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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樘儿如今怎样了?还没醒?”周太皇太后在一名宫人的搀扶下正要走进去,忽见一宫娥从内间出来,便沉着脸问道。
绿绮见状,先是规矩地行了礼,接着低敛眉目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陛下尚未醒来。不过方才已经服了药,太医说陛下原本便体虚,偏又连日操劳,此次更是元气大损,着实棘手。眼下虽是一直在服药,但起色不是很大,这一时半会的约莫还醒不过来。”
“元气大损元气大损,哀家昨日来问他们便是如是说,”周太皇太后皱起眉头,“可查出缘由了?”
“尚未查出,太医们也很是诧异。”
“都是一帮废物!都两日过去了居然人还没醒过来,”周太皇太后脸色难看至极,“哀家昨日来看便是这个样子,今日来看还是一样!”她老人家说着说着又忽觉声音大了些,到底怕扰了自家孙儿,缓了缓气,又压低声音问道:“皇后呢?”
绿绮的目光往里间转了转;“皇后娘娘一直衣不解带地在陛□边伺候着,方才的药也是娘娘一勺勺喂下去的,奴婢在一旁看着都不禁暗赞娘娘果然贤淑,与陛下伉俪情深。”
“贤淑?呵,她要是真贤淑,就不会霸着樘儿不让纳妃,弄得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成何体统!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旁人进后宫,也不知是想学当年的万贞儿还是怎样。光是七出之条她就占了两条,莫说是在皇家,就算是在平头小民家里也足够休掉她了,”周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樘儿都病成这样了,她就该一刻不离地伺候在侧!她若是真的对樘儿的起居上心,樘儿何至于如此?哀家看她就是心虚!善妒又护短,就这样的人,樘儿还当个宝贝似的捧着护着,哀家真不知道她哪儿好,樘儿到底是看上了她哪里?!”
太皇太后言辞如此激烈,其实也情有可原。自家孙儿大婚后三年无嗣,又一直找各种理由拖着不愿纳侧室,这事搁在哪个祖母头上都得着急,更何况他是天子,这事要严重得多,牵扯到祖宗江山的后继问题。
她对皇后的不满积压了太久,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正好被绿绮的几句话给勾了起来,不由当场一通抱怨。她越想越生气,恨不得趁着祐樘尚未醒来再教训皇后一顿。但她想想上次的后果,终究还是忍住了。
周太皇太后怕自己进去看见孙儿昏迷不醒的样子更给自己添堵,于是干脆也不进去了,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翌日,在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后,祐樘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忍着头昏脑胀的强烈不适感,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刚起来一点就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顿时天旋地转,浑身完全脱力。他感到自己如今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抬一抬眼皮都觉得费力。
撑着眼睛扫视了一番,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他平日就寝的寝殿里,只是不远处多出了一张贵妃榻,榻上侧躺着一个人,虽是背对着他的,但他依旧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熟悉。之前他发高热昏迷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守着他,第二晚为了给他退热干脆彻夜守在他床边,最后竟然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只是,相同的场景,却是不同的人。
两年多,他等了她两年多,却终是逃不过这样的结果。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的失落绝对是不言而喻的。他后来虽做了补救,但那时他已经快要力竭,意识濒临抽离,具体补救到了什么程度,得看天意了。
他此刻不得不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若是乔儿不能回到他身边,那等到他的借口到期之时,众人重提纳妃之事,他要如何?继续找借口自然不是不可以,身为九五之尊,只要他坚决不愿意,旁人再是逼迫也没用。可也正是这层身份,时刻提醒着他肩上担着的责任,提醒着他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这两年多来,他对她的爱始终如一,未有稍减,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野草一样疯长,只是他一向掩藏得极好,旁人不曾窥见。祐樘苦笑一下:纵是他的自制力再好,这么长此以往,他总有一日会崩溃的。
望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他眼前就不由浮现出那日他退了高热醒来之后看到的她那不甚安稳的睡容。她时不时蹙一下眉头,他刚醒来她就也跟着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虽然她那时在和他怄气,但和眼下相比,那段日子似乎也是甜的,起码那会儿她还在他身边,他尚能偶尔感受一下她的关心。
他不怕自己两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怕的,是他们真的再也无缘相见。
“陛下醒了?”耳旁突然传来的声音里透出的惊喜似乎溢于言表。祐樘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身无力,懒得睁眼看她。
“陛下总算是醒了,臣妾在此苦苦守了两天两夜了,”对方看到他淡漠的态度后神情僵了僵,但很快就又变得热络起来,“陛下眼下可还有何不适?不如臣妾唤人再宣来太医瞧瞧吧……陛下两日未进食,要不要传膳?臣妾一早就让尚膳监候着了。还有,陛下……”
“够了,朕想清静一会儿,”他的声音里满透着寡淡,连眼皮也没掀一下,“退下。”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梗着不好说出口,陪着笑仍旧赖在他床边不肯离去:“可、可陛下如今虚弱至此,臣妾怎能放心的下……”
“朕如今这样,有一半都是你造成的,不是么?”
