全被齐妙看在眼里,果真有事……她轻摇扇子,面不改色,也不多言。
常宋怕她怀疑,又扯了几句家常,便说要回镇上办事走了。
齐妙送客离开,心中疑云满铺,姐姐的事只怕不简单了。不过姐夫听了她说的话后,明显是放心的神情。他素来是不在意姐姐感受的,那他问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这疑惑一直到半个时辰后谢崇华回来,她也没想通。拉了他进屋,将门关好,想问问明白,也免得自己无端骗了人。
谢崇华见她神秘兮兮,问道,“怎么了?”
齐妙看着他说道,“方才姐夫急匆匆过来了,说来镇上办事。可我瞧着不像,而且他还问了我姐姐的事。”
谢崇华心里咯噔一跳,“姐夫问什么了?”
“就是你上回问我的那事,姐姐是何时到我家的。”见他脸色微变,齐妙便知果真有事瞒着,怕他过多担心,说道,“我跟姐夫说姐姐天刚亮就到了,姐夫知道后,没有多问,脸色很温和的走了。”
谢崇华这才放下心来,又奇怪为何她要这么说。想着,才觉他的妻子很聪慧,怕是已经猜到他问这话的用意了。只是她不说,怕自己难堪。既然她已猜到,那自己也不能再隐瞒了。他往窗外看了看,陆家两个孩子还在院子藤架阴影下看着书,母亲和刑嬷嬷都不在,这才轻声说道,“姐夫来,只怕是怀疑姐姐对他不忠。”
齐妙吃了一惊,想到姐姐有孕,问道,“可是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谢崇华说道,“许是这样。”
“所以他将姐姐行踪问得那么清楚,就是为了查姐姐是否于他不忠?”齐妙见他点头,气道,“姐夫真是个混账东西!姐姐那样好,他竟还怀疑那孩子是姐姐跟别人……”
她说得脸都红了,真觉姐姐冤枉。可她说得义愤填膺,却见丈夫不言语,忽然明白过来,“难道二郎……也……怀疑?”
谢崇华哪里愿意怀疑自己的姐姐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姐姐的神情实在太过蹊跷,为何没有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面露欢喜反而满是担忧。又加上她那天确实是失去行踪一个时辰,那她到底去了哪里?再是隐瞒不住,将心中疑虑全都和她说了,听得齐妙连连惊讶。
直到他将这些全都说完,齐妙还是半晌不能回神,许久才道,“难道二郎觉得,这孩子会是……五哥的?”
话刚说出口,就被他以指抵唇,示意她不要说。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吧,以后姐夫若再问这种话,也为姐姐多留心些。”
齐妙微点了头,还是惊异若是真的,那姐姐是哪里来的勇气。兴许……是压抑已久,冲动起来,就什么理智都丢了。只是一想到这件事,同为女子,总觉羞耻难堪。姐姐已嫁,实在不应该和别人仍有瓜葛的,否则事情败露,该要掀起多高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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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宋得了答案,回家时步履轻松,路过琳琅铺子,便买了个拨浪鼓。他刚回到家,常夫人就迎了出来,满脸责怪,“祖宗诶,你这是跑哪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要吓死娘不成?都是要做爹的人了,长点心吧。”
“不就是去外面走走,多大的事。”他撇撇嘴,又在母亲面前摇了摇小鼓,“给我儿子买的。”
常夫人轻哼一声,“就知道花钱买这些没用玩意,有空多跟你爹学做生意。”
常宋不爱听这些,疾步回到自己房里,将门关得死死的,免得母亲进来。他进去太快太急,吓了屋里人一跳。回头瞧见妻子一脸惊吓,走过去摸摸她肚子,又摇摇拨浪鼓,“儿子,爹给你唱曲子听。”
谢嫦娥见他真哼起来,禁不住说道,“才多久,还没成形呢,听不见。”
“那我唱给你听。”
谢嫦娥见他有些反常,像是开心坏了,“碰着什么好事了?”
