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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崇文门早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顺着人群进去都难,更何况是逆着出去?漪乔拼命地见缝插针,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硬挺着才没有被人潮巨大的冲力冲回去,半天也只是往前挪了一点。
她心里火烧火燎地着急,知道这样下去是根本出不去的。
那么,非常时期就用些非常手段吧。
她想好了主意,深吸一口气,然后冲着周围的人大吼道:“让开!我有瘟疫!小心我传染给你们!!!”
虽然此时四周人声鼎沸,嘈杂至极,她尽全力一吼的声音都并不十分明显,但内容却足够惊悚,所以不少人开始惊惶不已地给她让道,那些连连退开的百姓口里恐慌地喊着“她有瘟疫”,然后一传一大片,后面的人也开始为她让路。
漪乔就这么一路面无表情地顺着人群自动让出来的路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一出崇文门就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前飞奔。她清楚地看到,远处冒着浓烟闪着火光,虽然离得远了一些,导致人看起来只有芝麻那么大,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有一大群人正在激战。
由于她是逆着风跑的,时不时地还会被被顺风而来的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呛得流泪咳嗽不止。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不少急于避难的百姓往城门的方向跑,只有漪乔一个人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的,这样一来她单薄的身影在大批的人潮中就显得特别得扎眼。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去?如今那边可去不得啊,还是赶紧先进城躲一下吧。”一个中年妇人见漪乔迎面跑来,不忍看她涉险,就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我……我,”漪乔捂着胸口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说出了个整句,“我有急事……多谢大娘提醒,我先走了……”
“哎哎哎——姑娘你就听老身一句劝吧,”那妇人拉着她的胳膊,也着急起来,“那边打得昏天黑地的,你现在跑过去,当心枉送性命啊!”
漪乔平复了一下呼吸,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拽住那妇人的衣袖,神情紧张地问道:“大娘,你是从那边避难跑过来的对不对?你可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唉,老身也没凑近了看,是绕着道儿一路跑来的。不过如今那里凶险得很倒是真的,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呐,看着真真吓死个人嘞。”那妇人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场景就皱了皱眉头,又缩缩脖子,似乎至今仍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漪乔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又急急地接着问道:“那不是太子的车队么?太子呢?他如今怎样了?”
“太子?老身可没瞅见。不过,听那些逃跑出来的士兵说,太子乘坐的玉辇莫名其妙地遭到火铳的群射,而且之前他还亲眼看到殿下中了一箭,眼下怕是凶多吉少……”
漪乔只觉得胸腔猛地一滞,一股寒意直往上涌。她此时生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一样,耳旁一阵嗡鸣,脑子懵懵的一片空白。
漪乔握紧发颤的手,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如方才一般狂奔而去。
“哎——姑娘,”那个妇人的手被漪乔挣开,眼见着她又要走,不由冲着她刚刚转过去的身影大声喊道,“姑娘你怎么这么拗呢!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现在去涉险啊?”
漪乔的脚步顿住,转身看着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飘地道:“多谢大娘的一番美意。我是去——去找我的丈夫。”她后面一句话像是回答问话,但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说完,她也不管身后妇人诧异的目光,转过身就拼命地向着前方跑去。
交战的地方离城门颇有些距离,但她竟然一路上生生忍着刺鼻的硝烟味和狂奔带来的极度疲惫,就这么一口气跑到了那片硝烟四起、厮杀惨烈的战场。
她迅速地扫视着周围,努力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此时虽然着急得要发疯,但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她知道自己一旦搅进去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所以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告诉自己不要靠得太近,只在战阵的边缘游走。同时,她还要时刻小心地躲开不时飞来的铁制球形弹丸。
战场上炮火纷飞,流矢如雨,交战最激烈的地方,身穿红色甲胄的明军与一群黑衣死士斗在一起,兵器猛烈撞击的声音即使是在火器的轰隆声里也显得震天响。后方的明军则以手铳和大小火枪扫射如蝗虫一样不间断地涌上来的死士。但那群黑衣死士居然也准备了铜火铳和火蒺藜等火器,所以明军这边的伤亡也很惨重。而且由于明军迟迟没有援军前来增援,所以只能眼见着因己方的兵力越来越弱、敌军的数量越来越多而渐渐处于下风。
在金红色朝霞的映照之下,鏖战不休的双方就好像一红一黑两团火焰,吞吐着狂烈的气息噬咬在一起。
四周都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断肢残骸和焦黑的尸体随处可见。狰狞在地上的血污尚未干涸,就又被新溅上的鲜血覆盖。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味,漪乔捂着胸口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地上横躺的尸身尚未冷透,甚至都还在不断往外“汩汩”地冒着殷红的血,脸上保持着临死时狰狞扭曲的表情。
这里,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她眼下只是下意识地不断重复着找寻的动作,可是……没有,没有,依然没有!!!
