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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会功夫,大船渐渐靠近了码头。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船只,以及甲板上隐隐约约的人影,陈郡袁氏的袁二十五郎打量着四周兴奋的众人,沉下了一张脸。
袁二十五自从为母病要胁姬姒延医不果后,便一直对她很有怒意,后来袁娴的事暴露,他更是对姬姒厌恶至极。这一次姬姒是姬越的事暴露,除了袁娴发力外,便有袁二十五在后面推动。
袁二十五看着那风光归来的船只,心中极为不快。可他也只能不快,他虽然对姬氏无感,可站在姬氏身边的谢琅,却是他一直敬畏的。当下,袁二十五郎暗中哼了一声,转头不耐烦地吩咐道:“行了,我们走吧。”
“是。”
驴车驶动间,一个部曲隐约听到驴车里传来自家郎君不快的冷哼声,“不过一介妇人,居然得罪了我陈郡袁氏也就得罪了……”声音中,含着太多郁闷。
就这么一会功夫,船只靠上码头了。
在船头砰的一声落定时,站在码头上的人纷纷向后退去,而大船一稳,站在甲板上的人也纷纷退避两旁。
转眼,一袭玄衣的姬姒与谢琅同时出来了。
这时的姬姒,着的是男装,面目却是女性的绝美,看到她气势冷冽的与谢琅并肩走来,四下围观的人发出了一阵嗡嗡议论声。
谢琅和姬姒后面,是谢广谢才等人,而那谢才正抱着一个白嫩嫩的,面目与谢琅有九成相似的婴儿。此刻,那婴儿正把拇指含在嘴里。一边吮着一边大眼黑漆漆的四下望来,煞是可爱。
于是,好一些目光也转向了那个婴孩。
就在这时,一队官员大步而来,为首的正是王镇。
王镇气色不错,在看到姬姒两人时,他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到姬姒身后的婴孩。他似是失了一会神。
转眼,王镇便走到了姬姒和谢琅面前,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后。王镇客气地说道:“陛下知道两位前来,特意让我前来迎接。”
几乎是王镇的声音一落,四周的士族们也纷纷靠来。那些人先是像第一次看到姬姒一样,朝她打量一会后。再转到谢琅面前向他见礼。
按道理来说,谢琅现在不再是陈郡谢氏嫡支。论身份还在这些人之下,可众士族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自然而然便对谢琅恭敬以待。
热闹中,姬姒走向一侧的王镇。轻声说道:“别后可好?”
王镇含着笑看向她,回道:“一切都好。”转眼他又说道:“现在更好了。”
得了他这个答案,姬姒也就安心了。
这时。众人也寒喧得差不多了,在王镇的建议下。姬姒和谢琅翻身上马,不紧不慢地朝着建康城中驶去。
……万人空巷!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人空巷!便如那次北魏使者前来建康一样,现在的建康人,也是倾城而出,无以计数的人站在道旁对姬姒进行围观。
可这一次,姬姒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还要平静。她淡漠地看着四周围拥而来的人群,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她,终于在这个世间赢得一席之地了!
走了一会后,姬姒和谢琅却要分道了。谢琅应谢三郎所邀,准备带着儿子前入陈郡谢氏,而姬姒,则是随着王镇进皇宫。
转眼,姬姒便来到了宫门外。
见到姬姒过来,那些禁卫们同时露出了一抹敬畏之色,他们齐刷刷低头,为姬姒打开了宫门。
宫门内,有几个大臣正在侯着,而其中躲在后面的一个大臣,却是刘愆。
刘愆在姬姒的目光瞟去时,他目光游移了一下,马上,他再看向姬姒时,那儒雅的脸上便是满满的尊敬和亲近的笑容。
姬姒把目光从刘愆身上移开,随着众人,朝着皇宫内苑走去。
皇帝正在书房等着。
不一会功夫,姬姒便与皇帝面对面坐着了,几乎是姬姒一落座,皇帝便是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
书房中一静后,越发显得文弱了的皇帝咳嗽了一声后,温声问道:“姬爱卿,你可曾恨过朕?”
