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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成密密遮掩之势,自天边汇聚,笼在缁城上空,不多时就落下雨来,雨势绵延成线,深林秋雨夜来寒,打在身上,泛起刺骨冷意。
苏念秋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撑伞,紧紧跟在项瑶身后,触目所及,农舍、良田、树木……都没有躲过被冲毁,满是黄色的泥泞以及树木残枝。不远处,专辟出来的空地上摆着一排冰冷尸体,经雨水冲刷依稀能分辨出相貌。
项瑶的裙袂被泥水打湿,狼狈地黏在一起,发丝沾了雨水凌乱贴在脸上,待视线又被雨水糊住,一抹糊在了脸侧,见又一具尸体被抬上来,急匆匆上前……骤提的心一瞬又跌回,幸好,幸好不是他。
如此这般,木然重复这一天不下百遍的动作,直到天色尽黑。
“你不记得了?”
“听闻姑娘字画尽得太傅真传,赠我一幅如何?”
“我也心悦姑娘,很久了。”
“今生只求汝心,为吾妻。”
……
说要到白首的誓言犹在耳畔,那个人……隔着一道密集的雨帘,项瑶仿若看到一抹个墨色挺拔的身影。“宋弘璟——”
欣喜抹眼,却发现不过是幻觉。
“夫人,方圆十里都找遍了,连最底下的尸体都挖出来了,真没宋将军的影儿,雨这么大,天又黑了,这片林子可有野狼出没,不安全得很,不妨先回府去,明个再找?”缁城知府打着伞,神色复杂地劝道,心底也是认为宋将军已经遇难。
项瑶紧紧攥着地上拾到的鸳鸯佩,目光掠过铺排开的数十具尸体,双眸里泛着一点猩红,逐字逐句异常坚定。“他一定还活着,只是没找到而已。”
苏念秋看着她一遍遍喃喃念着,往更深的林子处走去,心亦是揪起,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地陪了上去。
薛长庚眺着这幕,雨伞下,一贯乖觉的表情笼了深色,眼前那具纤细身子仿若蕴着巨大能量,即使狼狈,也毫不影响她的美,甚至……光彩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何德何能,能遇到一个不离不弃。而非像……不知想到什么,薛长庚眸子里划过森然冷意,不掩愁色,一个踏步入了雨帘,亦是跟了上去。
“嗳嗳嗳,小侯爷!”何知府瞅着,顿时更愁,这一下来的主儿都是不能得罪,却又都不要命的,忙是招了人手跟上去。
夜风拂过,带起瑟瑟冷意,项瑶咬牙辩着树林里的路走着,忽见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如两点鬼火自不远亮起,随后越来越多……
十数匹小牛犊子般健硕的野狼淌着涎水,瞳孔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凶光。
“上树!”薛长庚沉凝面色,厉声喝道。
苏念秋霎时反应过来,在野狼动身的一刻助项瑶爬上树,跃上枝桠。薛长庚不落其后,快速爬上相邻的一棵,发现苏念秋的目光,挑了眉梢,显然也是有过经验之人。
只随后跟上来的衙役们遭了殃,几人瞬时命丧野狼之口,余下跌撞出逃的,一下作了鸟兽散。
野狼重回树下,盘旋打转。
项瑶心惊胆战地看着,倏地脚底一滑,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下跌去,脚踝骤然传来钻心疼痛,项瑶禁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苏念秋几乎是同时将项瑶护在身后,持剑与狼群相对,“不要紧罢?”
项瑶咬着牙关摇头,心中极是自责连累到她,“别管——”那一个我字在苏念秋逼视下咽了回去,浮起一抹苦笑,自己真成了累赘。
“跟紧我。”眼下让项瑶跑已是不可能,递了防身的匕首予她。项瑶接过,紧紧攥在了手里,沉吟应下。
薛长庚此时亦是下了树,弯身从地上躺着的衙役尸体旁拿了武器,神色冷凝地与苏念秋呈环抱之势,暗暗将项瑶护了周全。
野狼见到失而复得的猎物,眼冒精光,垂涎欲滴地围起来。
头狼耐心耗尽之时,一声低嚎,野狼群陡地发动攻击,苏念秋会武,自是以一敌五,然架不住狼多,一个不察,就有漏网之狼冲项瑶而去。
项瑶受脚伤连累,根本闪避不及,下意识地闭了眼,却没意料中的疼痛,倏地睁眼瞧见薛长庚挡在她跟前,吃力架着野狼腿,作殊死搏斗,也只是一瞬惊魂停顿,眼看野狼冲薛长庚咬下去之际,项瑶脸上闪过豁然神色,抓着匕首猛地朝着狼脖子猛地扎下。
血溅当场,瞬时又被雨水冲刷过,地上一摊晕开的暗红。野狼发狂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苏念秋愈发吃力,身上接连挨了几爪,血腥味刺激的野兽愈发兴奋,三人处境越发堪忧。
薛长庚刚伤了一头狼的眼,抹了把溅上血液的脸,余光瞥见项瑶微微颤抖的的手,俊脸上漾开欣赏笑意,然下一瞬猛地凝固,双眸中映出扑向项瑶的狼形身影。
“小心——”
咻的一声破空声,那头狼被一柄长刀贯穿落在项瑶身边不远,一道清冷声音隐在风里,带着令项瑶心颤的熟悉感觉响起,“我的人,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同一时刻,闻讯赶来救援的官兵抵达,野狼群不甘心地伏着身子嘶吼着往后撤退。
宽大的雨幕中,宋弘璟颀长而立,身上锦服沾着黄泥几乎看不出上面绣着图案纹路,鸦黑的睫羽下,一双黑眸衬得深如寒潭。
项瑶亦是一身狼狈地站在原地,长发湿漉漉地贴着小脸,单薄的双肩断断续续起伏,整个人脆弱得仿佛风雨中的柳枝。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倒下的刹那,她却步伐坚定地上前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嘶——”宋弘璟抽了口冷气。
项瑶紧紧凝着他,半晌,嗓音极是暗哑地开口问,“……疼么?”