“是……是,”她似有些愧疚地垂下头,复又看着他劝慰道,“不过事已至此,陛下还是看开点的好。反正她也回不来了,不如……”
“不如干脆就让你代替她对么,”他半敛的眸子若有似无的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忽地一寒,“谁说乔儿回不来的?”
她闻言一惊:“陛下是说……可她人在何处?”
“这个,”他面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无需你操心。”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他的脸色不由心生怯意,又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之后,祐樘又昏昏沉沉地卧床一日,中间只简单地吃了些流食。太医诊了几次脉,又开了好些方子,千叮咛万嘱咐说近几日一定要好生休息调养。
周太皇太后带着王太后和重被接出奉养的前废后吴氏都来探望过,但怕扰了他休息,只呆了没多久就回去了。
晌午时分,焦尾领着两三宫人,每人手里捧着个金漆托盘往寝殿内次第而入,将皇后命尚膳监准备的几道御膳铺在了桌上。
焦尾把皇后方才交代的话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遍,然而却半晌不见圣上有起身用膳的意思。她低着头怯怯地站在一旁,想着万岁爷不动筷子她回去没法交差,给自己壮了好几次胆才陪着小心劝道:“娘娘知道陛下如今胃口缺缺不愿传膳,才特地精简了午膳,选了这几道清淡滋补的,陛下好歹吃一点……”
正捧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的祐樘转首淡淡一扫,随意一笑:“你回去就传话说,梓童的心意朕心领了,只实在是无甚食欲——这些东西还是分给当值的宫人们吧。”
焦尾闻听此言很是为难,但圣上的话她又断然不敢违抗,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又和跟着她来的几个宫婢将午膳撤了下去。
她出去时正看见萧敬在殿外徘徊,似乎是踟蹰着不敢进去。可她哪敢管那么多,只朝他示意一下便低着头走了过去。
此时的萧敬已经升任司礼监太监,虽然不断有朝臣上奏弹劾他说他的不是,但圣上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他是个德才兼备的人才,将弹劾他的奏疏全部驳了回去。
萧敬正犹豫间,忽见一个宫娥从里面出来,说陛下让他进去。萧敬不由惊诧,暗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万岁爷。
“你在外面踌躇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朕说?”祐樘合上书,转头看过去。
萧敬跪在下面,静默半晌,最后叹息一声道:“老奴实在不忍心打扰万岁,但如今浙江突发水灾,无数农田民舍被淹,牵连甚广,急需赈灾,万岁您看……”
“去年黄河泛滥决口,白昂前去河南治水至今都未归,如今浙江居然又起水灾,又不知有多少百姓遭灾,”祐樘轻轻按了按眉心,声音疲倦,“传朕口谕,令几位阁老和尚书们来乾清宫议事,朕要详悉灾情。顺带让内阁把这几日积压的奏疏全都呈上来。另,明日就恢复上朝。”
萧敬心里五味杂陈,缓缓叩头,沉声道:“是。万岁心系苍生,实乃万民之福,老奴在此,代百姓谢过!万岁爷定要保重龙体。”
祐樘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起身,若非有宫人在旁搀扶着,都险些站不稳。他卧床三日,原本便虚弱乏力,又加之连日来甚少进食,眼下不顾太医的叮嘱不加休养便重新投入政事,说是在玩命一点也不过分。
他这样的状况,就连旁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心惊。以至于他夜间秘密召见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时,牟斌也忍不住出言相劝。
“主上这般,若是夫人回来瞧见了,就不怕……”牟斌欲言又止,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祐樘知道他如此称呼他,便是又回归到了从前的身份。他倒是并不介意这一点,反而觉得相较于君臣关系来说,这样更亲切随意。
不错,此时恭立在他面前的牟斌,就是恢复了本名的幻夜。
祐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半晌不语。良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吐息:“我怕是连那一天都等不到。”
这两年多来,自家主子承受着怎样不为外人所知的折磨,牟斌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夫人对主上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看得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甚至是连夫人本人都不知道的。