姬姒抬头,她与皇帝对视了一会后,缓缓摇了摇头,徐徐说道:“怎会有恨?只是,略有点失望罢了。”
“失望?”皇帝一听到这个词,威严惯了的脸上便闪过一抹薄怒,转眼,他又收敛起怒意,淡淡说道:“哦?为了你那夫君的缘故?”
要是以往,姬姒面对着怒意暗藏的刘宋皇帝,定然是畏惧的,可现在,她却有了与这位帝王平等相对的资格!当下,姬姒微微颌首,颇有点淡淡地说道:“陛下对他,少了一点容人之量和知人之智。”
面对姬姒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嘲讽,刘宋皇帝脸色微变,过了一会,他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挥手说道:“难得与姬卿见面,且不说这些。”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后,皇帝严肃起来,他垂眼咳嗽两声后,徐徐说道:“在姬卿看来,那次天狗食日是何征兆?”
这便是此次皇帝急急把姬姒叫回建康,又第一时间派王镇迎她过来的目的。
天狗食日,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最可惧的!
听到皇帝的问话后,这一次,姬姒沉默得有点久。
她不止沉默得有点久,她那失神的双眼中,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她想,也许这一次她和皇帝的谈话,将影响刘宋皇帝未来的走向。
可是,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做了。难道她要告诉皇帝,刘宋天下已经没有几十年了?然后他的治下百姓过得虽然不是特别好,可也是刘宋皇帝唯一的一个明君,自他之后,刘宋的皇帝一个赛一个的昏庸无能?
皇帝正在看着姬姒,此刻。他对上姬姒的眼神,竟是慢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色也越来越发白……
在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姬姒终于开口了,她低声说道:“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可为君!”
可这两个皇子,都是皇帝眼中比较满意的继承人!
因此。几乎是姬姒的话一出口。皇帝便青着一张脸腾地站了起来。
转眼,他对上姬姒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到了极点的眼。那怒火渐渐消散。
慢慢坐好,皇帝沉声说道:“还有呢?”
姬姒垂下眸,过了一会,她徐徐说道:“北伐中原事。最好缓个十年。”虽然,就算缓个十年。刘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可姬姒记得后世评价眼前这位皇帝,说他最缺的就是耐心和审慎。前世时,那场北伐他发起得太仓促太莽撞。以致最后一败涂地。如果能缓个十年,也许天下局面会大有不同。
姬姒一连两句,都在捅着皇帝的心窝说话。说的都是皇帝很不喜欢的,当下。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皇帝脸色沉沉地坐在那里,他朝姬姒盯了一会后,暗暗想道:也许这些话是谢琅教她说的。这妇人,根本就不是传达天意,而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坏朕的大事!
这样一想,皇帝对上姬姒时,那心便又冷了三分。过了一会,皇帝冷冷地再次说道:“朕问的是,那次天狗食日,到底是何征兆?”
皇帝这意思,不但把姬姒先前的话完全当成了耳边风,这口气,甚至还对姬姒有了强烈的不满了!
当下,姬姒暗中叹息了一声。
略略沉默了一会后,这时的姬姒,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心软,听了旨意便回了建康的。寻思了一会,姬姒说道:“……天意难测,臣还需要再卜一卜。”
真话皇帝不想听,姬姒就只能找借口拖延了。
皇帝也听出了她的拖延,他脸孔刚刚一沉,转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温和地说道:“也是,这卜算天意,少说也要沐浴更衣,焚香敬天。既如此,姬卿还是回去休息好了再来见朕吧。”说到这里,他手一挥,示意姬姒离开。
姬姒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转身便向外面走去。刚刚走出书房,姬姒一眼看到站在远处朝这里看来的众臣中的刘愆,不由脚步一顿,只见她回过头来,朝着皇帝说道:“陛下,刘愆此人,当年深受文都驸马之恩,最后却忘恩负义把恩人害了。”
她就说到这里,在皇帝皱眉看来时,姬姒再次一福,转身曼步走开。
因皇帝要与姬姒密议,这书房的几百步方圆是没有人的。所以,姬姒走了好一会,王镇等人才迎了上来。他们自是不敢向姬姒询问,只是笑着寒喧了两句后,便让太监领着姬姒出了皇宫。
在堪堪走出宫门时,姬姒碰到了迎面驶来的一辆驴车,转眼,从驴车中走下了一个二品高官。那高官与姬姒一打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怔。
这个高官,面白如玉,俊美深沉,可不正是周玉?
