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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出了不少,有好的也有坏的。眼下皇帝朱见深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几日更是几乎卧床不起,眼看着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太子每日除了要去文华殿理政之外,还会前往乾清宫探望,日子越发忙碌。
皇宫里气氛紧张,宫人们知道这皇宫马上就要新旧交替,伺候主子们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在这个节骨眼出差错。
然而越是战战兢兢,越是不太平。
眼看着自己儿子这样的状况,周太后近日心绪更是异常烦乱。可她却不知道,还有更大的事情在等着她。
这日,她用过早膳之后,正准备去宫后苑散散心,却忽见一个通传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奏禀说,太子妃出事了。
周太后一听这话,心里当下就一“咯噔”。她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心慌意乱地赶忙移驾慈庆宫。还没进到太子妃所在的寝殿内,远远地就看见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婢。
宫人们见太后驾到,一个个慌忙掉转头又向太后叩头。可是周太后此刻哪里顾得上理会这些。她看到太子妃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异常,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周太后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她神色凝重,目光“唰”地转向跪在床边向她行礼的御医,威严的声音都不由有些颤抖:“到底出了何事?”
“回……回太后的话,”那名御医直冒冷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太子妃娘娘应该是误服了活血……活血补火之方,以致驱逐攻下,破血和血……恐怕……恐怕……”
“说!恐怕什么?!”周太后声色俱厉地吼道。
那御医浑身发抖,咬了咬牙,颤着嗓子道:“恐怕腹中的皇嗣已经不保了……”
周太后身子晃了晃,不自觉地后跌一步。身旁跟着的李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
“皇嗣不保?难道就没有补救之法了么?!开方子,施针,把能用的都给哀家用上!哀家不管你使什么法子,只要能保住哀家的曾孙,统统拿来用!”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实在是已然回天乏术了……太子妃娘娘是昨日服食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怕是早已胎死腹中……臣无能,臣该死!”那御医胆战心惊地伏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周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暴喝道;“该死?你确实该死!来人呐,把这没用的东西给哀家拖出去砍了!”
“皇祖母请息怒,”祐樘不知何时赶了过来,疾步走到周太后面前行了一礼,“如今不是责罚御医的时候。更何况,此事也并非御医的错。”
“樘儿你也知道了?”
“嗯,孙儿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就即刻赶来了,”他的目光转向漪乔,走到床边抚了抚她苍白的面容,面色阴沉,“当务之急是让御医开一些下死胎和调养身子的方子,以弥补乔儿身子的亏损。还有就是,追查原由——那活血之方是怎么回事?乔儿为何会误服?”
得知自己好容易盼来的曾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周太后如今又是痛心又是愤怒,险些失去理智。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樘儿所言在理——你们,谁来告诉哀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说着,锐利的目光一扫,转向身后仍旧跪着的众人。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谁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周太后睥睨着众人,一脸寒霜。
尔岚瑟缩了一下,目光左右飘忽一圈,壮了壮胆子,才膝行到周太后面前,叩首道:“回太后,是奴婢。”
周太后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寒声道:“那活血药是怎么回事?太子妃怎么会误服的?给哀家从实招来!”
“是。奴婢一直服侍太子妃左右,据奴婢所知,娘娘昨日的饮食一切照常,并无特殊之处……”
“没有特殊之处?那可就奇了怪了,”周太后冷笑一声,“你再细想想,若是能揪出那个谋害皇嗣的人,哀家不但不罚你,还会重重加赏!”
尔岚垂首沉默片刻,思索着回话道:“若是一定要找出不寻常之处的话,那就是娘娘近日一直在服用的汤药了。那几位从仁寿宫调来的嬷嬷每日都会熬不同的汤药给娘娘安胎保胎,纰漏可能……可能就出在那上面。”
“不可能,那几人都是哀家宫里头的老人,不可能胆大包天地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况且,她们也没理由要加害太子妃。”
祐樘来到周太后面前,斟酌着开口道:“皇祖母,事实究竟如何,还是将她们几个传来问问的好。”
周太后叹口气,挥手示意宫人去宣她们过来。
那几位嬷嬷都是在宫里头呆了大半辈子的人,行事向来稳妥,万万没料到自己每日费尽心思照看着的太子妃竟然会胎死腹中,一个个也都是费解不已。面对太后的质问,俱是直喊冤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找不出那个下黑手的人,周太后此刻已经濒临暴怒。祐樘敛了敛面上沉郁的神色,温声宽慰了周太后几句,将她搀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来,随后转过身来,代替周太后询问那几个嬷嬷:“昨日是谁煎的汤药?”