他从前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能摧毁主上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心智,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担心主上因无法承受失去夫人之痛而垮掉。
“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夫人。”牟斌肃容抱拳,郑重道。
清冷的月辉透过雕花的窗子淌进来,浸上祐樘那因失血过多而愈加惨白的面容,似乎有一股刻骨的凄清孤寂无声地化在了周遭的空气里。朦胧的月光中,他的面容有些飘渺,仿佛下一瞬他就要化为一缕轻烟消散在这稀薄的冷辉里一样。
如今虽是阳春三月的时节,但夜间的寒气还是不轻的。绿绮有意无意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望上一眼,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回到住处。
“瞧你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怎么了?”绿绮推门进来之后,看到焦尾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笑问道。
“今日娘娘命我去给陛下送午膳,可是陛下竟然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还将那些膳食赐给了当值的宫人们,说是什么心领了,我回来照着陛下的意思跟娘娘回了话儿后,娘娘那脸当时就沉下来了,说我办事不利,陛下若是龙体有损我可担待不起,最后还罚了我半月的宫份,你说我是不是走了霉运,”焦尾一脸愁云惨淡地望向绿绮,“陛下那么宠娘娘,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娘娘的面子都不买了?我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绿绮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笑着安慰道:“别想太多了,或许陛下今日真的是胃口欠佳。至于罚宫份的事……你要是手头紧的话,我先帮你垫上吧。”
“那怎么行?你也不宽裕。”
“我无牵无挂的,平日吃的用的也都是宫里的,用银子的地方不多。不像你,每月还要托人往宫外给家里捎钱,有爹娘和幼弟要养活。”
“那就多谢绿绮姐了,待日后我再攒些钱,一定还你,”焦尾面上的感激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又重重叹口气,“只希望我以后不要再触怒娘娘——不过说起来,今日陛下那样的态度是我始料不及的,不是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绿绮感觉到有冷风灌进来,看了看微敞的窗户,起身去关窗。她下意识地左右瞧瞧,才将窗户关严实。
“你怎知陛下就一定会看那尊佛的面子?”她转过身,意味深长地道。
焦尾不假思索地道:“这不是废话么,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陛下独宠娘娘啊!我都从没见过陛下在娘娘面前发过火儿,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凭着这样的恩宠,难道你不觉得陛下今日有些奇怪?”
“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就是真的,更何况还有很多是你没看到的,”绿绮刻意压低了声音,嘴角流露出一丝略带讥诮的笑,“有些人眼下还不定怎么着急怄火呢。你今日不过是倒霉做了一回受气包而已。”
焦尾没怎么听懂她的话,却也并未深究,只对着她最后一句感慨道:“那又有什么法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被主子训斥几顿撒撒气,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么?”
“是天经地义。可你别忘了,她也并非生下来就是主子,不过是运气好,一步登天了而已。真要论起出身,她连有些女官都不如。”
焦尾瞪大眼睛看向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错了么?她就是容貌出挑,女红和琴艺好。但是光凭着美貌想要在后宫固宠未免天真了点,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她那样显贵的身份也用不着亲自做针线活。陛下倒是喜雅乐又擅琴,只是你见过几次帝后一道抚琴的场面?至于旁的才艺,她不见得比其他闺秀出色多少。说到脾气秉性,哪个私底下不说她善妒?她护着她娘家人胡作非为也是出了名的,动不动就跑到御前求情使性子为难陛下,”绿绮轻嗤一声,“她哪天失宠进冷宫了我也一点不奇怪……”
“绿绮姐,”焦尾赶紧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怯怯地左右瞧瞧,压着嗓子道,“别说了,你不要命了?”