祐樘,你在哪里?
正当她忧心如焚的时候,突然自四起的硝烟中看到在中间的位置斜倒着一辆玉辇。她知道,那便是太子出行时乘坐的。只是此刻,那辇身已经焦黑一片,几乎面目全非,显然是遭受了重创。
漪乔的手一点点地收紧——那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吧?祐樘如今会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如方才那妇人所说,受了箭伤,还……
她甩了甩头,不敢再往下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期能够认真地想一下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按说,随行的士兵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太子的周全,那么从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围成一个保护圈护驾才对,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祐樘的大致位置。可是放眼望去,整个战场逐渐有混乱的趋势,并没有兵力特别集中的地方。所以,如今他的下落都是个问题。
漪乔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连唇瓣什么时候渗出了血丝都浑然不觉。
“小乔,这里危险,跟我回去。”身后突然响起墨意的声音,紧接着她就被他拽着转过了身。
漪乔看着眼前的人,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下一瞬就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他,神情激动地焦急问道:“墨意,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你派人去帮我找找好不好?我现在急得都快要疯掉了!”
“小乔你冷静一些,”墨意按着她的手,清雅俊逸的面上一片沉静,眸中一丝复杂之色一闪而逝,“我已经命御风带着几个高手混进战阵里面去寻太子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如今再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先随我回去等消息。”
“真的?原来你思虑得这么周全,我刚才一急之下就什么都忘了,”漪乔努力压制着着心里那股潮水一样要将她吞噬的惶急,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墨意微微蹙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却陡然看到一支流矢朝着漪乔这边呼啸着飞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地猛拉她一下,然后根本不及想,下意识地脚步轻移,旋身一转就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电光火石之间,那只箭划破他雪色的衣袖就嘶鸣着掠了过去。
“不行,你方才也看到了,刀箭无眼,呆在这里只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墨意深吸几口气,仍有些心有余悸地抱着她,面上是一片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
漪乔也有些惊魂未定。她低头瞥见他破掉的白色衣袖上已经开始逐渐洇上点点殷红,不由蹙眉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我没事,”墨意淡淡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手臂上的伤,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认真地凝视着她,“你先随我离开这里再说。”
漪乔垂眸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好。”
或许她自己不怕涉险,但是却不能因此拖累了别人。
墨意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握着她的手生怕她反悔再跑掉,转身就带着她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
然而还没有跑出多远,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殿下他到底怎么了?!你他妈再给本将重复一遍!”
本来这么嘈杂纷乱的情境下,就算是人的嘶吼声也不怎么明显的,但奈何说话的内容正好切中她的心事。
漪乔的脚步猛地顿住,随即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墨意知道如今已是拦她不住,略一迟疑,便也随着她往回返。
方才发出大喝的是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他如今正怒睁双目,气势汹汹地揪着一个士兵在审问。
只见那士兵哆哆嗦嗦地答道:“殿……殿下……原本就因为一路颠簸身体虚弱,隐有染病之兆,而中的那一箭又正中要害,那帮贼人还怕不能得手,又趁着殿下受伤众人措手不及之时,用火器对着玉辇一阵狂射……”
“本将就离开一会儿,要你们这些个贴身的护卫有何用?!那后来呢?殿下如今在哪里?!”