周玉只是一怔,转眼,他便大步向姬姒走来。
看到他过来,姬姒福了福,微笑道:“周家郎君近来可好?”
周玉直直地看了她一会,低头还了一礼,说道:“我很好。”转眼他又轻声说道:“听说夫人为谢琅生了一个儿子?恭喜了。我去年续娶了陆氏女,现在已有一子一女。”
姬姒说道:“郎君儿女双全,真是有福。”说到这里,姬姒又道:“郎君可是要面圣?那姬姒就先走一步了。”说罢,她再次向他福了福,然后转身离去。
周玉一直背对着姬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宫门关合的声音传来,他才慢慢转过了头。
朝着宫门外离去的驴车看了一眼,周玉提步朝着皇宫走去。
不一会,他便与刘愆遇上了。一对上周玉,刘愆便冷嘲道:“姬夫人刚刚离去,却不知周大人有没有与她遇上?”
周玉看了他一眼,问道:“刘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刘愆僵了,见四下无人,他长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不是怕你那梦中人报复吗?哎,早知道她神通如此之大,当初就不应该随袁氏算计她!”
说到这里,刘愆一脸苦相,他低声又道:“周玉,你与姬夫人相交多年,对她知之甚深。你说,我如果想与她尽释前疑的话,该当如何是好?”
周玉笑了,他随口说道:“姬越与你共事过,他那性格你还不知晓?左右不过是一个简单心软之人,你旁敲侧击,多向她示几次好也就够了。”
说到这里,周玉提步离开,刚刚走出几步,周玉又停下了,他轻声说道:“刘大人。”
刘愆回头看向周玉。
周玉声音压得极低地说道:“姬夫人那里,如果你再做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我会把它捅到陈郡谢氏那里!”
周玉这话一出,刘愆脸上的笑容给僵住了。转眼,他笑呵呵地说道:“真没有想到,一惯心黑手辣的周大人,这次居然也维护起意中人来了?”
周玉慢条斯理地回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一心想要退隐寻个清净自在,我觉得应该成全她才是。刘大人你说呢?”
刘愆说道:“周大人这是抬举刘某了。以姬夫人今时今日的能量,刘某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周玉得了他这句话,笑了笑后,衣袖一甩大步离开。
姬姒回到了庄园。
不提看到她回来后,庄园中大喜过望的婢仆。姬姒与婢仆们刚刚叙了旧,秦小木想起一事,向她禀道:“夫人,前不久陛下送了一些人到庄园里,那些人都是夫人你的故旧,有两个姓郑的,好似还是夫人的奶母和其女儿。现在这些人都被我们关在一个院子里,夫人你要去看一看吗?”
姓郑的?是郑母和郑宓?姬姒记起来了,那时袁娴揭穿姬越是女儿身时,曾经控制了她的好一些故人作证,其中不但有郑氏和郑宓,还有姬姒父亲的妾室,以及荆县的庄园旧仆。现在,袁娴也死了,姬越之事更是成了过去。
想了想,姬姒说道:“他们虽是我的故旧,可前不久他们都随着袁氏准备陷害我,交情早就没了,我也不想再见这些人,让孙叔把她们送出建康城吧。便说是我说的,念及她们也是被郑氏所迫,我也不怪罪了,以后就权当是陌生人,让她们好自为之。”
秦小木应道:“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