“回殿下的话,是奴婢。”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嬷嬷垂眉敛目地应道。
“那汤药可是你亲手熬好送过去的?”
“那汤药是奴婢亲自煎的,奴婢行事素来谨慎,这种事情不放心交给旁人,都是要亲自过手的。煎好了之后,也是奴婢亲手送过去的。”那嬷嬷很是老成稳重,回答祐樘的问题也是有条不紊。
“那么,”祐樘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才接着问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这期间可有何事情发生?”
“这……”那位嬷嬷回想了一下,随即声音一沉:“奴婢想起来了,确实有。昨日奴婢送药途中,遇见了几个提着食盒端着药碗玉壶的小宫女。她们几个冒冒失失上前来打招呼,险些撞到奴婢手里的托盘。其中一个宫女还打碎了自己端着的玉壶,里面的酒液溅到了奴婢的衣角上。那宫女连连赔礼,本来想帮着奴婢擦拭一下的,但是找了找发现没带帕子,奴婢身上正好有,就暂且将手里放着药碗的托盘交于她拿着,然后自己蹲下|身简单擦拭了一下。之后因为赶着给太子妃娘娘送药,就没和她们计较。”
“那几个宫女是慈庆宫的?”
“应当不是。奴婢虽然不是全都识得,但却认出了其中的两人——春茵和秋裳,她们二人都是永宁宫里头的,奴婢之前去永宁宫办差之时见过她们。”
“永宁宫?”祐樘正要说什么,却见周太后突然起身,沉声道:“原来是她!”
那是原来万贵妃住的地方,她薨了之后,那宫里头的主子就只有一个——她的侄女万亦柔。
周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是她指使人将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哀家一直以为她还算是乖顺,没想到和她姑姑一样恶毒善妒!谋害皇嗣,呵,还没进我皇家的门就干起了和她姑姑当年一样的勾当,果然是姑侄!这样的祸害一定不能留着,哀家要让她知道损我皇脉的下场——来人,将那个毒妇给哀家绑过来!”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由于事关重大,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在宫里传了开来。
万亦柔在得知太子妃的这件事情之后,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牵连进去。但她也并不傻,在见到来押送她的人的时候,将整件事情前后联系在一起,也就明白了其中暗藏的弯弯绕。
这是祐樘的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将太子妃假怀孕的事情掩过去,又能免掉皇帝的赐婚,顺利甩掉她。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他一定将能翻供的地方都提前做好了安排,更何况周太后一向都因为她姑姑的原因不喜欢她,更加不会相信她的话。
所以,如今能救她的人,只有皇上。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暗中吩咐身边的宫人去请皇上过来,不然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而当她跪在周太后面前的时候,就先是生生受了她的几个响亮的掌掴。
周太后气愤不已,当下就要叫人将宫里的刑具全都搬过来。
万亦柔沉默不语,只是转头看向祐樘,目光中透着难言的苦涩和凄哀,似乎是在说:樘哥哥,你好狠的心……
祐樘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色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叫住了去取刑具的宫人,上前一步,对周太后道:“皇祖母,如今再是罚她也没有用处,您先消消气。”
“樘儿,你让哀家如何消气?她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你还要宽恕她不成?”
“孙儿是想提醒您,莫要为了泄一时之愤而再伤您和父皇的母子之情。您也知道,父皇由于万贵妃的原因,一直护着这位万姑娘,而他眼下沉疴在身,经不起刺激,孙儿怕他知道此事后病情会雪上加霜。”
万亦柔惊讶地看向他,没料到他会为她说情。她绷紧嘴唇,心里顿觉百感交集。
他是念着幼时的情分,所以不忍心看她无辜受刑呢,还是起了恻隐之心,出于愧疚?不管是哪一种,是不是都说明他并没有那么厌恶她,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正在周太后勉强抑制住怒火,沉吟思虑的时候,皇帝朱见深在一众的宫人的小心侍应下,拖着病体驾临慈庆宫。
周太后对于戕害自己曾孙的凶手恨得牙痒痒,提出要对万亦柔施以铁裙之刑,朱见深自然是不会同意,母子之间少不了一番争执。
祐樘静静地立于一旁,时不时地回眸看上漪乔一眼。他敛起了平日里挂在嘴角的惯常笑容,面上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尤其是投向朱见深的目光,更是复杂难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亦柔的太子侧妃自然是做不成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太后和皇帝各退一步——饶万亦柔一命,但是她要提铃七日,并且禁足永宁宫一年。
周太后始终觉得这惩罚还是太轻了,朱见深见自己母后如此态度,转而看向自己那久未出声的皇儿,尽量扯出一抹看起来慈祥一些的笑容:“樘儿,你可是一向宽仁,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柔当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如此处罚诚然不轻了,你该是没什么异议吧?”