常宋顿声,不满道,“难道我哄儿子还不行,还不是高兴的事?倒是你,从知道怀了孩子就一脸不痛快,总是在想事。是不是觉得我待你不好,你不想给我生?你不生,后院四个姨娘都等着呢,你给我摆脸色?”
他将小鼓重摔地上,再不愿瞧她,开门就出去,头也不回。
谢嫦娥怔神,看着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小鼓,又陷入沉思。她竟觉得,孩子真是陆正禹的也好,她只怕,孩子生出来像常宋,又是一个让人生厌的恶霸……她低头看了许久肚子,轻声,“要像你爹……”
——像那个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的生父。
常宋从房里大步走出去,两袖摆风,心里有气,十分不痛快。常夫人闻讯赶来,见了他就责备道,“作死呢,在你媳妇面前打碎东西,会惊动胎神的。”
“她总给我气受,你瞧瞧她的脸,什么时候笑过。”常宋冷笑一声,“在床上也是,死人一个。”
下人听了面面相觑,好歹是自己的妻子,却在众人面前这样说,无怪乎那些达官贵人瞧不起常家,连做下人的心里,也瞧不起。
常夫人到底是妇人,听了这话伸手拧他胳膊,“闭嘴。”
常宋嘀咕一声,坐在太师椅上摊了两手,坐姿随意舒服。常夫人在旁说道,“你是没怀过孩子,有身孕的人,总会多想多愁,娘当初怀你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多体谅体谅阿娥,不为她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不是?”
“真的会多想多愁?”
“可不就是,你随便问个嬷嬷,都知道。”
常宋这才不情不愿答应,“哦。”他甩着腰上的香囊,饶是如此,想到谢嫦娥的脸他就不舒服。再怎么不高兴,这也是他俩的孩子不是?怎么总是见到他就一脸惊吓的模样。
他低眉沉思,一双眼转来转去,总觉得……心里头有根刺儿,拔不掉。正想得入神,门外一个婢女急匆匆跑进厅堂,见是四姨娘房里的丫鬟,又这样匆忙惊慌,他忙问道,“是不是巧儿出什么事了?”
婢女急点头,笑颜满满,“是喜事。”
“什么喜事?”
“这几日姨娘睡不好吃不香,便去医馆瞧大夫。可大夫一瞧,说是喜脉!”
常夫人惊喜站起身,“当真?”
“这事不假,大夫瞧了好多回,姨娘就让奴婢先回来禀报。”
这喜讯一来,常宋再不疑有他,妻子有孕,妾侍有孕,难道他还要怀疑她俩人?定是自己吃的药有用,一石二鸟了!他乐得直拍大腿,“我去接巧儿回来。”
常夫人忙拦住他,“让管家去,你亲自去像什么话。不要像那些不懂规矩的粗野人家,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我们是大户人家,得按照规矩来。”
常宋最疼四姨娘,毕竟才抬进来没多久,不过母亲说的也没错,也就没坚持。
管家很快就出门去接人了,谢嫦娥在房里也听见了消息。近婢听见这事,叹道,“好不容易少夫人才怀上,怎么姨娘也怀上了。”
“都是少爷的孩子,是值得高兴的事。”谢嫦娥这么说着,倒也不太担心,常家好面子,总标榜自己是体面的人家,哪怕姨娘也有了孩子,但她的横竖都是嫡出,不怕被欺负。
本着正妻该有的气度,听见四姨娘回来,她便让人送了一盒果点过去。
四姨娘也是个懂事的,不一会就过来请安了。而常宋也陪在一旁,活像是陪着妻子来看妾侍,而不是领着妾侍回房。
谢嫦娥已然习惯,不想多将心思花费在这上面。
常宋瞧着妻妾两人,十个月后这里就会多出两个婴儿,好不痛快,“你们定要好好生,给我生两个大胖小子,让我扬眉吐气。”
谢嫦娥挤出两分笑意敷衍着,目光和巧姨娘对上,却发现,她笑得同样敷衍。平日狐媚的眼神有丝丝躲闪和不安,她心头微顿,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