宋弘璟看着她眼底的脆弱,“疼。”像是知道她在证明什么,配合地皱了眉,眼底却蕴着脉脉深情宠溺。
“听到你唤我,还是来迟让你受伤了。”目光触及她被划破的衣裳口渗出丝丝缕缕殷红,暗沉的眸子浮起心疼之色。山洪暴发时,他被困在一山坡凹洞处,昏迷多时。
项瑶猛地扑入他怀中,直到触到他身上温暖体温,才切实的感受到眼前这人不是幻觉,紧紧环住那劲瘦腰身,生怕再失去。
宋弘璟抬手覆在她头上,“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项瑶吸了吸鼻子,蓦然嗅到他身上携着的浓重血腥味,手心湿漉,摊在了自个眼前,全是刺眼猩红,混着雨水一滴滴的往下坠着。微颤着手,肩头蓦然一沉,却是宋弘璟将半边身子压在了她身上,身后肩胛处的巨大血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冒出血来。
“宋弘璟——”
“宋将军——”
……
清晨雨歇,乌云已经散去,挣开天光,雨水沿着屋脊于檐下悬而未落,形成极是圆润饱满的一颗,经不住重量打在下方搁置半满的水缸里,发出咚的声响。
“我实在忍不住了,阿瑶。”宋弘璟稍是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附了一丝央求意味。
“你身上有伤……”
“小心点就是了。”
“……好罢。”
“唔……对,用力点。累么……坐下来罢。”
伴着略是克制的低沉□□,令外头经过的人禁不住一阵面红耳赤,浮想联翩,刚死里逃生回来的人……这么剧烈真的好么!
房门外,薛长庚僵着俊脸,拢了手里的药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倏然抽身离去。
房里,项瑶拿着痒痒挠,看着上身不着一缕的宋弘璟,颇是无言。后者身上几处都缠着白色布条,伤势经过处理,所幸只是瞧着可怖,加上这人可怕的恢复能力,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倒没她之前见的那般严重。
这不还有闲心折腾她来的。
项瑶垂眸,视线落在自个腿上某人不安分流连的爪子,啪的打落,磨牙道,“将军,小心伤口!”
宋弘璟神色慵懒地斜靠着床榻,腰身精壮劲瘦,上面有常年征战留下的线条分明的肌肉,也不知是包扎方式的问题,布条的白色与他古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喷张有力,极具诱惑,项瑶可耻地咕咚咽了口水。
听着不同于女子的脚步声渐远,宋弘璟自门口收回视线,回落在娇妻羞红的脸上,唇角悄无声息地浅浅一弯,眸中有朦胧的涟漪散开,随即十分舒展而惬意地躺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夫人请随意。”
“……”将军,你好像有点崩。项瑶默然将痒痒挠一扔,便要下床。
宋弘璟陡地伸手拉着她的手腕,顺势一带,颀长身躯覆盖而下,目中那两点炙热明亮的狼光隐隐颤动,清浅一啄,贴在唇瓣厮磨暗哑开口,“你来,我很高兴。”然这番高兴已经化作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地证明。
唇齿相依,抵足缠绵,用力且深情。
项瑶白皙如玉的面颊因着情动透出一层淡红的浅晕,怕牵扯他伤口,只能予取予求,衣衫委地,极是炙热,又熨帖。意识模糊中,仿佛听到宋弘璟含糊嘟囔着什么,却只隐约听到离什么远一点几字。
睁着迷蒙眼睛,项瑶像是想要听清似的微仰了身子,换来那人更猛烈的索求。在失去意识的一刹,她突然想到,某人该不是……在吃醋?