“后……来队伍被打散了,殿下不知所踪……不过听当时离得比较近的亲卫说,殿下那时就已经浑身浴血,昏迷不醒了……”
后面的话漪乔已经听不见了,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抽离,一股寒意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爬上她的脊背。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感到意识正逐渐离她而去。
“小乔,小乔!”墨意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漪乔,面上浮现出一抹担忧。
她用手撑着额头,勉力抓住最后的一丝清明以免自己当场昏厥过去。
方才她本打算拼着假传圣旨的罪名也要让那个武官去搬来援兵,但转念一想,自己手里又没有印信和虎符之类的调兵凭证,这样做完全行不通。
漪乔觉得此刻头部炸裂一样地疼,惶恐和不安彷如决堤的洪水般在她心里疯狂肆虐。
她慢慢地推开墨意,然后颓然地蹲□子,怕冷一样地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小小地蜷成一团,面无表情的,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纷飞的战火和无休止的杀戮发呆。
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灵气流转。火光映着她清灵明艳的面容,就宛如最一开始她和那个少年初次相见,在那个野外的木屋里的时候一样。那时屋子里也生了一堆火,还是她费了半天劲用打火石生着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周围的刀剑声,炮火声,厮杀声,她似乎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耳旁响起的,只有他往日的话语——
“姑娘不必如此。既是受了恩惠,那么给予回报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在下失礼在先,实在惶恐。但不知,姑娘要在下如何报偿?只要能够办到,在下自当竭诚为姑娘达成所愿。”
“姑娘,既是安全了,可否不要如此紧张——先放开在下可好?”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日后姑娘大可不必再自称民女,而且私下里,尽可以直接唤我名字。这也是,当初我说自己姓右的原因——否则,对外人都可以叫得那么亲切,我会心中不快的。”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
“乔儿,不是和你说过了么?私下里直接唤我名字即可。另外,也不用自称‘妾身’,人前如此那是没办法,但是此间就我们两个人,我听着……觉着疏远。”
“乔儿若是觉得心中不平的话,可以抱回来。”
“不嫌弃不嫌弃,其实这么*地抱着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如何挑剔。”
“乔儿笑了就好——虽然不知道乔儿在想什么,但凡事有因有果,或者可以不必囿于其中。”
“丫头,我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便难过至此?这么离不开我呀?看看,居然还哭鼻子了呢……”
“我不在的日子,要好生照顾自己。”
“乔儿保重,等我回来。”
……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个少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带着温柔的笑靥和潜藏在内心不为人知的伤痛,走进心里,刻入骨髓。或许,他对她的意义,早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认知。
漪乔的心一点点往下坠,似乎要沉进无底的深渊一样。她此刻反而没有感到什么锥心之痛,想来,该是早已麻木了。
她此刻多想看到那个温雅的少年蓦然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唤她一声“乔儿”,微笑着告诉她他一切安好。
可是,眼前只是漫天的硝烟和淋漓的鲜血,她要寻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哭的,但是眨眨眼睛,发现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是了,没有泪,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此时她的知觉有些麻木,过了片刻才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白色的袍角,嘴唇动了动,才哑着嗓子呢喃道:“墨意,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须臾的静默之后,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紧接着一个声音缓缓地溢出:“乔儿,莫要咒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下面来说一下文的事情~~~亲们看到这一章的最后的时候,有木有小惊喜一把?其实某海在这一章前面埋了些伏笔的说,只是可能不是特别明显……
唔,不过某海其实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捏,嘿嘿嘿……XD
咳咳咳,最后祝亲们……………………儿童节快乐哈!【这次总算是木有食言,内牛满面……TAT】
咩哈哈哈哈,某海才不会告诉乃们从昨天到今天某海已经被很多人祝福过了……Orz...【话说其实某海其实一直都觉得过儿童节的记忆已经灰常遥远了,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