“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绿绮目光倏地一转投向她,“何况我说的是实话。”
焦尾缩了缩脖子:“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本分的好,天家之事哪是我们能插嘴的。”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被人使唤、每月为了那一点碎银子发愁?明明可以过得更好,为何不去争一争?”
“你如今不会动了……动了那个心思吧?”焦尾不可思议地张大嘴。
“不是如今,”绿绮嘴角勾了勾,“从我两三年前见到陛下的第一面起就起了这份心思。所以后来在又一次偶遇陛下之时,我才耍了点心眼以图陛下能对我印象深一些。”
“怪不得,当初进宫时姑姑明明给取了名字,陛下问话时你却偏说没有,原来是想让陛下赐名?”
“我那时说的是尚无主子赐名,也没有说谎,只是钻了个空子而已。我不惜冒险耍些小聪明也是为了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绿绮说到这里,目光突然闪过锥子似的一道利芒,“自从我被我爹卖给大户做丫鬟之后,我就看清楚了,要是没钱没势,什么都是枉然,只有给人当牛做马的命!我想尽法子保住自己的清白,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翻身。好在我运气还算不错,进宫不久就得见天颜。见到陛下之后,我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以前见过的那些老爷们算得了什么?陛下年轻俊美,又贵为九五,谁不心动?只要能分得他的一点宠爱,就能过得比眼下好上十倍百倍,我早就已经受够了以前的那些穷日子!”
她说完这一席话后见焦尾呆愣地看着她,暗暗沉了口气,面上的神色瞬间就又恢复如常,笑着道;“不提这些了——对了,我无意间听到陛下和大臣们议事的时候说,吐鲁番使团不久就要来京朝贡,据说他们这次准备的贡物里面,还有几头狮子呢,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光,见识一下这狮子到底长什么样。”
“狮子?!天哪,还真有这种神兽?”焦尾暂时搁下了的话茬儿,一下子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狮子身上,满脸的讶异。
绿绮抿唇笑了笑:“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转眼到了农历三月末,连暮春都快要过去,天气明显开始转暖。随着南下的使团一点点靠近京城,终于能赶在尾声时感受到些许春天的暖意。
此时已经过了居庸关,离北京城只有百里的路程了。而漪乔此刻也真正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是怎样激动复杂的心情。
她如今正和一位吐鲁番姑娘同乘一骑,混在吐鲁番前往大明京师朝贡的使团里。颠簸在马背上,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这大半月以来的经历。
不出她所料,她之后的那次穿越确实是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点上,也就是弘治三年的三月初。但时间是对了,地点却出现了不小的偏差。原本她失去意识之前感觉到身下一片柔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跟前一次一样,躺在了床上,但醒来后才发现,那不是床,而是草。还不是一小块,而是一整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她醒来之时正好赶上两拨人在厮杀,不过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她所处的地方离战阵不远,她原本想等着那些身穿甲胄的人散去再上前,看看当地的居民有没有懂汉语的,然后再接着想法子。可越是不想惹是非,越是麻烦一身。后来不知是哪个兵士发现了她的存在,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当成俘虏一并绑了回去。
回到他们的草场后,由于她的着装很奇怪,士兵们弄不清楚她的来路也听不懂她说话,就将她带到了他们的头领面前。那个头领是个大胡子,而他说的话她自然也听不明白,她想试着比划一下,但奈何手被绑着,连肢体语言也用不了。最后那个大胡子大手一挥又让人将她押了下去。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把她充作了奴隶。
她随后有幸遇到了一个会说一点汉语的牧民,才对这个地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原来此处实行的是领主制,大小领主一层套一层,等级严明。而她见到的那个大胡子,是大兀鲁思领主。兀鲁思是最大的部落单位,这里被分成若干个兀鲁思。兀鲁思下辖无数小部落,小部落又套小部落。大兀鲁思领主再往上就是济农也就是副汗,而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就是地位崇高的大汗了。大小部落属民都称为阿拉特,也明确地分为三个等级,奴隶跟家仆一道组成了最末等。
莫名其妙变成了奴隶,漪乔很是哭笑不得。不过她自然不可能认命。本来她都在思量着顶着这个尴尬身份该怎么逃走,但是她这奴隶刚做了两天,那大兀鲁思领主就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说起来还是漪乔的熟人,不过她觉得在那种情况下遇到他实在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应该可以不用再做奴隶了,忧的是她脱身的难度系数恐怕有增无减。