祐樘垂了垂眸,继而垂首恭敬地答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无异议。”
朱见深松了口气,笑看向自家母后:“此事当要如何,其实最应该问的是樘儿,眼下连樘儿都……”
“皇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樘儿怎样,”周太后冷着脸,气恼地打断他的话,“不是哀家说你,皇儿是不是偏心偏得过分了?当初偏袒万贵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让她害死了多少皇嗣,连樘儿当年也差点遭她毒手。如今那万贵妃死了,出了类似之事,就继续偏袒她的族人,你从始至终究竟有没有想过樘儿的感受?她害死的可也是你的孙儿,但哀家看你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难道你护着的人都是宝,其他的在你眼里都是草芥么?”周太后气愤难平,说完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朱见深如今可以说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进过这么一折腾,早就吃消不起,周太后走后,他也回了乾清宫。
万亦柔在离去之前,目光一直锁在祐樘身上,紧咬着下唇,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情绪。然而他根本不看她,只回身坐到了漪乔的床边。
万亦柔暗中紧了紧拳头,悻悻地被宫人带走。
见众人尽皆散去,不多时,祐樘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掀开盖子放在漪乔鼻端,让她嗅了嗅。
片刻之后,蝶翼一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漪乔缓缓张开了眼睛。
“事情都办妥了,辛苦乔儿了。”祐樘为她拢了拢耳旁的碎发,温声道。
漪乔长出一口气,随即又犹豫着问他道:“那万姑娘最后……”
“乔儿放心,我说了不会出人命的。就知道乔儿会心生愧疚,我特意拦下了皇祖母要对她施加的酷刑。而且如我所料,父皇最终赶来为她解了围。至于最后定下的惩罚么……其实不算重,”祐樘轻轻嗤笑一声,“就当是对她之前对乔儿所作所为的惩处,这都是她自找的,我正好也不用找她另外算账。”
漪乔抿抿唇,讪讪地笑了笑。
她虽然极其不待见万亦柔,甚至之前她被调包那次,那万姑娘还做了万贵妃的帮凶,但是厌恶归厌恶,她毕竟罪不至死,若是她真的因为他们的嫁祸而丢了性命,她心里难免会内疚。
“对了,你何时能安排我出宫一趟?”漪乔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出声。
祐樘自然知道她一直都惦记着碧云寺之行,但此刻见她再次提出来,还是不禁轻叹口气:“乔儿就那么着急么?”
“我……反正总是要去的,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漪乔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眸子,轻轻一笑,“要不你随我一起去吧,看着我。”
他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唇角缓缓勾出一抹浅笑:“不了,我近来忙得紧,怕是抽不出工夫来,乔儿自己去吧。如今刚刚‘小产’就出
作者有话要说:先解释一下文中提到的两种刑罚哈~
提铃------提铃是明代对宫女的一种处罚,就是受罚之人每夜自明宫乾清宫门到日精门、月华门,然后回到乾清宫前,徐行走步,风雨无阻,高唱天下太平,声缓而长,与铃声相应。
铁裙之刑------就是用铁片做成裙子给人穿上,然后把人放在火上烘烤。
话说陛下和周太后果断是隔代亲呐,陛下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幸好还有一个为他撑腰的祖母~~~QAQ 嗯,老太太发起脾气来素很可怕哒,尤其是像太后这样有权有事的老太太……咩哈哈,只不过她老人家想抱上曾孙,还要等上一段时间~~~XD
另外,陛下乃每次都一箭射下那么多雕,让我莫名其妙想到了射雕英雄传的说,不过乃和靖哥哥不是一个调调的,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