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蒙古小王子巴图蒙克,被这里的民众称为达延可汗。在这里遇见他,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这里是鞑靼的地界,也就是他的地盘。
巴图蒙克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应该呆在大明皇宫里的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间,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久。
漪乔自然不可能在他面前承认她的身份,只一口咬定是他认错人了。巴图蒙克并不相信她,当即便率众要把她带回他的汗帐。她知道如果就这么跟着他回去了,以后就更难逃走了,而且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途中,她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地不断拖延。几番斗智斗勇的周旋之下,她累得险些吐血,才终于得以成功脱身。随后,她在一位阿拉特阿妈家借住了几日,并在她的指引下,备上干粮,在多商旅和使团往来的贡道旁足足等了两日,才等来了往大明京城去又肯捎她一路的一队人,就是她现在跟着的吐鲁番使团。
她当时身在大草原,有的地方渺无人烟,她又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不知道回京的路线,仅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回不去的,所以必须搭个顺风车才行。而眼下的这趟真是一顺到底了,不仅能抵达京城,而且直通皇宫。
只要到了皇宫,事情就好办很多了。漪乔心里这么想着,稍稍舒了口气。
她的目光无意间瞟到前面两个庞大的铁笼,瞧着里面的几头金毛雄狮正在暖和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打盹儿,忍不住笑了笑。
按说狮子应该不算什么稀罕的物种,古代很多地方都能觅得狮子的踪影,比如舞龙舞狮、各种狮子的雕刻和彩绘等,但她却了解到,这几头狮子是吐鲁番首领阿麻黑从国外求购来的,若是算上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的话,这几头狮子绝对可称得上价值连城。
她原本没反应过来狮子怎么会这么贵,但是后来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中国根本就不产狮子,所以中国古代压根儿就没有野生狮子。除非是进贡,不然中国的古人是不可能看到活狮的。她想,祐樘很可能之前也没见过真正的狮子。
至于为什么一种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的动物会普及至此,她推测这可能是古人的一种图腾崇拜。就像龙在中国文化中无处不在,但是谁也没见过真龙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朝贡向来都是朝廷控制周边邦国部落的重要手段,入贡的只要意思一下就成,拿一点土特产就能换回天朝大把的赏赐。入贡的满载而归,天朝也赚足了面子稳固了统治,各取所需。可是阿麻黑这次不惜血本向祐樘如此献殷勤,为的是什么?
漪乔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暗道这些不是她目前应该操心的事。她眼下要考虑的,是怎样才能顺利见到祐樘。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忍不住轻颤一下。
虽然于她而言,和他分离不过将近两月的时间,但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痛苦,她跨过五个世纪的距离重新归来,简直恍若隔世。
经历了这次生离死别,她才真切地体会到,原来她已经爱得这么深了。那是时空和生死都割不断的眷恋。
母亲说的不错,两年多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她就是莫名感觉到,他在等她,用他的方式等着她回来。就像有一根线牵勾连贯通,她捻着一头,就能感受到他在另一头牢牢地牵着,甚至传来偶尔的轻颤。
目光投向远方,看着遥遥在望的北京城,漪乔的面容虽然仍旧平静,但内里却像是被一簇火苗悄悄点燃了似的,迅速蓄积起的激越好似要冲出胸臆般爆膨开来。
但同时,她又难免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微妙感触。
不知道他现在和两三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不知道他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不知道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漪乔摇头自己笑笑,心里想着这些她马上就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七出之条里其中有两条就是妒和无子= =
关于狮子的问题,我好奇之下查了一下,以下为复制粘贴,有兴趣的亲可以看一下哈~
狮子不是中国所有的物种,狮子形象始于汉朝,据说狮子是从西域传来的。相传东汉汉章帝时,西域大月氏国把一头金毛狮子作为礼物进贡给中国的皇帝。后来狮子随着佛教的传入,而成为一种赋予了神力的灵兽。在中国的文化中,狮子更多地是作为一种神话中的动物,而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动物,和麒麟一起成为中国的灵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